食蜂操祈抱着学校统一规定的皮质包，端坐在客厅。
她平淡的神情附着着一点优雅的笑容，大方地婉拒了早春母亲提议切一个哈密瓜来招待的想法。
她在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拘束。
早春家的房子属于中规中矩的日式独栋带院的双层民宅，进玄关以来，自然比不上食蜂操祈目前住的别墅，与有时懒得回家就在骏才县市区安置的那套公寓相比也差了不少。
但霞光从侧边照进来，敞开一半的窗户送来徐徐的晚风，窗帘轻飘的时候携带着空气随之清新，坐在这样的客厅里，并不觉得宽敞但也不会压抑。
然而，食蜂操祈感到了一丝怪异。
电视机打开放着某个不知名的搞笑节目，在主持人熟练地接包袱中，怪异的感觉久久不散，却又说不出源自哪里。
女孩决定观察这座房子与暑假时是否存在不同，她看着茶几上好几种水果，那是早春母亲刚洗净切好的，水珠停留在鲜艳的果皮上，视线略过科技布质的沙发，隔着一张木质的餐桌后，是开放式厨房，早春母亲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
“食蜂同学，吃仙贝吗？”早春父亲说道。
在食蜂操祈笑着摆手中，男人放下几袋老式零食，她记得她们一起吃过这咸甜脆口的东西。
“新学期怎么样？”
“一切都很顺利。”
早春父亲尬聊了两句，便搓搓手，以只好看电视的作态体现友好的气氛。
食蜂操祈扫过男人鬓角同样生出的白发，会主动地攀谈几句。
客厅飘荡着节目的笑声和早春父母的谈话，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大概百分之九十的子女同学来家中做客，都会相似，没有比这更正常的了，一切……
哦。
除了没有这场探望的主角……早春由美。
食蜂操祈终于发现了一切的怪异之处源自哪里。
“叔叔阿姨，谢谢，我吃饱了。”
用纸巾擦擦嘴，食蜂操祈将黑色的制服包从腿上放到旁边，她一只手按住沙发扶手，略微挺直了本就挺拔的身子。
仿佛女王向国民发出的一个信号，早春父母下意识放缓了手里的动作，他们望向美貌的女孩，等待对方到来这里的发言。
“由美呢？”客厅里的节目声也在变小。
食蜂操祈直截了当地道出目的，可回应她只有沉默。
“为什么进来以后没看见她，是在房间里吗？”
女孩蹙起了眉，她看到了早春父母沧桑的脸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不忍和悲恸，结合着使人不安的沉默，她想到什么，语气小心了些。
“那个，由美病得很重吗？”
早春母亲掩面抽泣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哭？
食蜂操祈用一种盖不住一丝惊慌的眼神向早春父亲求助，男人张张嘴，说道：“由美她……哎……”
在这奇怪的表情和欲言又止里，什么东西促使着食蜂操祈，她冷静地站了起来，向二楼走去。
“恕我冒昧了。”
她没有去理会二人，来到二楼，一路找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挂着一个布朗熊挂件，是这里没错。
门没有锁，她轻轻转动门把，随着房门打开，更多的印象从本以为遗忘的角落冒出来，简洁的一床一桌摆设，柜子上的漫画书和碟片，能眺望到银色细线般粼粼仪川河的窗户。
食蜂操祈记得那一年级暑假的半个月，两个朋友给她推荐漫画，吃弃之可惜的零食，学习完坐电车去网上流行的市区地方探店，这里，那里，当时，天气……
房间里没有人，床褥干干净净，平整得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所有东西都被收拾得有序，抚摸着床沿阳光晒过的边角，她猛地抬头。
望着一尘不染的房间，食蜂操祈终于明白了端倪。
由美是三人中房间最乱的，这里没有人住过很久了。
她不禁问道：“由美……呢？”
“由美她……”早春母亲不知何时进来，已经不再抽泣，缓过了情绪，妇女面对食蜂操祈，抛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已经去世了。”
“什么？”
食蜂操祈真的震得后退了，她不敢相信地望着早春母亲，“什，什么时候？”
早春母亲却露出疑惑的神色：“食蜂同学，你不知道吗？”
“学校那边……”食蜂操祈说不完整，“由美的消息……”
早春父亲靠在门框外，昏暗走廊里点起了一颗烟，火星不合时宜地闪烁：“去年寒假就走了。是车祸，爆炸把所有都烧干净了。”
一股惊悚的冰冷感直冲脑袋。
原来早已去世，寒假就……怎么可能？明明……
那我这段时间看见的人是谁？
女孩脊背发凉。
由美如此，那咲良……
“叔叔阿姨，恕我还有事，先告辞一步。”
“嗯，我送你。”
下楼后，食蜂操祈看到早春父亲又在喝酒了，男人朝她强笑了下。
在早春母亲的坚持下，她还是被送到了门口。
体会到屋内渐渐沉寂的空气，她恍然一开始拜访的闹腾感是怎么回事，家里没有最重要的人，那就没有意义了。
早春父母，如今只是活着而已。
“有空可以来看看……”
宽敞的室外和余晖下的天气没有让食蜂操祈感到舒畅，她看着扬起笑容的妇女，反而一阵压抑。
一直压抑着，身体内憋着什么东西似的。
她一上车，就对管家说道：“给我查清楚早春由美和结成咲良的情况。”
管家一愣，恭敬应下。
半小时后，食蜂操祈面色难看地从咲良家走出来。
几乎是同样的情况，咲良也在寒假的时候，便因为一场失足溺水的意外去世了……
车内缄默肃静，平稳的行驶中，管家和司机都不敢说话。
她忽然开始呼吸困难，像是缺水的鱼，搁浅的鲸，捂着胸口，本能驱使着她冲向窗户，猛地推开。
“大小姐，小心！”
阳光和天空，都在傍晚显得淡。
两位忠心的食蜂家仆人仓皇地跟在身后。
这一瞬，女孩仿佛快要溺死的人钻出水面。
这一瞬，她大口喘息着。
这一瞬，食蜂操祈洗眉刷目，思维宛若扎出了浑浊不堪的污水，穿过了一层东西，那是一层很薄，很轻，在之前从来没注意到，却处处存在于生活中的膜，仿佛从前的她，一直困陷在粘稠的网里，这股从朦朦胧胧，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日子和状态，那股不知名的蛋壳咔擦破裂了，她感到愕然，愤怒中带着彷徨。
但是真正地活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