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郡的旧称也叫切斯特郡。切斯特,这座位于英格兰中西部港市,为郡首府。迪河流经该市,北距利物浦29公里。始建于古罗马时期,作为防卫城市南面威尔士人突袭的军事要塞。十三至十四世纪为较繁荣的港湾,后因河口淤塞和利物浦港兴起而衰落,十九世纪通铁路后再次成为商业中心。棉纺织、面粉加工、茶叶生产等轻工业发达。
跳下旅游大巴,迎面一阵狂风,席卷着毛毛细雨铺面而来,顿时搞得我们几人一头一脸粘滑的雨露。远远的古城墙上空,隐约透着橙色阳光,而城区绝大多部分都是乌云盖顶,这真是十分奇葩的景观。
但这对两位老英——发言人和杜兰而言,是司空见惯的。用他们的话来说,这种一半晴天一半阴雨飘飞的鬼天气再正常不过,英格兰本就是多雨的国家。凛冽寒风席卷碎石子刮过,不久之后,颗粒细密的雹子开始有节奏地砸向停靠路旁各种车玻璃,街上的观光客一下子少了许多,我们也只得狼狈地退入一栋百货公司躲避。
离开五分部前,大家不曾料想,仅仅30个小时后,人会站在英国街头。所以出门时只穿着黑衣人工作西装,外加一条围脖。而眼下,体温急速下降,嘴唇开始发紫,人在寒流中头昏眼花,有些支撑不住了。
速射枪作为半道出家的新移民,开始逛起商场来,打算先买几件羽绒服御寒。发言人却摆摆手,说这处中央商场物品价格昂贵,东西却十分普通,通常只有观光客才会进,他们当地出生的都不会来这类商场购物。然后指着落地窗,说等雨势略收,带我们去其他地面。
Alex本就嫌发言人啰嗦,打算让帕顿替他先买一件,当看了标牌的价格后,随即缩了缩脖子,站回原地沉默起来。我也凑前望了望,我艹,折算下来一条围脖167,羽绒服接近400美刀,还是算了吧。此刻我才真正体会英国人的生活成本之高,吃穿住行的沉重压力。
不久之后,发言人打电话喊来一架厢式车,招呼众人上去,直奔港口,建议先上他家暖和过来,再开始火车上讨论的路线。车主是目前居住在他大屋里的远房亲戚,似乎感到很突然,闲得无聊就与我们扯起淡来。这半大孩子起先混租在城墙廊街一带,但同居的人总是借钱不还,最后就搬到自己舅舅家安顿下来。
半大小子也是操着口利物浦发音,就和查理一样,哎哟我艹,真他妈好听,我爱死了英式发音。
美式英语和不列颠英语虽名义上都是英语,但两者区别是巨大的。总体而言,美国各地口音的区别非常小,就活像推广了普通话那样,至多东西海岸大城略有不同,那都是黑人文化带来的影响。而英国人的发音则完全是两回事,一方面是说话的口吻,各地都略有不同:好比说利物浦发音,他们在陈诉句子时采用高音,到收尾平缓下来;而不远之外的曼彻斯特,则是句子发音很圆润,给人感觉特别温柔。另一方面最大的差异之处,英国人日常口语里会采用许多古英文单词,那种词汇在美国哪怕查字典都难以找到。外加英式英语有种说不上的土味,因而加重了人们对英式发音的新奇感,而觉得优雅得很。好比说一位常住北方的中国人,头一回到苏杭,听见素未耳闻的当地方言,会觉得有趣,而再多走几步下到上海,又是截然不同的吴语,则更为惊叹不已,大致就是这么种感受。
厢车在港湾前一家渔具店门口停下,发言人让我们下车,进店后开始挑选羽绒服。据他说,懂买御寒服的都会来这里,这类作业用的衣服厚实保暖,绝对物超所值。果不其然,穿上后人一下子就缓过来了。
他掏出钱包付账,让店主开具票单。发言人出门总是带足各种金卡,是个有钱人,这导致了后来Alex和我总喜爱拖着他一起外出,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就是随身的提款机,虽然他很小气,每次都追着讨要债务。
约摸二十分钟后,我们一行穿着满身行头大摇大摆到了他家,屋里还有个他外甥的女朋友。发言人见他们懒懒散散才起床,不由皱皱眉,又摸出综合机通电话,从外面酒店叫来三个厨师,又打附近大超市让人送来蔬菜肉食,算是要好好尽下地主之谊。
“人是铁饭是钢,干什么事都先要吃饱喝足才行。”发言人躺在沙发上,搓揉了一会脸,望着火炉发呆。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安排的。
用完午餐后,我们第一个将拜访的,是路上谈起的发言人老同学。见过相似体第四张脸的人,只有Alex和我两个,因而需要辨别。
趁着厨师们还未忙完,我们几个在他家手插裤兜一间间房参观,只见各处墙头挂着的都是荣誉奖状和认可书,还有许多奖杯纪念品。他一边走一边解说,这个是哪次比赛的奖品,那个是获得成就的荣誉等等,就连自己小学第一学期的师生联系簿子他都保留着,学习上一直班里名列前茅,所以青少年时代很顺利。
“诶?既然这样,那你老同学也该有照片吧?若看上一眼,也不必特地走去,那人似乎讨厌你。”Alex眨着眼睛,问。
“本来应该有,但拍毕业照那天他缺席。”发言人摇摇头,说:“他是足球队的,和我这类人格格不入且毫无共同语言,大概就这样。”
当走到一个镜框前,我们停下脚步,纷纷凝视着画中人,上面是曾经年轻的他,和一个碧眼姑娘坐在某栋老建筑草坪前的留念。镜框底下是张黑白照,那个女孩我见过,她是小Molly。
发言人停驻原地良久,盯着相片语塞。我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肩头,说:“都过去了,我想她俩在天堂会祝愿你平安的。”
不料他转过脸来,盯着我看半天,突然大笑起来,道:“你在说什么哪?Molly的妈现在活得好好的。”
通过黑衣发言人说明,我才知道相片上的女人是他前妻,两人丧子之后,她受不了打击就离了婚。他俩是大学同学,草坪背后的老建筑,就是切斯特大学。他在这所大学上了一年,后又去了剑桥大学专攻商业管理。毕业后在伦敦没找到合适工作,又折回老家当过一段时间的律师,正是在这一时期成了婚。后因某件经济纠纷案出色辩护被韦伯集团相中,人这才进了公司。
当说到这里,他让我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写下,切斯特大学H-307,这几个字。
厨师将饭菜端上桌,扛着料理架子和他结算完毕,开车离去。我们坐在发言人家的起居室,和他外甥一起看电视。这对小夫妻都是球迷,一直在看体育频道,期间不时转过脸兴致勃勃和我们谈英超联赛,我和Alex对足球一窍不通,更喜爱拳击和橄榄球,便有些索然无味,借口要去办正事,催着一屋子人赶紧吃完,然后按小本子上的谋划,开始落实行动。
酒足饭饱后,我和Alex剔着牙,跟着发言人打厨房背后出了门,车库里停着另一架房车。他说这是老古董,价格不菲,所以一直盖上油布放着,是他父母留下的遗物。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厢车已让小夫妻开了好几年,被更换过不少零件,他不喜爱开二手车。
汽车发动之后,开始直奔本笃大教堂,他的老同学就住哥特柱子附近。不过当来到诺曼拱门前,他却停了车,往周边一家大型超市而去。隔了五分钟,抱着两瓶利口酒和火腿熏肉,外加一个粉红草莓大蛋糕爬上车,继续朝前开。
“总觉得有那么一点怪,几十年都没来往,突然去拜访他,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发言人耸耸肩,将车停靠在一片茂盛的冬青植物院落后,指了指60码外的一栋乳黄色老宅子,说:“地方到了,你们先别过去,就在车里待着。我准备了望远镜,一会儿开门后,你们趁机辨认一下。”
“你忙你的去吧,这种事还需你来教?”Alex不耐烦地往车窗前靠了靠,一把抓过他提来的望远镜。
发言人无奈地做了个投降手势,抱着一堆食品,踏着满地枯黄落叶,朝着屋子走去。到了门前,他曲曲折折腾出手,按下电铃,然后嘴里默默有词,似乎在做腹稿,究竟该说些什么。
隔了一分钟,屋里的人才来开门,露出半颗脑袋打量,似乎有些迷惑,但也没将他拒之门外,做贼般招了招手,又匆忙缩了回去。然后发言人借着整理衣领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进屋去了。
尽管这是一个设计良好的机会,但车内的我们依旧无法辨认。因这名男子仅仅只出现了一秒上下,而且还带着个口罩,就像个制毒师那般,浑身遮蔽得严严实实。我本可以透,但隔着玻璃窗,明显干扰了视觉,当我刚做好准备,发言人已经进屋了。
“你辨出了吗,Alex?”我只得开口问法国小青年。
“就眼前一晃,啥都没看见,在家还穿西装打领带,带个口罩,英国人真滑稽。”
“不过头发的颜色倒是有几分相似,主要是看不清脸。”
“别急,一会儿他还得送官僚主义出门,到时咱们再好好认一认。”
在Alex的提议下,我们将车开到更远的一条街上停靠,然后折转回来,在老宅屋门正对面的建筑石阶上坐下。打这里,一会儿人出来,可以看得更多更清晰。
之后大约过了五分钟,屋门开了。
我急忙做好准备,伸长脖子打算透一透,谁知拧开门把的却是发言人。他显得很尴尬,一个人出了门,还转过脑袋对门里道了个别,悻悻地往回缓步离去。
“嘘,嘘……This way!”Alex刚想对着他背影喊叫,就被我一把捂住嘴。他感到奇怪,努力挣脱,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那屋里除了开门的人,还有一个,此刻两个人都在窗后偷窥。”透过雨水浸透的木板墙,我看见两个人影正揭着窗帘,偷偷打量着发言人背影。当他拐过街角,他们才鬼鬼祟祟放下帘子,回里屋去了。我对Alex打了个响指,示意现在可以走了。
发言人也已发现车子被移了地方,依旧不动声色朝附近一个车站缓步而去。我们开着车绕了个弯,在站前停靠等候。不久,他爬上车,便开始急切询问我们辨认得怎样。
“那么说,你们什么都没看清,是不是?看来是白忙一场。”发言人有些不甘,抱着脑袋靠在驾驶座上,说。
“差不多就是这样,那人为什么在家也穿西装戴口罩?”我摇摇头,问:“你以什么借口去拜访他的?”
“圣诞节啊,再过二周就是2008年了,我说这次回来时间很短,特地过来访老同学。”他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戴口罩,他太太也戴口罩,室内阴暗霉湿,很脏乱。他看我眼神不自然,所以我也没理由继续赖着,只能离开。本打算拍张照,但那股气氛,你懂的。所以,很遗憾。”
“你知不知道自己走后,他们在窗后观察?这么做是为什么?”我提上一支烟,给他点上。
“不知道,军校导教,但这没什么奇怪的。换做是我,有那么个20年没来往的人突然拜访,也会感到古怪。”
“那么,也等于说,一无所获?”Alex趁机也问我要烟,抽了起来,道:“总有些不甘,他家有没有照片啥的?最好是挂在正厅里像你家那样,有没有?”
“有,在客厅壁炉上,其他墙头也有吧。”
“那就结了,开车,让林锐去透透,马上就能出答案。”
黑衣发言人的古董车在站前华丽地打了个弯,顺着来路,再次往那乳黄色老宅驶去。当绕行过两个小街区,我们又回到原地,不过,不是在正门,而在这家人厨房的背后。
“停!倒退,赶紧!”Alex高声大喝,惊了我俩一跳,险些烟蒂掉裤裆。正想开口,他指着前方,说:“你们看。”
只见一个人影正打厨房推门出来,裹着黑色雨衣,还打着把伞,正提遛着发言人的食品袋,丢入院内垃圾桶里。然后这人又像飞一般赶紧奔回屋里,快速锁了门。
这个人,就是老宅主人,发言人的老同学。
“嘿嘿,有意思,你对他干过什么缺德事了?”Alex歪着嘴奸笑,道:“是弄了别人老婆还是打过他小报告,这家伙看来十分痛恨你,连你送的圣诞礼物都丢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甚至连他结婚都不知道。”发言人毫无反应,他掐了烟,对我说:“你准备一下,先透一透屋里人在干嘛,然后我带你到正厅窗前,咱们再试试。”
我应了一声,爬出古董车,躲在一棵枯树后,定了定神,开始扫视眼前的宅子。只见绿色人影进屋后没有回正厅,而是在一个类似楼梯般的地方弯下腰,然后不见了踪影。我又试图找他老婆在哪,结果看了半天,似乎也不在正厅。总之,此刻底楼没人,是个好机会。
我朝着车里的发言人点点头,竖起拇指。他心领神会,带着一柄雨伞爬出车,然拉着我徐徐靠近,当来到适才两人偷窥的窗帘前,我探头张望了下,果然有帧大照片挂在屋子正中!
“怎么样?是不是第四张脸?”发言人东张西望,急切地问。
“打道回府吧,没戏,这人不是,艹!”我遗憾地摇摇头,对着石板路吐了口唾沫。
他也略感无聊,扶着我悻悻而回,掏出随身小本子,将第一条划去。正待开车,却发现不知何时,Alex人不见了。
“他应该一直待在车里没跟出来吧,你说呢?”发言人东张西望,问。
“我当时注意力都在室内,天晓得他上哪野去了,抽支烟等等吧。”我说着,又提给他一支烟,帮着点燃,然后有些抱怨地说:“你就不能自己买包烟?天天让人伺候着,哪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他刚想辩解,突然手朝右一指,说:“Besson回来了。”
远远的,Alex手指间捏着几朵花,面色凝重地坐回车内,对我们扬扬手,示意开车回去。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只是一味抽烟,也不言语。我俩感到很乏味,问他上哪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老同学,有问题!”他憋了半天,将花提给发言人,问:“你俩知道这是什么?”
“普通的野花呗。”“不认识,谁注意这个。”我俩异口同声回应。
“这分别是葱兰和野菊,它们都是坟花!”Alex啃着指甲皮,神色严峻地一边思索一边问发言人:“你在他家看见吃饭家伙了没有?有没有盘子碗碟一类的东西?或者刀叉酱料调味包?”
“没注意,应该是没有。进屋后,他甚至都没请我喝茶,只是发愣地坐着,巴不得我快些走。”
“那就对了。”他一击掌,撑了个懒腰,道:“就是这么回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赶紧说!”我被他神神叨叨的模样,惹得有些烦了。
“如果我没估计错,你那个老同学,是一只Ghoul!而且他太太也是!”
“食尸鬼?!丫在胡说些什么啊!”我不由大惊,望着发言人,他也同样很吃惊。
“这种东西,不该是种妖怪吗?可我那同学,军校导教也见过了,完完全全就是个人!”
“谁他妈告诉你们食尸鬼是妖怪?哪本神怪小说误导了你俩?食尸鬼一直就存在着,它们安分守己,从不杀戮无辜,也不残害忠良,是一种大自然异类清道夫罢了!”Alex像看着两个小丑般捧腹大笑起来,挥挥手让发言人闭嘴,开好自己的车,然后望着街景,道:“食尸鬼可以是天生的,也可以是后天被转化的。它们的特征是,白天外型是人,晚上会显露真身。你同学丢了你礼包不是讨厌你,而是他们根本不吃普通食粮,所以家里没餐具。有三点能证实,一是戴口罩,因为食尸鬼在白天时,说话一多嘴角就容易开裂,他不得不作出伪装;二是食尸鬼喜爱干燥的环境,每当雨天就会关节炎发作,如果沾上雨珠,浑身骨骼就会僵化,所以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三,凡是住着食尸鬼的地方,四周都会遍生坟花。”
“大学时他踢足球,不论雨天晴天都在场上,经常故意大声喧哗,嘴角从未裂开过。”发言人回想片刻,问:“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这说明,他很爱自己的太太。也许他老婆就是天生食尸鬼,他自愿让她转化的。这正所谓,海枯石烂情比金坚,真情撼动天地!”Alex摇着头,讥笑我俩无知,耸着肩笑道:“我说的,你俩最好记着,这是多年经验累积,免学费的。别管了,反正除它们是食尸鬼外,没其他可疑的,去下一处吧。”
我看了看小本子,第二条写着切斯特大学,H-307。
“这算个什么地方?大学宿舍楼?”Alex擎着小本子,看了半天,问。
“不,在校舍附近。当年我曾在那一带,和他还有几个同学租过房,”发言人打开窗,嫌车内烟雾弥漫,道:“因为起先大家讨论行程,他作为一个比较大的嫌疑,所以我写下地点都与之有关。不过,现在你说他没有嫌疑,可能用不着去了。毕竟那地方,我也只住了几个月。”
“既来之则安之,本子所写的地点,一个都别漏。”我得意洋洋起来,一拍胸脯,道:“接下来这个刨坟的家伙,就无计可施了,一切得看锐爷的!”
通过多次聚瞳,以及不断揣摩,我大致得出了几点认知。
第一种:使用摩萨利尔见不到真身的老者方式聚瞳,可以发现过去的痕迹,但具体想要锲入某个时间点办不到,只能看到多少算多少。
第二种:在使用聚瞳时,随身带着两块石头,可以发现过去的痕迹,但身边的人会无端消失,有一定几率能发现自己想查的线索。
第三种:在聚瞳时借助两块石头,不仅可以发现过去的痕迹,更能精准到具体时间。同时也有缺陷,那就是难以控制,可能会从某个时间点滑向另一个时间点,自身出现巨大危机。例如被封在水泥混凝土里等等,身边的人也会同时找不见自己。
因而,只要我身边没揣着石头,只用寻常的聚瞳,多多少少可以找寻到遗失的线索。任何事都有利有弊,一帆风顺,才是天方夜谭的代名词,人生绝不可能遇上。
很快,发言人驾着古董车,将我们带到所谓的H-307,切斯特大学附近某片稀疏的居民区。
“什么!”当我们三人跳下车,不由狂叫起来!因为他所说的地方,早不见了屋子,而成了个车辆变道的三角形花圃。在青砖前,还摆着一堆凳子和几幅写生画,水杯下压着张纸卡,上曰:
“人在对面餐馆吃饭,闲人勿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压根就不知道。”发言人惶恐地四周张望,随手抓过一个路人询问。隔了不久,转身向我们摊摊手,道:“两年前拆除的,过去这里有栋小别墅,只记得首字母是H,我住307房。”
“没关系,你俩上前扶住我,拆了我也能找到痕迹。”我对他一摆手,让俩人跟我退到街对面,在一棵树下站稳脚后,便抛了烟蒂,开始凝神聚瞳。
眼前的景物以及天空,暗沉下来,天色微亮,早已是一片生命起伏的黎明。四周都是各种活物的声音,屋顶上的野猫,对面楼里稀稀拉拉的狗叫声,望不见踪影的红嘴知更鸟啼叫,和几乎要融入进与沉睡着的人们鼾声那种轻微虫鸣。街道上的灯正一圈圈熄灭,那些灯座底下的阴影瞬间消失,唯有路口那只古老时钟上还在闪着红色数字,六时一刻。在它下方,是那早早进城带着鸭舌帽的送菜人和他们的老板,正在将半开放式的菜架支起来,一面努力抹着桌子,一面心急地将洗得极其干净的菜一株株摆上各自归类的木架里。
“这好像不赶趟。”我自言自语道,望着这些早已消失在现代生活里的街景,忆起了童年。身边,俩人的气息还在,我天旋地转了一阵,开始闭眼坐倒在地,进行短暂的眼球恢复。
“你没事吧?刚才好多人都在往这里看,以为你被我俩绑架了。”发言人侧转脑袋,似乎在对周围的人点头,笑得很勉强。
“我没事,这是聚瞳后的正常反应,然后我可以持续看一阵子。”大概过了几分钟,我觉得昏晕消退一些,让他们继续扶着我,朝着花圃徐徐过去。
越靠近那里,我就越能看见一间屋子,地板间散发着浓郁的木料气味,空气里有一股阳光的暖意,虽然幻象里季节正值初春,但有个女人毫不顾忌地躺在地板上,毕竟还远未到那种酷热时分,她似乎天生不怕冻,天气再冷也穿着很稀薄。一张很乱的桌上碗碟没洗,有件皮西装挂在椅背上,桌上搁着块金表在薄光中闪烁。
我感到莫名奇妙,只得继续观望。女人合眼躺了一阵,忽然跳起,急急忙忙去冲淋房洗澡,出来后将大半橱柜的衣服倾倒在床头,挑选一件红色皮短夹,配上厚实的黑色呢绒短裙,然后在脖颈间系上一条紫色丝质围巾。她站在镜前反复打量,让自己感觉满意的锁骨至胸前那一大片雪白肌肤显露在外,似乎很是陶醉。这女人高挑个头,短衣装可以衬托其修长白皙大腿,最后扎上2两个纤细大耳环,逃亡般出了屋子,甚至连电视也忘了关。
当我回到现实,却见自己正爬在花圃中央铜像的肩上。底下站着一大群英国佬指指点点,有些在彼此间耳语嬉笑,有些人则毫无表情,更多的是面露愠怒,可能嫌我有伤风化,破坏公共设施。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一回头人就不见了,再看时他已爬在了上面。”发言人急得手足无措,不停向周边人解释,人们评头论足一番,纷纷散去。我由着俩人帮手下到地面,测算了一下,正巧是六、七米,普通民房的三楼高度。若参照位置,假设面前有栋楼,我正趴在其窗台上往里瞧。
我将自己所见缓缓告诉发言人,他显得一头雾水,说原来住所并没有冲淋房,那不是H-307,或许是其他的住户。当问我看见了什么?我的视线只是追着女人,其下楼后,跑到餐馆前开始打出租,然后车开走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是你旅途疲劳,眼睛不似以往那么管用了。”Alex撇撇嘴,端起压着纸卡的水杯,一饮而尽。
这都不是大家要找的杂乱细节,不知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那女人屋里有什么显眼物件?”发言人挠挠头,继续对四周围观的人陪笑,让我赶紧从街头画匠凳子上下来,问。
“我个人觉得,她和你家墙上Molly亲生母亲很像,也许就是她吧。”我又将屋内细节想了一遍,道。
“这太奇怪了,我绝对没和她在这里同居过,按你说的,很明显屋里还有个男人,你见到他没有?女人脸上还有什么特征?”
“不好说,我之所以确定不了,是因为她化着浓妆,和你家照片上的端庄形象截然不同。年代可能是80年初,因为电视里在播马岛战争。”
“那是1982年,没错,和阿根廷开战。”发言人回忆片刻,拍拍我的肩,道:“我前妻从不化妆,没事,姑且先将她算上吧,这里也找不出其他线索。”
“再接着呢?”Alex抬手看了看表,说:“现在刚三点,还有两小时天才黑,再去哪里?”
我掏出小本子,只见第三行写着一段拼写,具体念叨起来,显得很拗口。
“华卿坊,我父亲工作的地方。过去曾有个中华民国时期的戏院老板,出资建的戏院,想引入一种叫京戏的表演,但英国人都听不懂也不喜欢,所以破产了,然后改成电影院。”他朝着远方指了指,说:“那场馆在罗马圆型竞技场附近,是文物保留建筑,不会被拆除。但没必要去,因为我活动在那的时期,还是青少年。”
“去去又何妨?反正也是第一次来,就当旅游好了。”Alex学着他挺胸凸肚,背着手道:“没想到可憎的英国人居然拥有这么可爱的城市。”
事后我才明白他如此兴致勃勃,只是为了在那里租借一套古罗马士兵铠甲,举着投枪和塔盾,站在破砖前神气活现地拍照留念。当然这都不重要,身为一个刨坟出身的国际窃贼,那景点也没他用武之地。
晚上六点半,忙了一天的我们再度折回大宅,疲倦地打电话找中午那几个厨师上门做菜。屋里空空荡荡,俩个小巨人跟随杜兰游山玩水去了,他家外甥被打发到附近一家Motel临时将就一晚,我们第二天可能就走,看看待在巴黎的老刀会有什么发现。
“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取笔名?我记得你说很讨厌自己名字,会用例如penny、Ronnie之类的,这大概是由几岁开始的?”Alex躺在沙发上,看着穿梭忙碌的厨师,懒懒地问。
“那你为什么明明叫Alex,偏会有Besson这样的小名?你不也没法选择吗?家父给取的,但我不喜欢,因为英国叫莱斯利的人实在太多了。”发言人斜躺在他对面,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问题,答:“至于何时开始的,差不多是十二岁之后。我在所有私人物品上都写着罗尼。除了上呈报告没办法,基本都用这个名。往后你们也别管叫我莱斯利,就叫宾尼或罗尼吧。”
“嘿嘿,大叔,我们什么时候叫过你真名实姓?一般都管你叫发言人或官僚主义,哈哈。”我听着他俩拌嘴,简直快笑抽过去。
“诶?我艹!”Alex忽然一拍大腿,跳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你又想起什么来了?!”我和发言人一惊,坐起身来,死盯着他。
“有点意思哇,这样就更戏剧化了!”Alex狂笑起来,将手一指他,对我叫道:“我们不如先将这个罗尼当成,是具已死的尸体,如何?”
“旧时代的我,或许已被相似体害了,但也不确定。好比说罗马向导隧道女士,目前就活得好好的,所以它拥有我的脸并不能证实我必然死了。”发言人撇撇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又怎样?你是说我可以正大光明换名字叫罗尼了?”
“比这有意思多了!”Alex双拳在空中划过,响亮地击在一起,道:“假设你是死在这里的话,我有办法找到你的尸体!”
听闻这声炸雷般的大吼,几个厨师不由探头出来看看,随即相互嬉笑起来。
“什么办法?”
“蛇草莓,利用那俩只食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