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CDC老头,步履蹒跚地朝前走,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看来我不必再思虑怎么离开,通过何种方式跑去日内瓦,再利用什么漏洞搭上航班。这一切,都随着即将会面的妻子到来,烟消云散。
如同亢奋到极点的人,一下被注射大量镇静剂,顿时产生一种难以理解的疲倦。
助行推子划过娱乐间,划过处理坦克罗利的急救所,来到链接生活设施的访客区。如果按摩萨利尔刺豚舱的位置估摸,就是三岔路前的大间,这里被改建成了个自助酒吧。我很快看见她并坐下,老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黑衣人血液金属病最终检测报告,这几天内结果就会出来,我们被排除具有烈性传染。这种微生物,不会通过体液、接触、空气传染,它们将以寄生的形态超级复制,最终替代人体水份并全面占领体腔。因而,我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隔着钢化玻璃拿着听筒对话,可以像个普通病员般与访客面对面交谈。
“你怎么样?”我搓揉着脸,指指自己的心窝,叹道:“见到你,我一下子感到安心多了。”
“发生什么了?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她不解地望着我,有些埋怨:“听他们说你出了事故,怎么又住院了?”
“别去理这些没用的,小小骨折而已。”我岂能将心头恐惧向她坦白?没事都会吓出病来,这种事她知道得越少越好,我思索片刻,问:“我想知道,你和孩子目前具体待在哪?”
“安全屋。”她看着我的表情,奸猾起来,凑近低声道:“按你们公司章程办事,对所有人保密,不能透露具体地点。”
“连我也不行?”我抹了把汗,叹道:“原本我还在计划脱狱,赶回老家去瞧瞧你俩。”
“你打算回Napo(那不勒斯)?拜托!半年前我们就不住那里了。”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像注视着丑角指指我,又指指正巧打边门出去的帕顿,道:“自打你进了这家公司,和那些杀手一样都变得神经兮兮,我们目前很好,就是挺无聊,我在学烹饪,而你女儿在学骑马。”
“骑马?什么意思?”
“就是在农场里坐在小马上一圈圈慢跑。”
“原来如此,那么我爸他们……”我刚说出口,又吞了回去,妻子和我家人关系很差,好几次都曾赌气说要独自搬出去住。
“我不知道,相互不来往快一年了,”果然,她立即变得冷若冰霜,笑声嘎然而止,无不讽刺地说:“他们早忘了有你这个儿子,大概出门环游世界去了吧。在几个兄弟里,他们认为你最没出息。”
我一时无语,只得沉默。
“我觉得,既然老那么危险,你索性向他们提辞呈好了。”见我不悦,她也深感自己表现太突兀,思索片刻后又说。
“什么?!辞职?还像过去那样?”我瞪圆双眼,喃喃自语道:“不,不行,我的病,这里所有的人,最多只能再活一年半,在解决麻烦前,我已经……回不去了。”
是的,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就是以往交缠在心头,我始终为家庭这个词困惑的原因。好几次,我都认为,和妻子大概快走到了头。家庭不和睦,与父母间的矛盾,以及最大因素--我始终赚不到钱养不了家。除了整天乏味地待在家里最阴暗的屋子里胡思乱想外,无事可做。
除了这些扰人的事外,我还欠着一屁股债务,为了能不让债主上门大吵大闹,只能常去干些偏门。在过去那段不堪的岁月里,我曾多次被同伙嘲笑,一大把年纪还在外鸡飞狗跳。每个月的20号,是我最恐惧的一天,那是催账日,堆积一桌的账单因拖欠有人上门来要,我只得缩在浴室里,佯装听不见。
我过够了这样窝囊的日子,在哀叹自己命运不幸的同时,我更痛恨自己。我想过许多方式,可以摆脱折磨。独自一人上路,再次告别这个世界;或是用家里那把破左轮,去抢银行。然而,随着我抽空一盒烟,脚步踏着满地烟蒂,身子再度倒向破床。
黑暗中,张大了嘴,无声的呐喊,哪怕拳头握出血,也是无力的,绝望的。
我既厌恶被亲人藐视,心头又带着对他们深深的愧疚,终日沉沦在自暴自弃中。常去的酒吧里一个醉汉曾直言不讳地说,我是个嗜家如命的良夫慈父,总想将各种现实矛盾保持平衡线,却又很无能。
因而,直到我被人带到公司,才真正露出了笑颜,感觉这才是生活,尽管无比凶险,但我获得了尊重,让许多人因我的缘故而活了下来,这才是真正的我!
虽则如此,但有一个心结,永远解不开,我盲目拼命,正是因为这个。那就是,若不存在Alex,也就没有我。所有的转运,都与他脱不开关系,而换在过去,我才是黄金之骰。这导致了我并不像其他黑衣人仅把行动当工作,而视为能在“公司”长期混下去的某种机遇。
我能让眼前这个女人知道这些吗?能够清晰地告知她我厌恨狗屎般的现实但又必须和她厮守下去?她必然会大声质问,为什么?你这么痛苦为何还要倍受煎熬?离就离好了,以我容貌又不是嫁不出去。
她个性冲动,想到什么就来什么,从不考虑后果。说说简单,困扰我心底创伤的,一切都是孩子。
打小我身边,尽是破碎家庭的同学,他们的变化天壤地别,包括昨儿刀疤脸提起的Cross,也是因家庭变故,从此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我不想我的孩子,为此不幸,为此去被迫承受家庭破裂的压力。
不过,很庆幸的是,妻子并未注意到我脸上细微变化,似乎在为刚才的失态做弥补,她往我身边靠了靠,掏出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又说:“Honey,我算过一笔账,现在我们的欠款已偿还了大半,不算半月前2万欧元支票,三个月后就清了……”
她哪里知道,这2万欧元,每一分钱都是我在石灰腐尸口下逃生,和西撒周旋中拼命换来的。
“那么一年半合同算下来,最终佣金和正常薪水,我们一共能拿到19.5万,”她仍在翻着小册子,打着手机计算器说:“我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回美国了,我打算在Carthage(纽约州迦太基)找家姐帮忙,申请社区贷款开个超市,我受够了给别人打工。”
说来我这位妻子的出现,恰巧在我彻底破产之后,并未体验过挥金如土的岁月。区区二十万不到的小钱她也大惊小怪,实在令人心头怜惜。也正因这点,我始终觉得亏欠她,本答应她一切的诺言,都完全做不到。当然,这也是我不敢去想离婚的缘故,我必须得让她过上富足的日子,哪怕只是片刻,算是种偿还。
“这点钱能开什么超市?我记得你家姐好像就一市议厅普通办事员吧。”见她神采风扬,我忍不住探手抚摸她的秀发,问。
“你好好想一想?在迦太基时,咱们过去住的社区,最近的超市都在几条街外,前后两道门都没有杂货铺子,你也总抱怨实在不方便。”见状她推开我的手,唾沫四溅打算立即说服我。
确实如她所说,我所在的社区就是那么怪诞,家里来个什么人想烤点肉都得驱车出门,别人遛狗的同时都能将所需买回家。想着迦太基往事,我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前一阵与家姐通电话,她倒是建议我可以考虑开间超市,能有个二十万左右就行。因为这对于社区而言是提供便利的,也算公益项目。所以能向市政府申请借贷叫他们投资。而且家姐说了,这种款项六年间供给原本说好的分层,过了这段时间就收归私有算自家的了。好像叫什么双兑法案。上网我查了查,还真有这种事,简直是天上掉大馅饼哇,嘻嘻。”
“这很好,这很好。”我头脑一片空白,随口问道:“支票转账到你户头了?”
“噔噔噔噔,“她从兜里掏出一把扎着绿色丝线的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道:“在开创巅峰人生前,我先给自己和宝宝买了辆新车,下次你过来时就能见到了。”
我撇撇嘴,接过钥匙,又塞还给她,将脑袋往她肩头靠了靠,叹道:“这是公司赔偿我那辆因工殉职的破车?不过我记得他们重新给买了辆,难道另外给你钱了?但说回来,2万欧能买什么玛莎拉蒂?”
“当然不能,还有别人给的支票。诶?东西呢?”她打包里翻腾起来,隔了会儿站立起身,忽然往门外走去。我一头雾水望着她的离去,却瞧见外科医生Brad正在焦虑地挥手,同时转过脸又佯装微笑。
这究竟在搞什么?我见自家婆娘,他一个外人上蹿下跳汗流浃背的干吗?我不由想起身跟过去看看,这时,老婆提着另一个小包进门来了。似乎在酒吧外,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我的女儿?这不可能,她那么好动,总喜爱到处闯祸,怎肯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我透了透那个位置,可惜被墙后一堵Reception大灯箱挡住,隐约间真有个人影坐着。
“找到了,就是它。”她掏出个夹子,提到我眼前,说:“这个人在你进入公司后,曾到过Napo,我这次特别记得带在身上,别像过去几次都给忘了。哪,这是给你的。”
抖开拉链,里头是封信和一张名片,上面写着Major。Zagorsky(少校。扎戈尔斯基)和一个联系电话。
“这是谁?我不认识,他是俄国人?”
“不,你部队上过来的人,也隶属502团,是名女士。”她一面回忆一面说:“随同的还有个男军官,两人都很严肃,说是美军高层派来寻访的。然后他们在你打外国工作结束回瑞士后又到访过一次,转交了这张支票,问我拿走件东西。”
“东西?家里能有什么值钱东西?”我心一抽,心说千万别是那个。
“就是你带回来被女儿索取拿回家玩的一个古董,方形石制魔方似的玩具。”
那是半年前,从摩萨利尔归来,我一直偷偷藏着在核心里谁都没注意的小玩意儿,它从破损的菱形铁箱里掉落。我总觉得这东西不会像它外型那么单纯,打算自己搞懂那是干嘛用的。而借着第一次访客时,偷偷塞入孩子书包,让她带着回家,等以后放假再好好研究。
我可以肯定,公司里没人注意到这点,我甚至还吓唬她说这就是“约柜”,孩子婴儿时看恐怖片曾被吓着过,我再三告诫,不能给别人知道,不然我们社区会大爆炸,所有邻居都将被炸死。显然这个不长脑的孩子,肯定是忘了这些。这是我的失策,在忙乱中逐渐遗忘了这件事。
“那个女少校,大概长什么样?”不过我很快想起昨晚失眠,这或许并不算事,不由问道。
“看上去皮肤很好,人很白,35岁上下,比我高挑些,一头很漂亮的红发,不是染的,天然红发。人很有修养,容易让人亲近,就是不太爱讲话。”妻子指了指那封信,示意没打开过,两个军官找我的原因可能就在里面。说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似乎有走的意思。
“诶?你要回去了?这么快?特地跑大老远就为告诉我买了辆新车?”我不由也看看表,纳闷道。
“当然不是,你们公司还有其他活动安排,我总不能跟人群走散吧?正巧有当值往返的飞机,可以捎上家眷。听说你受伤所以来了,等康复后你回安全屋住一阵,别忘了我提起的超市计划,干啥都不如自己当老板,仔细考虑一下。”她说完朝门口走去,向着角落方向挥挥手,问:“你一会儿探完丈夫一起走吗?离四点还有两个多小时。”
人影站立起身,缓缓来到妻子跟前,笑着说自己仍有事,不一定能回去。
当我瞧见这个人,不由心脏一阵悸动,两腿筛糠,几乎吓得骤停!
“啊,我来介绍介绍,这位是我现在的邻居,查理。”妻子指指来人又指指我,附耳对她说:“这就是我向你提起的,我家那个邋遢鬼,哈哈哈。”
说罢,妻子示意我要有礼貌,与面前这女人打个招呼。我面部僵硬地走上前,直望着她发愣。
“你好,我叫查理。”标准的英国口音,从她抹着口红的嘴唇里一字一顿吐出:“那么,你怎么称呼?”
站在她俩背后的外科医生,不由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贴在墙头。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我记不清自己究竟在干嘛,走去过哪里,以及说过什么话。总之与妻子分开后,我立即往病房深处去,走得越深越好。查理的莫名出现,对我而言,实在太突然,不仅如此,她还莫名其妙成了我妻孥的邻居!
我不能让这所设施内的外人看出我俩间的关系,尽管一半以上的黑衣人都知道真相,但他们看似一本正经的外表下,每个人都特别贱,热衷于出人洋相。这里头唯一信得过的,就是外科医生!这哥们仗义,一直在替我打掩护,起先我还以为他神经不太正常。
这会儿,妻子仍逗留设施内瞎逛,她在杀时间等飞机。该死,哪来的飞机?什么安全屋?查理有丈夫?她不是躺在总部治疗吗?到底怎么回事?我烦躁地点燃一支烟,推着复原架在病房来回渡步。
我这个算什么老婆?别人的家眷都会和家人聚到最后一刻,临上飞机还恋恋不舍。她倒好,就为了告诉我买了辆新车,和在老家接待了俩军官收了笔赃款!但我能怪她吗?她始终相信大机构能完美处理好一切,包括绝症包括各种伤残,一辈子就想进一家规模化的大公司里上班,但命运不济总徘徊在那种中型餐馆或花编杂志社里,公司这样的排场,有许多值得她流连忘返的新奇。
细细一想,我和查理也没具体有过什么出轨之处。当初在乌克兰,孤男寡女待一块,最多也就挤在一块取暖和打几个Kiss,这绝算不得对妻子的不忠,换任何人半年间不接触异性你倒来试试!我甚至怀疑老婆趁我不在与别人有过亲昵举动,虽没有证据但其也有同样动机。虽然三十多了,但仍是标致美人,原先住所一带的老汉都夸我是个幸福的丈夫。
我定定神,打开房门,又走回病房过道,斜靠在墙头的掐烟卷,正在暗暗坏笑。那副嘴脸,似乎在说,看,你搞砸了吧?现世报了吧?
顾不上对他解释什么,反正这个光头此刻满脑子都是加贺雅美,也许他从身上感受到蜜意的流淌,也有些羡慕。我越过他,打算随便去个场所,找人聊聊,哪怕是CDC专家老头也好,此刻我心乱如麻。
再度折回娱乐间,解码专家正与生物学家在下国际象棋,本想坐下看一小会儿,远远瞧见黑衣发言人正带着家眷团穿行过来,他就差手拿一面小红旗,当个导游给人们介绍这里的建设进度。我那懵懂的妻子,也混在人群中,双眼东张西望,对沿路的鱼腔墙面饶有兴趣。
我慌匆忙往边角一躲,生怕被她看见。我究竟在慌乱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的证件照小屋黑色帘布内探出条人手,往胳肢窝使劲一抓,我来不及反应,就被拽了进去,坐倒在皮沙发上,一条黑影顺势骑上膝盖,捏住我手腕,用力固定在木板墙上,使人动弹不了。凌乱的长发下,一双杏眼在阴暗中眨动,我刚想发问,就被她舌头堵住了嘴。
舌头像条灵活的蛇在我唇齿间游离,刺激着我每个亢奋细胞。空间如此之小,她的身躯那么炙热,时常锻炼的肩头浑圆而柔软,胸脯一起一伏,鼻息间满是她脖颈间劣质香水的妖娆,空气中荒诞地布满牛奶糖般的甜味,我被禁锢的双手竟使足全力也挣脱不开,整个人融化在她温柔的蜜意下。
“查理……”我的眼眶湿润,一行热泪流淌而来。曾经几何,生死丛中,与她历经苦难,拼死挣扎,想要在绝望中活下去。但同时,却宁愿抱在一起,不愿回归现实。在她中弹后,我一度觉得自己也死了,撕心裂肺的感觉,直到现在,依旧历历在目!握着她无力的手,望着她沉沉昏睡,我想替代她躺在那里,与查理独处的每一分钟,我全记在心里,成了本只能独自翻阅的相册!
我与查理没有未来,我不可能超越同事间的层面,与她热恋。因为我的背后,是家庭是妻孥以及身为一个意大利男人保有的品格;而她的麦克斯已然撒手归西,曾经的射击场对戒此刻只剩一个。
但我却无法自拔,徘徊在柔情蜜意和真情实感融织的那份慵懒,假若此刻时间停止,我选择僵死。
我的眉间产生一丝惊恐,耳边传来发言人热情洋溢的声调,和杂乱的步伐,他带着参观的家眷团已然走进了娱乐间,此刻人群正逗留在证件照小屋前!
而查理的眼珠一转,对我诡异地嫣然一笑,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趁我发愣之际,她转身在机器前按下一个键!
随着一阵闪光,拍摄棚外的卡槽里,开始滑出一排六张的证件照!
我的上衣被扯开,昏黄逼仄的空间里,两人身躯大半面积紧贴在一起,汗滴渗渗。这种证件照,哪怕是个孩童,一看也能明白怎么回事!
“嘘!”我急得手足无措,忙打算伸手去捞照片,但查理不知哪来的蛮力,一把拧住手腕,令我动弹不得,她含糊不清地低声说道:“如果你想让人挑开帘子细观,我无所谓。”
我勉强侧过脸,调出第三瞳,透过机器金属板去透,发现黑衣发言人正站在小屋前,我妻子背着手在认真听他介绍,微微蜷曲的手指,只离照片不到五厘米!我甚至能清晰听见她肠胃间消化午餐的细小碎音。
那一刻,天旋地转的我,觉得一切都完了,不出数秒,她将感到异样,拉开帘子一条缝看看。我知道老婆的劣根性,她天生对什么都很好奇。而肆无忌惮的查理,不仅没有压迫感,气息仍很平稳……
待我恢复神智,能有气力开口说话时,见整个娱乐间空空荡荡的,这里只剩我与她。查理不仅已穿戴整齐,而且替我扣好了上衣。
她打了个响指,神态怡然地钻出屋棚,得意洋洋地取过那组证件照,向我晃了晃,示意跟她离开这里。
“她们已经走了,现在在半空中,没想到你竟然吓得直接昏过去,哈哈哈,实在太可爱了。刚才刺不刺激?”
我扶着墙,任由她带路,眼前一片恍惚,不知不觉越过病房区,朝着更深的内道走去。终于到了一间陌生的办公室前,她推门扶着我稳稳坐下,然后往身上一倒,正色道:“我俩需要谈谈。”
环视四周,看见一帧黑衣发言人趾高气扬的胸像挂在墙头,这里是官僚主义的办公室。原本我以为他还在刺豚舱生活区附近,但很显然地,他换地方了,也许那个位置,容易勾起沉痛往事。
“你的劲真大,比过去的尸蜕抓力还强,怎么回事?你到底干嘛来了?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喝了瓶矿泉水,头脑完全清醒下来,不由叹了口气,开口发问。
“这说明我左手复原得不错,你看,我还未痊愈哪。”她将曾伤痕累累的胳臂提到我眼前,笑道:“这条胳臂的力量,扳手腕的话老麦也不是对手。我不是说过吗?你打枪不准格斗更不行,所以需要我的保护。”
我这才想起,当初在鹿呦沼泽的荒镇,她一把抓住独眼向导的钐刀,对方动弹不得,随后这只手轻易地将个大男人破成两片!查理真是个奇女子,我只知她右手狙击精准无比,却不知其左手天生神力。
“你已有丈夫?见到他了吗?那是谁?”
“见到了,刚才聊了一阵,现在他正坐我边上。”查理深情地脑袋往我肩头一靠,撒欢道:“锐,我想你,若不来刺豚舱,我就要疯了。”
“你怎么忽然间成了我老婆的邻居?”我支起左臂,抚着她的长发,迷惑不解地问:“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到底都住在哪?我越来越糊涂了!”
“一处你与她曾发誓终身厮守在一起,隆重戴上对戒的地方。”她闭上眼,道:“蓝天白云,还有炮台,进出靠直升机,也就是安全屋。”
“马耳他岛?这有什么可保密的?老婆还说什么公司章程,那里怎会有安全可言?”我大吃一惊,蜜月度假的记忆,不论我脑子被那个该死的少将搅混过多少次,地点都一样。
“那片地产是老刀私人的,你以后也会去那里。我们每半个月会去西西里乡下住三天,你女儿喜爱骑马,一直不肯回安全屋,还记得曼宁吗?他现在也在那养病,并全权负责安保工作。”查理扶着我的脸转向她,笑出声来:“至于地点保密,确实是老刀吩咐过的,但告诉你应该没问题。我想说,你老婆很可爱,特别容易轻信他人,如果真是邻居,我倒是挺喜欢她的。”
“所以你就利用她单纯这点接近了她?你喜欢她?不会吧。”我望了查理一眼,想要严肃但严肃不起来,问:“为什么这么做?”
“你爱听假话还是实话?”她忽然让我做起选择题来。
“随便吧,总之我明白你是充满恶意的,既嘲讽她又在羞辱我,我与她都不再属于私有,而成了大众的笑料。”说罢,我又点起一支烟,叹道:“先说假话好了,反正我Khorisman本也不是良善君子,败类一个。”
“这点我很难釐清,两者间我都带有感情。有一阵子,我总想着能来这里。但听别人说,你和解码专家特别暧昧,所以我迷糊了,难道是自己搞错了?咱俩间什么都不存在吗?于是,我选择悄悄接近你妻子,从她身上先了解你这个人。先去了马耳他岛,踏着你俩的足迹,我体验你曾经的心情,那一刻豁然开朗,我真实感受到,你留在那里的气息。后来,我住进了安全屋,成为你妻子的好友。”她眨着眼睛,望着我似笑非笑,道:“我的真实使命,是替你保护家人,她们茫然无知,可能将面对的威胁。”
“如果,你真将我那无脑妻子当朋友,为什么要在证件照屋子那么做?”我从她手里接过照片,端详片刻,叹了口气问:“查理,回答我,难道你希望她发现我俩的事?”
“我希望!我当然希望!”她接过照片,撕个粉碎,掷在我脸上,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指着我泪流满面,道:“锐,你告诉我,我们究竟算什么?我现在正在扮演着一个极其无耻的下贱角色,可是,我不想就那样放手,麦克斯走了,我身边除了你以外再无倾诉对象。我总在问自己,为何要那么大方?那难道不是一段苦恋吗?为啥我们的恋情必须得默默埋藏心头?你自以为在山里,每天都过得很绝望?可是我更绝望,我每天都待在炼狱里!”
“所以你做了那些,是想等她亲手拉开帘子?”我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呜咽道:“我很清楚,我深爱着你。”
“她不会来拉开帘子,因为你说的官僚主义正是我的同谋!”她扑倒在我怀里,说:“我知道这很冒险,这里只有你最瞧不爽的莱斯利能明白我,他很为难地应承,让我品味苦痛的极致和冒险的沸点,我要当着你老婆的面,实实在在霸占你。那样,我的自尊在告诉我,我胜于她!我不惧怕天崩地裂,我敢于去勇敢追逐爱逃避的目标。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虚汗直流惊惧惶恐,那种侵略如火的感受,足以叫人醉生梦死!”
“查理,你希望我怎么做?去对我老婆道出全部?”
“当然不会,我会遵守道德与良心的精神契约,保持最基本的强盗与君子间的默契,珍惜彼此的隐私。我将永远成为你,源自黑暗另一头的思念。”她扬起脸,恳求地望着我,说:“你知道我是怎么爱上你的?还记得在鹿呦镇酒馆里你说起的那个故事吗?正是它让我获得了某种启迪。我要你再说一遍,我想听。”
“黑人的故事?可这是件很平庸的小事。”我只想时间凝固,与她停顿在这荒唐的舞台上。
“对,”她口齿不清地低语着。
留下心扉打开的那一度最初,黑人故事。
“一对曾住在布鲁克林八大街的黑人夫妇,
有个儿子,
两人总吵架,每次吵架,
这个小孩就会跑来我家,坐着看卡通。
我当时的E。X,Krys。Model(出现在前传中,克里斯。莫德尔)则会贱兮兮地下楼买一扎啤酒,然后将家留给Alex和黑小孩待着,
拉着我的手爬上罗基勒大厦楼顶,
指着对面窗户对我说,咱们绝不可如此,
如果有争执,你或者我,我们必须要有个人,向对方说,需要好好谈谈。随后姿态放软,让另一个冷静下来。
然而后来有一次,
这对夫妇不吵架了,这是件很神奇的事,
你得明白,老黑家庭矛盾总是很多,教育问题,经济问题,双方不守本分问题,Blah~Blah~Blah。
他们的和解源自于某天黄昏,
某个上门收租子的家伙来敲门,
老黑拿钱出来交付那人,却在门外一转身又偷了回来,
交还到他老婆手中。
在她的印象中,
这位常怄气的丈夫,是个木讷甚至有些枯燥的人,这种事是难以想象的。
但那天,那个男的不知为何突然就做了一次,
这让女人感到意外,她发现了一个不同以往的丈夫,
慢慢地开始充满好奇,希望看得更多,
“哇,明天他又会干出什么令我着迷的怪事呢?”女人总在想,
最终,这对夫妇,真正和解了。”
-----------------------------------本章节,献给源自黑暗的另一头,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