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结伴在这场浩荡的灵雨中同行,最终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关上房门,江鲤顿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面上也瞬间涌起疲态。
当然,这些都不是特别重要。
对他刺激最深最重的,莫过于面对太守、血鳞蟒和血海噬魂阵的时候,那种由心而生的无力感。
江鲤以前总说自己很清楚地知道,自身的实力远比推衍更加重要。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被更加强大的力量碾压和震慑过,因此,再多的道理,认知程度也相当浅薄。
事情是最好的老师。
江鲤被现实狠狠地上了一课。
躺在床上,江鲤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是该好好修行了,起码能飞吧?战斗不知何时突然爆发,也不能一直靠阵盘和符箓来撑着,师父说得八卦独立成阵尚且没有头绪,但三阳派以剑道著称于世,可我到现在才破了剑气关,这么一想,属实不太应该……”
思绪缥缈间,江鲤眼皮渐沉,不多时便沉睡过去。
……
翌日,天清气朗。
若非城中狰狞的大地裂缝和随处可见的坍塌废墟,估计没有人会想到昨夜全城几十万百姓都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难关。
这就是修行世界的坏处。
高端的力量太过强大,往往一个人在极其短暂的时间之内就可以造成极大的破坏和损失。
人不是武器,有自己的思想,会自己行动和逃跑。
有时候想抓都难。
说实话,乾朝能管理好九州宗门,在江鲤看来就已经是一项非常了不得的成就了。
萧叶情绪不佳,江鲤嘱咐他继续修养精神之后,与法海结伴出门。
走在街上,只见到处都是忙碌的军士和百姓。
他们有的收敛尸首,有的清理废墟,虽然气氛中难免带有悲痛与伤感,但重建家园的意志却更为明显和坚定。
昨夜灾难源自人祸,人们的愤怒都冲着魔教而去,想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魔教除了继续藏匿之外,无法再做什么大事儿了。
逝者已矣,生者自勉。
“你休息得怎么样?”江鲤问法海。
法海点头:“很好,主要是你的丹药非常有用,一夜休息,小僧灵力尽皆恢复,身体也不再有虚弱劳累之感。”
“那就行了,丹药都是外物,人才是关键,我们虽然才认识一天不到,但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嘛。”
法海闻言不禁露出笑脸:“小僧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从你我相识开始,小僧一直在承受你的恩惠,虽然小僧知道你并不在意,可长此以往以往,也非是交友之道,小僧想与你做很长时间的朋友。”
江鲤顿时大笑:“哈哈,好哇,你这话说得倒也不差,那你想怎么办?”
法海明显早就有了打算,他从胸口捞出一串待在胸口的佛珠,说:“小僧在密印寺修行时,遵从师父的嘱咐,在寺庙附近搜集了九十九种草木,截取其中部分,交由师父以炼器之法炼成一串佛珠,共一百零八颗。自那时起,我便时刻待在身上,日夜盘磨,以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说着,他把佛珠取了下来,双手呈到江鲤面前。
“它不是灵器,也不是法器,只是一普通物件,虽然陪伴小僧已有十年之久,但因小僧佛法不精,难以加持,所以至今仍是一串凡物。还请不要介意。”
江鲤停下脚步,望着这串微微泛着褐色,表面布满道道绿纹的佛珠。
片刻,他把东西推了回去:“法海,你的心意我已经接收到了,但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串佛珠虽然只是凡物,可于你而言却又另有一番价值,那是除你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拥有的价值,交给我,只能算是浪费。”
哪知,法海却说:“今生一得遇,前世几柱香,一朝结善缘,终身为益友。”罢了,又递上来。
江鲤轻轻皱眉,再度解释:“人生难得知己益友,但这串佛珠对你来说非同一般,你还记得我擅长什么吗?”
“自然是记得的。不过不管你推衍出什么结果,也不论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在小僧心里,都不如你这个朋友。”
江鲤张了张口,再想不到该如何劝下去了。
“那好,我就收下了。不过,有个前提。”
听到江鲤松口,法海自然高兴,抬起头来,同样带有稚嫩气息的脸上满是阳光的笑容:“你说。”
“嗯,实话说,这串佛珠在我身上绝对没什么大用,可它对你来说却很关键。如今你把它给了我,等同于自己亲手摧毁了自己的一个机缘,同时这个机缘也不会落到我的身上,所以我才说浪费啊!”
法海笑容不减,只顾摇头:“不重要。”
江鲤笑说:“行,既然如此,那么将来我也会赠你一物,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拒绝。”
法海一愣,旋即蹙眉:“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为此刻意毁了自己的机缘,若是如此,那倒是我的不是和罪过了。”
“放心吧,我可没你那么傻!”江鲤白了他一眼。
法海这才放下心来。
江鲤把佛珠收好,内心也有些感慨。
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来自于朋友的赠礼,但却是第一次收到对他来说全然无用的东西。
可是,“有用”或者“无用”的说法,可以被用来界定一件物品,但却无法用来形容一个朋友。
如果一个人以“有用”来作为交朋友的标准,那么他和朋友之间的友谊质量估计也不会太高。
短短的插曲过后,江鲤的心情好了许多,昨夜之事带来的压迫和紧张也消减不少。
路上,他给法海买了几个素包子,自己则饱饱地吃了两碗肉汤加面食。
法海惊讶:“看你吃得很开心也很满足,你也不辟谷吗?”
“当然,就算我现在立地成仙,该吃东西的时候我还是要吃。就像你一样,你也七品了,不也还是不想饿肚子吗?”
法海脸色微红:“倒不是害怕饿肚子,只是长时间不吃东西,我还是会不习惯,所以一有东西吃的时候,我就想吃饱。”
“这也算是一种欲吧?”
“嗯,没错。小僧修行不深,惭愧惭愧!”
江鲤拍拍他的肩头:“这个事儿我觉得完全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
“哦?”法海顿时来了兴趣,他对江鲤的思维和总结能力早就十分佩服,此刻自然洗耳恭听。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江鲤说:“你看,世人最简单也最基础的欲望,其实就是饱腹,这甚至是很多人奋斗一生的原动力。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不会讲话,但他也知道饿了的时候一定要哭喊出来,这样才能有奶吃。换言之,食欲的根本是没有善恶也不分好坏的。”
法海赞同地点头。
“再说俗世的僧人,他们没有修行的天赋,但同样精研佛法,他们照样要吃东西,可没有人会说他们张开嘴就是破戒对吧?”
“不错。”
“那么,你觉得区别是什么?”
法海想了几息,快速答道:“度。”
江鲤抚掌:“没错,就是度!凡事都要有度!食欲也好,情欲也罢,种种欲望于凡人而言不可能真正全部断绝,但凡人也知道,凡事过则伤己。吃,可以,但吃得太多,不顾后果,就容易生病,甚至撑死也不足为奇。你是佛门弟子,有清规戒律,但这些戒律大多都只是限制了某个方向上的一部分,因为那极有可能扰乱的你修行之心,可佛祖绝对不会让你们不吃饭吧?”
最后一句,算得上是非议。
但法海并没有怪罪,甚至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就此而反驳江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