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餐制,最好的一点就是不容易交叉感染疾病,不好的一点就是显得大家不太亲近,虽然在场四人本身也没什么交情可言。
简单的几道菜肴上齐后,农仕显端起酒杯。
“昨夜之乱,波及甚广,幸得将军与两位小友相助,才使潞河郡城未有沦陷,老夫虽然今日才迁任到此,但也应当代百姓聊表感激!”
三人回敬。
一饮过后,他又道:“不过此番劫难,百姓伤亡与损失十分惨重,郡城重建,还要仰仗将军。”
宁溪颔首:“但有所求,狻猊军必不会推辞。”
江鲤耳朵一动,看了宁溪一眼。
狻猊,是宁溪面具上的神兽,狻猊军,昨夜才出现在太傅姜浩然的口中,是追剿魔教的主力。
“只是,昨夜之事,在下难辞其咎,想来不过几日朝廷便有惩罚,届时卸职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若当真如此,在下也会和接任者说明一切,届时若有变故也不会影响潞河郡城的重建,还望太守海涵。”宁溪再度开口。
虽然她说的是自己的事儿,但听起来仍然没有任何波动和抱怨,好像可能被朝廷惩处的人根本与她无关。
然而,农仕显闻言却笑了起来。
“将军多虑了!老夫今早上任之前,曾与吏部天官有过交谈,尚书大人曾言,潞河郡虽然偏远,郡城规模不大,但昨夜遭逢变故的九十九郡之中,灾难程度最轻,这都仰赖于将军第一时间发现问题,阻拦了前任太守,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说着,他举杯遥对西南:“朝廷历来奖罚分明,必不会对将军有所苛责,相反,以老夫拙见,将军当受封赏才是!”
这是好话,而且相当于直接透露了朝廷中央对宁溪的判断和看法。
然而,宁溪却也没有表现得有多高兴,只是平铺直叙地说:“守护郡城,是职责所在,然则过往我受罗文德蒙骗,失了警惕之心。非但使得他对军营施计成功,迷倒我三千将士,更封锁朝廷气运,祸害一方。其中责任,我自担之。”
农仕显听完,还要再说,可她却又抬手。
“大人无须多言,我已向朝廷请罪,如何惩处,单凭上官决断,在下绝无怨言!”
“唉,好吧,将军仁义,自求甚高,老夫不如也!”农仕显慨叹不已。
同样地,江鲤对宁溪的看法也有了不少的深入和变化。
他并不会认为宁溪是一个迂腐之人,恰恰相反,他觉得能够主动站出来承担和背负责任的将军,直接帅爆了。
如果还是一个女将军,那就更加令人钦佩和敬仰了。
昨夜之事,在大乾敕令追剿魔教之后,就注定无法大事化小。这般情况下,毫不夸张地说,任何一点错漏和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
宁溪自然有责任,但她手下的辅将和负责巡查、放哨等任务的士兵们难道就没有?
一郡官员之中,也不是只有太守一人,其他官员难道就没有失察之责?
昨夜只有宁溪一人出现,那么其他官员呢?
所以,相对来说,宁溪的责任反而是最小的。
但她却主动站了出来,从其言语中能够看到她几乎把所有责任都归拢总揽到了自己身上。
功利地说,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做法。
可换个角度,她这样的行为也毫无疑问可以被冠以“义薄云天”。
而且江鲤可以确信,此事过后,整个潞河郡城不会有任何官员再对她有意见和看法,甚至她会获得更多政治上的盟友。
别以为修行世界就只能用实力说话。
具体世界,具体分析。
谈实力,你再强又能强得过已经完成中央集团的朝廷么?
所以,在朝廷中谋身,没有政治手段是走不长远的。
如此深入一想,江鲤对宁溪的看法又再抬高了一大截。
片刻之后,宁溪看向江鲤。
“江道长,昨夜辛苦。”
江鲤含笑摇头:“略尽绵薄之力,没能帮上大忙,贫道惭愧。”
宁溪摇头,“你可能不知,昨夜陨落于你手的许森,其实也是魔教发动叛逆的关键人物。”
“哦?”
“依朝廷情报所言,许森乃是魔教教主最小的弟子,精通封皮术和天魔噬魂神通,封皮术你昨夜见过了。”
江鲤点头,他现在想到昨夜撕开人皮后跑出来的魔物,还会感到有些恶心。
“至于天魔噬魂,那是魔教昨夜展现出来的一门全新神通。以修炼了天魔身的修士为‘魔主’,散播魔种,凡人吸入之后,神魂立刻为其所扰,行为疯狂,混乱嗜血,犹如化身野兽,同时,又受‘魔主’所控,其一念既起,魔种哪怕自戕也毫不犹豫。”
江鲤顿时惊愕,心中又难免有些后怕。
昨晚他还有些后悔把阵盘中的杀阵用早了,现在看来,反倒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时机正好!
没有人比江鲤更加明白一种能够依靠空气传播的“病毒”到底会带来怎样恐怖的后果!
农仕显也跟着说:“不错,小朋友,你要知道,老夫方才所言可不是凭空夸奖或吹捧你们。其他郡城中,魔主全部安然出世,哪怕朝廷反应极快,可最终百姓仍旧死伤惨重,哪怕后来除掉了魔主,百姓也并未恢复,最终还是仙天监求下仙符,才最终化解了这场惊人的动乱。”
江鲤颔首表示明了,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两个全新的名词。
仙天监?仙符?
自打遇到法海,他就知道世间大概率有仙。而这两个名词,又一次增大了这个概率,甚至,已经有些确凿无疑的意味了。
只是,不知道那些仙人熟不熟悉。
“所以,小朋友,朝廷也会给你嘉奖,你准备好了吗?”农仕显笑着问道。
江鲤笑了笑:“贫道也并非为朝廷嘉奖而出手,况且,法海也做了不少事。”
正低头吃饭的法海被江鲤点头,立刻抬头,羞涩地连连摆手。
“哈哈,不用担心,你们都会有的!”
午饭过后,江鲤和法海又被士兵带走,两人依次接受了同样的询问,将昨夜所见所闻乃至自己做了些什么都一一如实告知,这些东西最终会写入卷宗上交朝廷,也是追剿和讨伐魔教的重要依据。
一直忙到黄昏时分,两人才终于得以脱身。
“朝廷的事,果然麻烦。”江鲤忍不住吐槽。
法海微微点头,声音却比他小一些:“当朝天子威压四方,气势隆重,于百姓间声望极高,此番魔教动乱,最终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鲤微微点头,同时,又觉得魔教大概不会只是想要让大乾损失一些百姓而已。
当今朝廷极得民心,魔教越乱,民心越是靠拢朝廷。
那么,他们要做什么呢?
江鲤想了一会儿便放弃了,这些都不是他能插手的。
结束之后,他本想和法海一起离去,却不想突然又有士兵跑来传信。
“江道长,将军有请!”
江鲤只当是请他们吃完饭,于是也不推辞,拉着法海便走。
但那士兵却突然拦住他,提醒道:“江道长,将军只请您一人。”
江鲤顿时一愣。
法海也呆了一下,随后突然笑了起来:“江鲤,我虽然不懂,但这应该是好事吧?”
说实话,江鲤的第一反应也和他差不多。
不过嘛……
“稍等!”对士兵说了一句,江鲤蹲到地上,掐起手诀。
“你做什么?”法海好奇。
“你看着就是。”
江鲤指着灰扑扑的地面,先结阴阳印,再转八卦印。
最终轻喝一声:“天地无极,卦预乾坤!”
顿时,地面微风皱起,黄土尘埃随之涌动。
先生太极,再衍八卦,清风灵动,气息玄妙。
法海这是第一次看到江鲤施展推衍之术,不禁讶然,于是瞪着眼睛细细观看。
很快,黄土中的太极八卦蓦然散去,接着变化为另一幅图案。
法海左右端详,最终不确定地道:“这是……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