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退出崇安宫后,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天子抬手一挥,正殿内的侍女奴才皆纷纷退下,一时间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尚星接过医士手中的纱布,坐在太后身边替她包扎好已经处理过了的伤口。
“母后,如今您心头大患已除,下一步又是如何打算的?”他问。
太后眉头蹙起,褶皱堆在眉心,“陆书德那老家伙敢在你兄长死后结党营私,就必定不可能没有留后手。”
“此次能剿了他,一方面是哀家也算布局已久,从多年前停战盟约起到如今安排了你与云国结亲,里里外外安插了多少人在他身边,最后只有巨儿留了下来,可见他此人心机颇深。”
“另一方面也是这几个不知死活,不要命的孩子从中插了一脚扰乱了他原本的计划,说起来哀家得谢谢他们。”
她拉过少年的双手,盯着他一双尚未被宫中污秽侵染的眼睛,“哀家年纪大了,怕是撑不了几年了。虽说陆书德死了,但朝中对你虎视眈眈的人也不在少数,如今你最需要的就是盟友。”
“你能听懂哀家的意思吗?”她用力握住了尚星的手,目光望向殿外。
少年抿着嘴,用余光去勾勒自己这位母亲的轮廓。
在她膝下如此多年,尚星从未真正看清她的面孔,究竟是爱他,还是想控制他?
“您是想让儿臣去结交他们?”他试探问道。
“恶人由哀家来当,至于这个善人,星儿,你也是时候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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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身边的太监一路打着灯笼引他们到了朝明殿,已是深夜时候,朝明殿仍旧燃着灯火,好似早知晓他们会来此一般。
在侧殿的一间不大的屋子里,秦鸢被放在了软塌上,楚厌权坐在鞋凳子上,侧靠在床沿盯着她毫无血色脸若有所思。
他的手停在空中许久,最终还是覆上她本该冰冷的脸颊。
在触碰到少女的脸庞时,他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僵住了。
阿澄在屋中踱来踱去,与蒋义暗自用眼神较劲。
陆惊才只是坐在石阶上望着前面的石子路,想起在白头山时亲眼所见的陆书德的死,他身上被捅了不知多少个血窟窿,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僵硬地瞪着。
他轻轻撩开身上尚未愈合的伤疤——那是被石子般大的钉子钉出的窟窿。
“真可笑。”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陆惊才,你也该瞑目了。”
“陆哥哥还是这般喜欢独自一人伤心。”
少年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抬眼看去,忙起身弯腰道:“见过圣上。”
尚星将他扶起,“不必多礼了,往后你我也算是君臣了。”
“君臣?”陆惊才不解。
他如今分明是罪臣之子,按律就算不问斩,也是要流放的。
“你帮我母后剿了那乱臣贼子,那便是大功一件,况且你与陆书德也并无亲血关系,所以朕打算让你做这西楚的国师,朕的帮手。”
他说着,拉着陆惊才便进了屋,顺势让公公将门锁上。
蒋义见了他,连忙退到一旁。
阿澄却忙着就要拔刀,楚厌权低声呵道:“住手。”
他这才不甘地手起剑,却仍旧瞪着尚星。
如今他们兵马被调走,完全成了那太后的掌中之物,他根本不怕再被这小皇帝治了罪。
尚星瞧着比他矮了一个个头,倒是挺直胸背,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拍拍他的手臂,“无妨,朕喜欢这般有血性的人。”
陆惊才正想要追问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又听楚厌权问道:“废话不必多说,要怎么做能救她?”
尚星走上,撩开袖子就要用手摸上她的脸,却被楚厌权一把攥住手,一双冷厉的眼睛扫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公公更是就要上前呵斥楚厌权,被他拦下,“你先出去。”
“这怎么行?这帮人……”公公声音不觉小了下去,“这帮人瞧这就非善类,皇上您怎可独自与他们待在一处?”
“朕说让你出去,你聋了吗?”他加重了语气,公公一听,连忙闭上嘴退了出去,仍是放心不下,安排了几个侍卫护在房门外。
“皇上,若是有人要对您不测,您就叫奴才!”
尚星无视他的话,转而抽出自己被攥住的手,揉了揉手腕,道:“朕是想试试她身体可还有温度。”
楚厌权替她拢了拢被褥,“有。”
这也正是他方才诧异又欣喜的原因。
“什么?”陆惊才三人同时震惊道,阿澄更是一步踏上前来,“意思是她还没死?”
“她死了,”尚星回头,“不过是假死。”
“什么意思?这世间还有假死的药?”
他轻声叹息,在楚厌权身边坐下。
“兄长是母后最疼爱的儿子,但兄长自幼体弱,膝下只有红绫一个女儿,自然对其也是宠爱溺爱,在那戏子死在母后亲手安排的意外之下后,红绫便与母后疏远了,甚至是开始恨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个瓷瓶,“这么多年来母后试了很多种方法,红绫仍旧是不曾踏入她的寝殿一步。”
他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楚厌权,“这是解药,吃了后全身的筋脉会逐渐疏通,这假死的症状也就恢复了。”
看着楚厌权倒了一杯水,又将药丸捏碎了撒进去,他继续道:“直到方公子的画像被陆国师拿给了红绫瞧见,她为了求母后将方公子带来,时隔许久第一次踏入了崇安殿。”
“难怪朝廷会派方公子这般文弱书生来护送颐和公主,原来都是一场计划好的阴谋!”阿澄很是后怕,“如非殿下自请而来,方公子和秦姑娘怕是会死在这场斗争之中。”
陆惊才盯着秦鸢看了许久,忽然摇头道:“若是你们不曾赶来,方公子因为红绫不会死,而秦姑娘也不一定就会死。”
“此话从何说起?”尚星问,“这位姑娘与母后而言无任何作用。”
陆惊才眯着眼盯着楚厌权手上的动作,并未回答他,而是对楚厌权道:“楚兄与秦姑娘的关系倒是比我想象得更亲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