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厌权一瞬间想起自己在她床边说过的话，也不知怎的，既想要她知道，却又害怕她知道。
“三殿下，你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秦鸢看出他在闪躲，也不提起，只是催促他去休息。
他却忽然定色望着她，“此地虽是西楚皇宫，却仍不安全，我守在这。”
秦鸢的目光落在他眼底的疲惫上，心下很多不忍与愧疚，可眼见他说话从来说一不二，也只好无奈地叹息。
“那你睡会？”
她说着就咬着牙要撑坐起身，楚厌权按住她，“你要做什么？”
“我下来坐会儿，三殿下睡吧。”
“不必。”他一口回绝，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又将被子给她盖上，行云流水不容拒绝。
他不理会秦鸢涨得通红的脸，转身借着烛光倒了杯水递给她，“喝点水。”
见她不接过，男人皱了皱眉，“怎么了？”
秦鸢侧过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支支吾吾道：“第一次有除了我爹和我哥以外的男子这般照顾我，有些不习惯。”
就连阿语也是不曾这般照顾过她。
楚厌权一瞬间怔住，黑曜石般的眼里揉进了一抹温柔，他掰开她捏得紧紧的手，将水放在她手中。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
他转过身打开门，顿了顿，“无事也可叫我。”
听着他关上门的声音，秦鸢绷着的身子这才松了下来。
想起楚厌权与红绫在她昏睡时说的话，她握紧了水杯，转头望向房门，只觉得这水分明温热，却将她浑身烧得发烫。
事实证明，她确实染了风寒。
清醒过来的第二日便咳嗽不停，整个人如被火烧了一般发烫。
阿澄几乎是哭丧般在她床旁，她忽然就理解了楚厌权大病初愈时不耐烦的语气。
“我还没死，你就急着哭丧吗？”
阿澄止住了哭声，摸着脑袋。
他怎么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而红绫一听闻此事，也是带着太医便赶来，一边哭着一边道歉，说什么是她太任性了，若是不带雪莲进屋，也许也不会有这些事。
秦鸢只是勾了勾嘴角，这公主当真是天真。
陆书德既然谋划这么久，岂会将赌注压在她身上。
秦鸢正想开口问她方止语的情况，房门外便急匆匆跑来一个宫女，一下跪在地上，惊慌失措道：“公主不好了！”
“本公主好着呢，你这个狗奴才，咒谁呢？”
“不是不是！”她摆着手，急得快哭了，“是方公子，他自缢了！”
“轰——”
窗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顺势而下。
秦鸢顿时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
“什么？”
红绫也是瞪大了眼睛，连忙起身就带着人往外赶，一人一仆撑着伞狂奔在雨中，最后上了马车离去。
秦鸢浑身无力，却扣着床沿起身，只是刚下地未曾站稳便摔倒下去。
昏昏沉沉的大脑好似在这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浑身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缩在一起。
阿语自缢了？怎么可能？
她挣扎着又要起身，却被刚调完兵马赶来的楚厌权捁住双臂，他冷着脸将她拉起，“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身体如今是何情况吗？”
她无力地扯着他的衣袖，有些喘不上气来，“阿语，阿语他出事了，我得去看他。”
男人的神情僵了僵，“出什么事了？”
秦鸢大脑一片混乱，只埋下头哭求他，“你带我去吧，去公主府，求你了！”
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楚厌权心间一阵抽疼，只得将她抱住，声音软了下来，“别急，我带你去。”
说完，他将秦鸢横抱而起，紧紧揽住怀中，护住她大半个身子，不顾屋外的瓢泼大雨便步履飞快地在阿澄拿着尚星给的通行令牌之下出了宫。
待三人到达公主府时，雨势已经逐渐转弱了。
楚厌权胸前的一片湿润，也不知雨水还是秦鸢的眼泪。
秦鸢趴在方止语床前，整个人没有丝毫力气，雨水尚还留在她的睫毛上，一眨眼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阿语他怎么样？”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红绫坐在床上，目光锁在他脖子上的勒痕，又望向近乎绝望的秦鸢，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刺到了，让她第一次觉得难过。
他宁愿死，也不愿娶自己。
思及此，她不由得冷冷笑了，“若是他今天死了，秦姑娘会随他而去吗？”
秦鸢不明白她话中何意，只循着记忆中大夫所把脉的方法覆上了方止语的腕间。
“还好。”她松了口气，喃喃道。
又抬起头对上红绫那双审视的眼睛，拖着微弱的气息道：“我不会。”
“看来你也并没有这么爱他。”红绫嘲讽一声。
这女人变脸真快，方才分明还在自己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却换了一副面孔。
秦鸢不禁腹诽。
“这世界除了病痛，没有什么事值得我去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况且阿语不会希望我轻贱自己的性命。”她说。
红绫愣了一瞬，又冷笑一声，望着方止语，“可我能。”
她抚上方止语的眉眼轮廓，与记忆里那张脸重合在一起，心中决心更甚。
“所以你永远争不过我。”
“我从未想过和你争什么，”秦鸢想要撑着床沿起身，可最终还是楚厌权将她扶了起来，“是我的东西，总归是我的，他若不选择我，那我也不选择他，很简单的道理，公主应当明白。”
眼看着方止语并无大碍，秦鸢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几乎是将所有重量都依托到楚厌权的身上。
“麻烦殿下送我回去吧。”
“昭昭……”
她在楚厌权的搀扶下就要离开，可又听见身后男人低声的呢喃。
她回过身，方止语已经醒了，再看见她的一瞬眼角已经弥漫上了水雾。
原来昭昭没死，幸好昭昭没死。
在知道秦鸢‘死了’以后，方止语想了很多。
此行是他带昭昭前来，他没保护好她，理当用性命还秦伯父一条命。
他本就是一条半死不活的命，不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