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鸢望着他,脑海中莫名泛起楚厌权躲起来偷偷哭泣的样子,不由得抿起嘴角。
“因何发笑?”他一脸认真盯地着她上扬的嘴角。
“就是觉得殿——”她咳了咳,“觉得你哭起来的样子,很好欺负。”
“……”
见他沉默,以为他要生气,秦鸢忙着改口,“我不是要欺负你的意思。”
楚厌权只是瞧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说话,盯得秦鸢心里发毛。
她只好也闭上嘴,只撩起窗幔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心情好些了吗?”他忽然问。
秦鸢的脖子一僵,久久不愿回头,目光涣散地盯着马车外。
车队休整之后,马车缓慢驶向云国。
窗外的树与山缓慢向后移动,山间的风吹拂而过,带来了些桂花的香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窗幔。
“三殿下也曾被人所排斥过吗?”她调整坐姿,与他离得近了些。
“我自出生起便住在冷宫。”
也是,她第一次见楚厌权,也是在冷宫中。
若她并未记错,那夜正是张皇后的寿宴,宫中宴请百官,而秦家当时虽因她娘与战王私通一事被朝野上下所摒弃,却也是得了帖子的。
那年她十岁,因贪玩在宫中迷了路。
张皇后的寿宴办盛大,阖宫上下四处皆点着圣上亲自监工所制的灯笼,除了一个地方——清秋宫,也就是所谓的冷宫。
往日里紧闭着大门的冷宫在今日也敞开了门,宫里所住的娘娘们无论疯与静,也都随着宫女于侍卫出了宫门。
秦鸢迈着大步子跨过门槛,借着满是尘土的灯笼里的微光,沿着狭窄的石子路走到了冷宫最后方的一个池子前。
一只纸鸢随着凉夜的晚风晃荡地飘在空中,摇摇欲坠。
她躲在大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望去。
这纸鸢的主人是一个比她高一些的男孩子,却生的极为瘦弱,若是不经意瞟一眼,也只会以为是件随风而动的衣裳。
他好似察觉到了秦鸢的目光,微微抬头。
可秦鸢看不见他的眼睛,他额前的头发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了。
“谁在那?”
他的声音与他瘦如柴火的身子一般,干扁无力。
秦鸢见过与他相似之人——街边的乞丐。
“出来。”他重复了一遍,可毫无威严。
秦鸢屏住呼吸,粗壮的柱子没有遮住她随风飘起的裙摆。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剪刀将纸鸢的线一把剪断。
那纸鸢脱离了束缚,像是自由的鸟儿一般翱翔在夜空之上,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秦鸢有些急了,跳了出来,“你剪断它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剪刀握在手里,朝屋里走去。
秦鸢追了上去,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只是他步履沉重,走的很慢,而秦鸢步履轻盈,很快便追上了他。
他忽然定住脚步,秦鸢一头撞了上去。
“你停下来做什么?”她摸着额头往后退了一步。
“烦人。”他说,“别跟着我。”
秦鸢冲他做了个鬼脸,“就要跟着你。除非你告诉我那纸鸢是怎么做的。”
他忽然转过了身,将手中剪刀的刀尖对准了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秦鸢一愣,一溜烟跑到大柱子后,只露出一只眼睛,“你又杀不到我。”
他瞥了她一样,转身就进了屋。
秦鸢连忙小跑着跟上去,只远远地蹲在门口,望着坐在床边的男孩。
他从床榻的最下方拿出些杂乱的木架子和白麻纸,又抬起头望向小心翼翼蹲在门边的秦鸢,“烦人精,帮我点灯。”
“我才不是烦人精,我有名字!”她站起身反驳。
“那你叫什么?”
秦鸢思索了下,回道:“我家中之人都叫我昭昭。”
“点灯。”他指了指床边的灯盏,支支吾吾道:“昭……昭昭。”
秦鸢小跑着过去蹲下,用一旁的火折子点起了灯。
昏黄的光亮了起来,秦鸢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你是在做纸鸢吗?”
他没回答,低着头摆弄着手头的物件。
他的头发比秦鸢的还要长一些,耳边与脑后竟还夹杂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白发。
秦鸢仔细瞧着他的动作,不到片刻,一个纸鸢便初见雏形了。只是尚未画上些好看的图案——对于孩童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他忽然问:“学会了吗?”
秦鸢摇头,“你做的太快了,没看清楚。”
“真笨。”
他说着,又挑挑拣拣起材料在她眼前摆弄了起来,不过相较方才,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
做完后他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秦鸢仍旧摇头。
于是几乎一整个晚上,他都在做纸鸢,直到材料耗尽。
只是到最后秦鸢也没能学会。
楚厌权透过发间的缝隙,依稀能看见靠在床沿上女孩昏昏欲睡的侧脸,嘴里还不忘嘟囔着:“我一定要学会。”
“我看是学会睡觉吧。”他低低笑了一声,随即压下了嘴角,沉着脸站起身走到方桌前坐下。
望着窗外空中绽放的烟花,他心中毫无波澜。
手中的剪刀却握得更加紧了。
他低着头凝视着左手腕间上触目惊心的划痕,拿起剪刀便要划上去,却忽然被人拽住了衣袖。
“哥哥,昭昭还没学会。”她半梦半醒地瞧着他。
“真烦。”他甩开她,直接起身走向门外的池子边。
秦鸢被这一甩,清醒了过来。
她追着他过去,又问:“你不教我了吗?”
“你太蠢了,学不会。”他将剪刀藏到了身后。
“那你可以当我的师父吗?这样我以后就能常来了。”
“常来?”他诧异了一瞬,又嘲讽一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她坐在池子边,用脚在水面上挑起水花,“但如果你答应做我师傅,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会来。”
“来的时候呢,我就带好多好多吃的,我偷偷告诉你,我娘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她说完,原本明亮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我差点忘了,她过世了。”
少年眉头紧皱,在她身旁蹲了下来,盯着她郁闷的脸瞧了好一会儿。
“其实……我阿娘也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