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青州,雷鸣遍地。
周府祠堂内跪倒一片,无人敢抬头。
姜氏在正中央将三炷香插上后,低声呢喃,“老祖宗,孩子们都长大了,愿列祖列宗保佑我周家子女路途平坦,一生平安。”
她睁了眼,回头一瞧,怒不打一处来。
身后跪着的几人心不在焉各有心事。
她用拐杖重重杵地,呵斥道:“儿孙的福气,你们便当玩笑一般吗?心不诚则不灵!”
几人身子都不由得颤了几分,全都默不作声。
周胜与周德两兄弟更是对此异常不屑。
他们这些年经营着周家产业,靠的是双手是脑子,哪里是几柱香几句话便唾手可得的?
“娘,自从爹去了以后,若非是清明祭日,这祠堂我们连进都未进一步,您现在让我们诚心,这不是为难儿吗?”
周胜心中早已对此不满。
若非是因姜氏一手将其带大,性格又颇为强势,他早便独自一人上京为官。
何必苦守青州,做个小小的县令。
“这几日秦家侄女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们将她一个小姑娘拦在外面,不让她进祠堂,这又何谈诚心?”
此话一出,姜氏尚未发话,赵青先不乐意了。
“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兄弟在外混的风生水起,可我们女人窝在家中你当是做什么?”
“不就是仔细琢磨这些东西吗?周府上上下下的打点,儿孙的官途与婚事,哪一样不是我们亲力亲为?”
“你说我们苛待秦家侄女,难不成真让她随随便便进了祠堂?那我们儿孙的福气岂不是被她一人坏了?”
“大哥还是做官的,今日这发言倒有失偏颇了!”
赵青一张嘴一口气,将心中不满全盘托出。
周胜这下也不跪着了,当着几人的面直起身,丝毫不退让赵青。
“弟媳妇,所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难不成上几柱香念几句经,便人人可前途光明,一路高升了?那还要设立什么科考,人人都去佛寺读书好了!”
“你!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大哥当真是读书读傻了!”
“我瞧弟媳妇才无知至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
柳静与周德硬是插不上一句话,只得看着姜氏。
姜氏是最常来祠堂的,平日里半点容不得人在祠堂吵闹,可今日却很是反常。
“三姑娘来了吗?”姜氏一边走进侧房一边问道。
管家点了点头,“早就在外候着了。”
俩人这才住了嘴,一同望向门外。
“站住!”
秦鸢收了伞,踏进屋中不过一步,便忽然被人拦住。
而拦着她的人,便是她的二舅母赵青。
赵青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伞丢到门外,上下打量她,“穿成这副样子,怎么能进祠堂?”
柳静也是忙着从地上起身,在她身上摸了摸,“怎么湿成这样?”
秦鸢很想说这是拜你女儿所赐,但还是忍住了。
她回应赵青,“如何进不得?我素衣白衫,很是虔诚。”
赵青显然还想再阻拦,但周胜已经站在了秦鸢与方止语面前,“二位只管进去便是。”
闻言,方止语牵着秦鸢便进了屋,可秦鸢却忽然挣脱开了他的手。
她转过身,果不其然赵青正怒目圆瞪地与周胜较劲。
“大哥,他们定亲那日,周家上下都不同意他们二人来青州进祠堂,只有你们夫妻俩上赶着凑。”
她嘴角扬起嘲讽的笑,“莫非是想攀他秦家和方家的关系,摆脱周家,上京为官?”
不顾周德着急的噤声手势,她反而大了声音,企图让侧屋的姜氏一并听见。
“对啊,若是去了云京为官,那周家的产业岂不是顺理成章交给你儿子了?大哥想得真是两全其美!倒是毫不顾及你的亲弟弟!”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胜对其也是深感诧异。
亲耳听见这番话的秦鸢也是更加印证了心中猜想。
“二舅父,杨娘子在此时应该在路上了。”
此话一出,整个祠堂瞬间静得呼吸声都极为清晰。
只片刻,周德便立马将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是说好不抖落出去吗?”
秦鸢却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何时答应不说出去?我只说了保二舅父家产不会尽数落入大舅父手中。”
不再管周德羞红的脸,她又提了语调,“二舅母,我前些日子问你的事,今日可还有别的答案?”
赵青眉头紧锁,回想起秦鸢刚来周府的那日。
「我不过是想问问,在阿娘被发现与战王私通那晚,二舅母在何处?」
她的心如雷轰一般跳动,攥了拳头镇定道:“我不是说了吗?和你舅父在一处!”
“林妹妹,帮个忙,把人请出来。”
站在屋檐下听了许久的楚厌权,大致也了解秦鸢想做些什么了。
只是这声林妹妹差点让他一口血喷出来。
就在屋中几人皆诧异的目光下,楚厌权轻拍衣服上的雨渍,负手而立于祠堂门前。
而跟在他身后畏畏缩缩的,正是杨娘子。
周德此时恨不得钻个洞把自己埋了,想跑又没地跑,只好匍匐在软垫上,不敢去看赵青。
赵青也略有些不明所以,恶狠狠地看向楚厌权,“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楚厌权并未理会她,反而对周胜道:“周公子那番话,我倒是觉得颇有些道理。”
周胜思绪到现在只剩混乱,全然不知自己这亲侄女究竟想做什么。
“凡事皆为自己打拼所得,又岂是求神拜佛可得的。”
他踏进屋中,环视四周,寻了一处矮凳便直接坐下。
与秦鸢相视一眼,秦鸢向他投去致谢的目光,又一把牵过杨娘子走到周德身边。
“舅父,见了多年未见的故人,你怎么趴着不愿说话?”
周德胆战心惊,颤颤巍巍抬起脸,用余光若有似无瞥向赵青,嘴里勉强笑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赵青咬了咬牙,一下扯起他的耳朵,质问道:“什么故人?!这丫头话里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