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鸢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阿娘一如往常的牵着自己的手,雪漫树下,父亲正在训斥贪玩的长兄长姐。
可画面一转,整个秦家上上下下横尸无数,血洗府门。
如此反复中,秦鸢只能躲在角落里,目睹这一切在眼前循环。
直至她听见了个微弱的声音在唤她。
“昭昭——”
是谁,阿语吗?
她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可四肢却像是被牢牢钉在床上一般无法动弹。
耳畔的声音逐渐清晰,有个人一直在低声说话。
他似乎在拽着自己的手不停地道歉,冰凉的泪水钻进她的掌心,有些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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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天边散着些昏黄。
公主府内亦是昏黄一片,一夜的烛灯换了一盏又一盏,亮到天昏昏明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红绫端着一碗粥,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书房。
可还未等她站定,书案边忽地扔过一本古籍,恰好落在她脚边。
“滚。”一个因压制着喉间的怒意而沙哑的声音。
她紧抿着唇,端着粥的手更紧了些,却又在下一刻扬起了一抹勉强的笑。
“方哥哥,吃些东西吧,你两日未进食了,身子熬不住的。”她轻声道。
男人并未说话,坐在书案后的软椅上,发丝已经凌乱不堪,衣衫却一丝不苟,很是整齐。
桌面上是随意摆放着的纸张,还有揉乱的纸团。
燃尽的烛台被打翻,蜡油顺着桌边滴落在他腿上的衣裳上。
“太医说了,你的心疾有办法治好,西楚的太医曾是举世闻名的神医,只要你听话——”
“我不需要。”方止语打断她,“公主若是真心为我好,便将我放了。”
“为什么?你就这般厌恶我吗?”
红绫忽然觉得原本已经温热的粥滚烫了起来,这灼烫好似能穿过手掌,顺着血脉到达她的心间一般。
“我从不厌恶任何一个人,但此行,我不得不对西楚的做事方法而感到万分恶心。”他手中的纸张又被他攥成了一团。
“为什么?皇祖母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若非她仁慈,你们云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蝼蚁虽苟且偷生,却也得一方自由,可你们不仅将人命视如草菅,更以此卑鄙的手段要挟我,又何以称得上仁慈二字?”
因两夜未曾合眼,方止语的眼睛有些发红,他抬起头望向红绫时,她不由得被吓得往后退了退。
“公主,要不然我们走吧,如此不知好歹之人,便任他在此自生自灭好了!”一旁的丫鬟对方止语也是怨恨得紧。
她却只是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公主!”
“出去!”
丫鬟无奈离开后,红绫整理了下情绪,嘴角微微扬起,将手上的粥放在书案上,推到方止语面前。
眼见方止语只是盯着她不语,红绫索性将桌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挥下桌。
浓墨被打翻一地,侵染了一尘不染的花色地板,她却只是坐在了书案上,回望着方止语。
“说说吧,你与秦姑娘的事。”
提到秦鸢,男人发红的眼终于是有了些亮色,却又转瞬即逝,“他们回去了吗?”
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红绫的嘴张了张,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走了。”
“她呢?”
“他们说要将秦姑娘带回家乡,风光大葬。”
红绫微微伸出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却被他给躲开,她喉间一阵干涩,只默默收手,“节哀。”
方止语却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得更近了些,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要杀她?”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愣,半晌才道:“方哥哥,我贵为一国公主,千金之躯,想要什么得不到?你偏偏要娶她,一个——”
她顿了顿,似在思索,“一个并无实权的大司马之女?”
“所以到底是谁间接害死的她,你还不明白吗?”她抽出自己的手,挑起挡住他额间的发丝,“你若是一早便答应了我,或是干脆不提起你二人的婚约,恐怕她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意外的,方止语并未躲开她撩拨发丝的手,在听见她的话的一瞬,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他目光落在桌上那碗已经有些微凉了的粥上,“我若喝了它,你就能离开了吗?”
红绫跳下桌,伸手想要去拿起那碗粥,“我叫人换一碗吧,这个有些凉了,对身子不好。”
可方止语却更快一步,端起碗便往嘴里送,只片刻便将其喝完。
他擦去嘴边的残渣,将碗推开,一双无神的眼看着她,“你可以出去了。”
红绫捏着衣服的手几乎要将衣服戳破,咬着唇死死地盯着他,心中所有的不甘一涌而上,最后发出一声冷笑。
“你在矜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不过是双银的替身,不过是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影子罢了,哪有资格装模作样,哪有资格拒绝我?”
“你的身份是什么?一个尚书的儿子,能攀上我,你就该偷着乐你明白吗?”
她抓起桌上的碗便猛地朝地上摔,为本就狼藉一片的地方更添了荆棘。
“既然不想吃,便永远别吃了。”
她撂下一句冰冷的话,便转身摔门而去。
可方止语却望着地上的尖锐的瓷碗碎片笑了。
房门外的走廊前,红绫努力平复着心中起伏的怒意,“一会儿进去将里面收拾一下,他既然不识相,便不用给他送吃的了。”
她吩咐完,回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坐着马车进宫了。
离那晚的事情已经过去两日了,若皇兄并未欺骗她,那秦姑娘也该醒了。
“皇上有令,此地非得令者不可进。”
两个侍卫拦住了红绫的去路,她心中本就不满,此刻更是爆发出来,伸手便抽出侍卫腰间的剑,指着他们。
“让开。”
侍卫却纹丝不动,“殿下别为难我等了,您若真心中有气,便杀了我二人吧。”
可红绫却冷哼一声,反将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这一举动让两个侍卫瞬间没了方才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