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随口的一句打杀了，风轻云淡的就像是在说捏死一只小虫子。
不过清汵这样的身份在这位国公嫡女看来，也确实不比虫子好多少。
沈宴屿表情有些意外，大概也是没想到，张灵煕张口就要人死。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女人眼波一转，娇滴滴的撒娇：“王爷不会不舍得吧？”
“怎么会，只是她这样的小玩意儿，死了也脏了你的手。”
隔着屏风，清汵看不清里面两人的神情，但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冷漠，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就好像在诉说事实。
清汵知道，这是沈宴屿在找理由让张灵煕放弃杀她的念头，只是这样理所应当的口吻，难免还是有些伤人。
更何况，张灵煕也不是很买账。
她对清汵有种很直白的敌意，而且和她的轻蔑一样，毫不掩饰。
不过这也能理解。
沈宴屿解出了她的诗，她十有八九是要嫁给沈宴屿了，没有哪个女子会允许自己未来的夫君，房里面还养着别的女人。
和之前唐卿说的一模一样，等王妃一入府，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
甚至更离谱，这位新王妃还没入府呢，就已经在惦记清汵的脑袋了。
这一刻，清汵想要跑路的心思前所未有的强烈。
就挣这俩逼钱，玩什么命啊？
那厢，这位张姑娘还在不依不饶。
“王爷这么说，莫不是在袒护她？”
沈宴屿“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本王维护她做什么。”
说完，他的语气变得严厉，却是冲着清汵来的：“没眼力见的糊涂东西，还不给姑娘认错然后退下？”
清汵叹气，再一次觉得钱难挣，只是心里闷的难受，这句认错，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就静静的跪在那里，眼神平静，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张灵煕顿时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冷哼一声：“王爷你看她，怕是心里还不服呢。”
沈宴屿只觉得非常烦躁。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最初，他很喜欢清汵这份与众不同的宁静冷淡，可渐渐的，他已越来越厌烦。
很多时候，明明低个头服个软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可这女人就非要犟着，像个冰块一样冷着脸，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他费尽心思替她开脱，她根本不买账。
就显得他对她多上心一样。
莫名的，沈宴屿心里就堵了一股气。
“王爷，她这么喜欢跪，那就在外面院子里跪着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再回去，好好学学规矩。”
沈宴屿这一次没有拒绝。
他在等，等清汵开口。
只要她愿意开口，哪怕只是叫他一声王爷，他都能直接带她走，什么张家小姐，谁爱娶谁娶。
可是没有。
自始至终，清汵都没有开口，她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听到让她出去跪着，她便沉默起身，直接出去了。
看这女子干脆的背影，沈宴屿心头顿时无名火起。
于是，他故意冷着声音说：“是该学学规矩了。”
清汵听着身后的声音，自嘲一笑。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亮的有些灼眼，清汵莫名就觉得眼睛很涩。
这是她跟着沈宴屿的第十年。
十年工龄怎么说也是老员工了，可没加工资就算了，还越混越回去了，地位一天不如一天。
烦死了，这个破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沈宴屿向来说到做到，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看都没看跪在院子里的清汵一眼，直接就带着欲言又止的木头走了。
就好像清汵的死活，他根本毫不在意一般。
他这次是铁了心的，要给清汵一点颜色看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张灵煕说的，国公府上下所有人，就当没看到清汵一样不闻不问，任由她在那跪成了雕塑。
清汵直接跪到了日落天黑。
春寒料峭，夜里寒风刺骨，清汵穿着单衣，整个身子都冻麻木了。
腰上的伤口似乎也裂开了，不停的隐隐作痛，她感觉自己都快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了。
渐渐的，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不知名的虫子在耳边玩命的叫，点点细碎的星光撒在洁白的石板上，清汵想，要是能死在这里也不错。
刚好她也不知道活着能干嘛了。
如果她能死在这里，没了眼中钉的张灵煕就会满意，欢欢喜喜的嫁给沈宴屿。
然后沈宴屿娶得美人也高兴了，她也就不用愁离开了王府能去哪儿了，简直皆大欢喜啊。
彼时，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听到身后有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清汵整个人都冻麻木了，反应也有些迟钝，等她慢半拍的回头，一件温暖的狐貂已经披在了她身上。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没人不知道走啊？”男人的声音满是心疼，还有掩饰不住的愧疚。
清汵眨了眨眼，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语气疑惑：“王爷？”
说完，她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对，不是王爷，王爷已经走了，他才不会回来接我，你是……二郎？”
看着她一脸恍惚的样子，沈宴屿简直满心悔恨。
只见清汵脸色惨白，嘴唇隐隐发青，漂亮的眸子整个暗淡了，没了精神。
无论过去多久，沈宴屿最后悔的都是当初这一次赌气。
他当时只知道气清汵不在乎自己，有心要治治她的脾气，哪怕刚出国公府就开始后悔，也咬牙没有回头。
但他不知道当时清汵身上有伤，也不知道清汵这倔脾气不知道自己走，他当时只是让她意思着跪一下，随时可以自己离开。
可最后，清汵在国公府里跪了两天两夜，最后是撑不住晕倒，给人丢了出去，被他让守在门外的木头捡了回去。
清汵回去后直接就大病了一场，自此再也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召见也百般各种推脱。
沈宴屿烦她的倔骨头，也有心跟她赌气，干脆不闻不问，好像谁先低头就输了似的。
只是不知等再见时，她便已经病入膏肓。
那是他唯一一次和她赌气，也是最后一次，从此悔恨终生。
“对不起，对不起，清娘，我来晚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账，是我糊涂……”
沈宴屿眼眶通红，他将女子瘦弱的身躯拥入怀中，无比珍重又小心翼翼。
他像是怕惊扰了她，又像是怕惊扰了一场黄粱美梦。
清汵这会儿脑袋都是浆糊，看着二郎那张和王爷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再看着那双通红的眼，模糊中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完了，起猛了，她怎么好像听到王爷跟自己道歉了？
一定是她睁眼的方式不对。
意识消失前，清汵还在想。
王爷怎么会跟她道歉呢？笑死，王爷根本不在乎她，又何谈道歉。
这个梦还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