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一直在注意着清汵的表情,见她面露恍惚,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和清汵最早是一个村子里的,只是没什么交集。
他早早离家,两人再见之日,清汵竟然已经成了晋王的人,而且入了奴籍。
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了,她却不肯说,谁也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
“你如今什么打算?可愿脱离王府?”
唐卿关心的问着。
他觉得以清汵的姿色本事,去哪里也能活得很好,何必一直困在沈宴屿身边?
清汵此时真的非常茫然。
当社畜这么久,虽然很累吧,但已经习惯了,得知自己忽然要下岗了,又不可避免的茫然。 但是不下岗也不行啊,唐卿说的一点都不错。
沈宴屿没有通房没有小妾,就她一个外室,相处亲密,没名没份又是奴籍。
就这多重buff叠加,王妃来了,第一个要灭的就是她。
可是她能怎么办?
这么多年来她不知道给沈宴屿料理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沈宴屿不可能放她走,而拿不到身契的她生是沈宴屿的人,死是沈宴屿的鬼,摆脱不了一点。 可是不走留着做什么?
看他和王妃卿卿我我,随时准备成为王妃的眼中钉,然后等着哪一天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灭,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微咬嘴唇,清汵忽然做了个决定。
她要去偷身契。
不让她走,她也要走。
只是这个想法要是让沈宴屿知道了,他定然会认为她是背叛了,那他们直接那点微薄的情缘,就彻底没了。
而且一旦她真的去偷了身契,彼时,一定是无尽的追杀,九死一生。
所以这事她不能告诉唐卿,她不能拖累人家。
至于她自己……拼一把得了,反正她孑然一身,死就死了也无所谓。
这个该死的逼世界对她一点都不友好。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清汵对唐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伤口处理好后,她先去处理了一下那尚书之子,将人妥善的藏好。
然后她也没回沈宴屿给她的庄子,而是坐在王府外的早茶店里,耐心的等待天亮。
天光破晓,店内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围坐在一起,人声鼎沸。
对面王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涌出无数腰系红绸的家丁小厮,抬着红布遮盖的聘礼。
沈宴屿穿着一身绣着暗金色蟒纹的黑红色长袍,骑着一头高大的骏马,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缓缓出府。
凌厉的五官在阳光下,透着几分高傲与肆意,沈宴屿目光慵懒,仿佛对什么都漫不经心。
清汵盯着那张自己非常喜欢的脸看了很久。
曾几何时,他们还同床共枕,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她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这张脸。
许是晨曦太烈,又许是红袍太灼眼,她莫名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耳边是茶客们的高声赞叹。
“晋王可算是愿意娶妻了,说起来他和张家小姐还真是郎才女貌,实属般配。”
“可不是,这两人门当户对,简直天生一对啊。”
一切都那么喧嚣,清汵独自坐在窗边的角落,仿佛一缕游荡在人间的幽魂,看上去与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
难过吗?
看着自己的男人去求娶别的女人,而自己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直到现在才知道。
其实也还好吧,只是太突然了,所以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更何况沈宴屿肯定也不是故意瞒着她的,沈宴屿只是根本不在意她而已。
毕竟谁会对自己已经不那么喜欢的宠物说自己未来的打算呢?
主人准备娶妻,会特意告诉下人吗?
清汵于沈宴屿,是一把用的还算顺手的武器,是逗弄着觉得有几分趣味的宠物,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奴仆。
不管是哪种身份,他们都注定不平等。
她配不上他,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迟早是要娶王妃的,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算了,反正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
如此想着,清汵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丢下几粒碎银子,起身离开。
……
她有沈宴屿给的腰牌,全府独一份,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入王府,无需通报。
但是这一次她不准备用。
她从后院翻墙进入王府。
沈宴屿这个人极端多疑,王府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巡查和盯梢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还是该庆幸沈宴屿从未防过她,让她得以知道自己的身契就放在他用来存放宝物的小厢房中。
那里紧贴着沈宴屿的房间,也是整个王府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如果不是她太熟悉了,根本摸不进来。
可就算非常熟悉,她也耗费了难以想象的精神。
等到避开层层守卫,来到厢房时,她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门窗都是紧锁的,但她有一次送东西来的时候,意外发现侧窗有些坏了,锁也生锈了。
手起刀落,她悄无声息的劈开坏掉的木窗,进入屋内,然后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身契。
拿到东西的时候,她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紧紧攥着那薄薄的几页纸,她心里难得起了些许波动。
接下来只要再离开王府,她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只是一切都好像顺利的过了头。
然而就在清汵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去时,平静的王府忽然喧闹了起来。
先是前院,然后是后院,到处都是杂乱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细碎的喊声。
“抓贼啊,进贼了!”
“有人潜入王府!”
……
清汵的脚步猛的顿住,柔和的晨曦洒下,映亮了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怎么回事?被发现了?
不对,动静是从前院传来的,王府是真的进贼了。
不是吧,她这么倒霉吗?
多少年没人闯过晋王府了啊,这百年难遇的事情就让她给碰见了?
这是什么狗屎运气!
清汵瞬间头都大了。
府中进贼,第一件事肯定是检看宝物。
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了,然后他们就会发现,窗户被人弄坏了,她的身契也不见了。
而且她现在还被堵在了这里。
这是什么要命的场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身前身后都有动静,无路可退,无路可逃。
清汵都有些绝望了。
她本来想的是沈宴屿出门提亲不在府上,会方便行动一点,结果这么巧,就遇到了不长眼的蠢贼,瞬间被连累。
清汵甚至觉得今天可能真的要栽在这了,都开始琢磨沈宴屿会不会看在以往的交情上,给她一个痛快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咬牙冲一冲,死了拉倒的时候,身后房间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手臂传来。
清汵全无防备,直接就被扯进了不知何时打开的一间侧厢房里。
清汵下意识的就想掏匕首反抗,身后却传来一个故意压低的嗓音。
“别动,带你走。”
这声音很含糊,只能隐约听出似乎是个男子的声音。
清汵回头,就见一身黑袍的男人隐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高大轮廓。
这就是潜入王府的那个贼?
清汵手中匕首蠢蠢欲动,暗卫属性爆发,有点想直接把这家伙拿下。
结果这男人却像是看出了她所想,低声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几乎像是为了验证他的声一样,窗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就要临近。
不走就等着被抓吧。
清汵太清楚沈宴屿是怎样睚眦必报的一个人了。
这男人骨子里都刻着冷漠残忍,视人命如草芥,感情淡漠,几乎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
清汵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成果。
她毫不怀疑自己现在要是被抓住,只怕是全尸都留不住了。
那黑袍人似乎也是知道这一点,不多废话,直接一把抓住清汵的手臂,强行拽着她往屋里深处走。
清汵也不再反抗,冷眼旁观。
她倒要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贼到底要干嘛?
强闯晋王府,这得是什么品种的胆子,才敢这么肆意妄为。
晋王府里大大小小的厢房太多,清汵又平时都住在府外的庄子,其实并不是每一间厢房都很了解。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这间其貌不扬的厢房,居然还有暗门?
不仅如此,这暗门之外,居然还有密道!
清汵本来是冷眼旁观的,结果越走眼睛瞪得越大。
最后成功离开王府的时候,清汵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王府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密道?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不对,她都不知道的密道,眼前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的贼都这么牛了吗,比她这个在王府生活了好多年的人还要熟王府!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为什么要救她?他又怎么知道她当时藏在哪里?
清汵满脸狐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男人浑身隐在黑袍里,脸也遮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身形。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你是谁?偷偷潜入王府是想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救我?”
几乎是刚一脱困,她便掏出匕首横在身前,威胁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可对方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完全没有被威胁的反应。
“我让你说话!”清汵皱眉,手中匕首再次蠢蠢欲动。
“我,我没有恶意。”
“只是碰巧,顺手救了你。”
终于,他缓缓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是很久都没说过话了一样。
但不知为何,清汵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久思无果,清汵只好暂时放弃,皱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没骗你,真的只是巧合。”
男人努力辩解,但是看得出来他说的很艰难,就像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下。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清汵又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这家伙在撒谎。
可是她却装出一副不准备计较的样子,缓缓放下了匕首。
“我不管你什么目的,离我远点。”
她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要离开。
男人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没有恶意。
只是黑袍下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清汵,见她离开,眼里满是翻腾的情绪。
清汵从他身旁路过时,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但又强行克制住了。
可紧接着,变故徒生!
假装离开,实则是为了接近,等到近身对方放松警惕,清汵毫不犹豫,狠狠一脚踹向男人的肚子。
男人下意识的后退躲避这一脚,清汵却目标十分明确的直接掀他的袍子。
“我最讨厌藏头露尾之辈了,装神秘给谁看!”
清汵冷笑着,直接一把掀开了他的黑袍。
男人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干脆,翻脸这么快,根本躲闪不及。
瞬间,黑袍被整个掀开,露出了里面那张仓皇的脸。
他下意识的伸手遮住,却还是被清汵看了个正着。
清汵本来是满脸嘲讽,却在看见这张脸的瞬间愣在原地。
下一刻,她不可思议地失声叫道:“王爷?!”
只见那黑袍下露出的那张脸,赫然是沈宴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