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晗依然是长公主府沉默隐忍的侍卫长，但是青涟发现，凌侍卫似乎在故意躲着殿下。
看着坐在九折梅花紫檀绣扇屏风前抚琴的殿下，青涟眼观鼻鼻观心。
琴声婉转悠扬，行到尽头迂折回环。时而叮咚有致，时而澎湃激昂。
青漪从外面进来，声音脆铃一般，“殿下，威宁侯侯爷来了。”
威宁侯陈久安是静阳自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为人恣肆风流，尤爱吹笛，和静阳的琴曲共奏，一度为先皇称赞不已，喜爱不已。
陈久安此刻一身宝蓝色衣袍，腰系玉带，倜傥风流，手中握着把玉扇。一阵风一样从凌晗面前刮过，直冲冲去了公主别苑。
凌晗被这风吹得握拳咳了一声，身旁侍卫见状，不由感慨道。
“侯爷和我们公主果真友善，听说是从小玩到大的，侯爷做坏事，就由殿下放风。去年公主遇难，侯爷明明在塞外，也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为公主护卫……”
凌晗经他提醒，倒是回忆到了往事。
当年她被殿下当成乞丐救回府上的时候，似乎就因为小侯爷打趣的一句话。
凌晗至今还记得。
……
“阿婧，你看这小乞丐，是不是有点眼熟？”
十几岁的小侯爷一身雪氅驾马从街上过，见到角落里的小孩不禁停下。
马蹄辗转踢踏起雪泥，六岁的凌晗因为被追赶而狼狈得不像话。听到声音，她抬头看过去。
红色斗篷白色貂领的小公主坐在马上，手里拿着马鞭，还显小的人凤眸微圆，眼里映着金色的光，微微倾身看过来一眼，居高临下地抬手一指。
“你，随我回去吧。”
……
看着宝蓝色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凌晗垂下眼睫。
接下来的日子里，凌晗谨言慎行，对长公主殿下能躲就躲。
而那一次的醉酒，也成为凌晗时刻的警醒，决心再也不犯这样的错，不让养母担心。
至于身上的香，她自己实在闻不出，而养母也说了，用了那胰子后，她身上薄荷的味道挺浓的。
想及此，凌晗抿了抿唇。
但有时候有些人，越是想躲，越是躲不开。
没过几日，便是小年。这日阖府都是要吃饺子的，厨房不但给殿下和堆雪阁凝香园的主子们做饺子，他们这些属下，也有带肉的饺子。
在和养母住的院子里用过午饭没多久，凌晗刚戴上养母给她戴上的护耳帽，便被长公主身边的侍卫喊了过去。
这几日下了些雪，入目皆是冰雪剔透的世界。凌晗自小就喜爱这个季节，喜爱这些雪，尽管家破人亡后因为这个季节受了不少苦，但还是喜欢。
但她此刻心情却高兴不起来，公主身边的侍卫也比较冷淡，一路无话。
直到走到地方，凌晗看到那个熟悉的红斗篷白貂领小孩，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心中已然生起几分不喜来。
白琛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说服爷爷过来，兴致很高，哪怕被凌晗冷待了也不觉得十分失望，倒是有些害羞起来。
但姿态依然是高的。
“凌侍卫，你那日救了我，”小孩亮晶晶着眼睛道，小脸绷着认真，“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你觉得如何？”
旁边就是殿下，何况他还是长公主府的侍卫，自然只能回答说“谢公子。”
仅仅是三个字回答，白琛也很满足了。想到那天被眼前侍卫冷眼相待，不禁有些矜持地走到凌晗面前，抬着小脸。
“我累了，你能抱抱我吗？”
凌晗自然不能说不能，便首先抬眸看公主殿下，只见静阳点了点头。
凌晗将人抱起来，肉眼可见的，小孩满脸兴奋。
白琛觉得，凌侍卫不像是其他侍卫硬邦邦的。这次凌侍卫没有喝酒，身上味道也很好闻。
香香的。
“殿下，我能让他和我一起回去吗？”
静阳：“……”
在场众人：“……”
跟随白琛过来的小厮干笑一下，上前一步，“殿下，我家小公子不懂事，他就是开个玩笑。”
白琛也不是不懂事的，看了眼小厮，也知道今日带不走人了，不由有些失落起来。
凌晗不能否认，她刚刚一瞬间手脚是僵硬的。她担心殿下真的把他送人，担心……真的见不到殿下。
凌晗压着心里的难受，没敢看坐在上座的人。
一旁青涟看着，觉得心里的某个大胆猜测可以确定了，凌侍卫对殿下果然有企图。
太明显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殿下可是曾经和已嫁为人妇的辛娘子，并称安阳城“双姝”。
青涟默默地在心里替凌侍卫点上一根蜡烛，等着殿下的反应。
“也不是不可以。”
凌晗的心彻底冻住了，有些无法呼吸。
第一个发现的竟是小家伙白琛，见她这幅表情，小人精怎么会不明白，连忙摇头。
“不，不用了。”
他似乎惹人讨厌了。白琛懊恼地想着。
静阳也不勉强，点点头，“那便让凌侍卫送送琛儿吧。”
“谢殿下。”小孩甜甜地道。
待屋里空了下来，青涟不由疑惑，“殿下方才是认真的？”
屋内冷香袅袅，窗前摆放着一枝雪梅，插在碧绿玉瓶里。圆圆的花瓣，娇娆可爱。
静阳起身走到窗边，玉指落在黑色的细枝上，挑了挑眉，望向窗外。
“这些时日，好像不怎么见到他。”
青涟没想到他们殿下竟然察觉到了，但是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因此只是摇头，“奴婢不知。”
“他既然想要躲着我，我自然也不愿他碍了我的眼。”
“青涟，你可早知，我的喜好异于常人。”
青涟心下一惊，连忙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奴婢知道。”
静阳冷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青涟，语气带了讥嘲，“怎么，青涟你怕什么？”
“我只是喜欢女子，并不曾做伤天害理的事。你看，男子分桃断袖，本宫就不能喜欢个女子？”
静阳甩袖转身，目光沉沉，“皇帝说了，他会替我寻一位听话的夫君。”
其实，静阳觉得，凌晗就十分适合。
那一抹含笑的味道，让她有些难忘。可惜，不是女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