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安阳城越发热闹,回京述职的,回家探亲的,街上行人愈多。
这个时候,难得的,大将军穆英与其家眷也应召回京。往年这个时候,大将军都是在边地驻守。
穆英其祖父是开国大将军,曾随高祖平定河山,南平南越,北击匈奴,立下赫赫战功。
其后,穆家儿郎承袭先辈,大多从军戎马一生。穆英也是如此,因曾任太傅,与今上亦师亦友,今上尤为尊敬亲近。
而长公主早年在先皇在世时,曾在大将军穆英的军中随军,和穆家军相熟,早在得到穆家军回京消息时,便开始准备起宴会。
这日一早起来,天还未亮,风呼呼刮着窗子,黑漆漆的夜色里纷纷乱雪。
凌晗匆匆洗了脸便出去值守。
这日穆家军回都城,长公主一早去了城外迎接。凌晗不在随行名单,听从吩咐准备接应事宜。
晚宴是在长公主府西苑举行,未到晚上,彩色灯笼点缀,雪景繁花,衣着罗裙的侍女翩跹,甚为热闹。
这种热闹时候,威宁侯陈久安自然不会错过。
早早在静阳跟前凑了脸,陈久安便一身蓝色锦衣外罩白狐裘出现在宴上。与每个人都有话说的样子,一张笑脸俊逸潇洒。
凌晗在角落关注着宴上情况,目光从威宁侯的脸上滑过,时不时地侧过身子,听下面的人汇报情况。
这些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能够接近公主的机会。
虽说公主要把她送人后凌晗便有意避着静阳公主,但她还是很喜欢长公主,几日的回避已经让她有些难挨。
没多久,一身暗红宽袖绕襟深衣同色裘衣的长公主便到了。
无论在何种场合,长公主总是那最显眼的人。不管是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亦或是那浑身矜贵迫人的气势。
凌晗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道让她又爱又恨的身影上,默默屏了屏呼吸。
一个侧脸,一个回眸,都让她忍不住印在脑海。
今日宴会的重点显然是穆家几个年轻的小辈,多年未见,看得出来依然和长公主关系很好,相谈甚欢模样。
凌晗从他们的谈话中隐约听到些内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公主会武。
想象着公主英姿飒爽模样,凌晗的思绪在酒香花色中浮动,然后目光一凝。
宴会上,除了美味的佳肴,最烈的酒,自然是貌美的舞姬歌女。
长公主府养有许多美姬舞女,这些貌美娇娥,一半住在堆雪阁,一半住在凝香园。
而出现在厅中起舞翩翩的便是凝香园的弄月姑娘,轻灵乐声中,一袭蓝色舞衣身姿婀娜,纤腰如柳,眼波流转含情。
据说,弄月的名字还是公主亲自起的,只因其月下起舞的姿态极美,花月人影,各有姿态。
凌晗看着,不自觉出了神。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含情的眼望着的是长公主色方向。
出神间,耳边忽然“唰”的一声。
凌晗平静转过视线,是威宁侯陈久安不知道何时过来,正一边握着折扇,一边戏谑地望着她。
凌晗施了一礼,语调平平,“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陈久安看着她,片刻笑了,握着手中折扇指了指厅中。
“倒是没什么吩咐,只是好奇,凌侍卫算是府中精锐,不知道与军中人相比,胜算几何。”
凌晗莫名,又因陈久安身上混着的脂粉香气和酒香,不想亲近。
老实道,“属下不知。”
陈久安摇头笑笑。
“凌侍卫真是不解风情,英雄配美人,若是你真厉害,阿婧想来也愿意为你指美人。”
凌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厅中弄月离开的背影,了然,然后摇头。
“侯爷误会了,属下并无此意。”
陈久安摇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凌晗没有为此多做解释,她看弄月,不过是这些时日公主召见她的次数比较多罢了。
弄月擅舞,公主擅琴,据说公主极喜欢弄月的曼妙舞姿。
凌晗偶然听府上的人说,弄月是公主打算送进皇宫的人。常常召见,也是离别前的看重。
目光不自觉望向长公主,屋内暖意熏然,早就脱下厚重裘衣,仅着暗红深衣的长公主身姿玲珑窈窕,仪态端方。
不知是说到什么,清冷凤眸弯了弯,笑容浅淡,如静湖上忽起的涟漪。
陈久安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不明,遗憾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又一个被阿婧迷了心魂的男人,可惜。
宴到戌时,已是极晚,大多留宿公主府。
凌晗将一众男客送到厢房,一一安排人服侍。
男客大多饮了酒,刚刚又都闹着在演武场摔了跤,此刻一个个勾肩搭背,说着闹着。
身上热烘烘混着酒气,一股蛮劲,也就不太听话。
凌晗与一众侍卫将人武力送回各屋,好在到了床上也都老实,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都是公主的客人,身份也都尊贵。
送到最后一屋,待要离开,仰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开口。
男人脸颊已被酒意熏红,只看轮廓还算坚毅。
声音含糊,“你,明日与我比划比划。”
被手指着,凌晗点头。
看着人笑着闭上眼睛,凌晗站了站,这才带人离开。
门关上,冷风袭来,跟着的侍卫缩了缩脖子,一边跟着凌晗往回走,一边笑着打趣。
“这人也真有意思,听人说,他走到哪儿都要跟人比划比划。”
“武功不高,还挺有劲儿。”
看着凌晗,侍卫又道,“也算眼光好的,一下就挑中我们里面最厉害的。”
“可惜,又要被打惨。”
其余侍卫附和几句,都忍不住笑起来。
凌晗却是想到这人是穆远,在宴上被长公主夸过几句的。
武功不高,却在战场上履立奇功?
快到住的地方,侍卫们各自回房。
已经是侍卫长,凌晗一个人住一屋。
门一关,隔绝屋外冷风,点燃一盏灯烛的小屋便是最温暖的存在。
打了水擦身,洗漱一番,凌晗便躺下睡了。
没一会儿,被热气熏过的薄荷香盈满被褥。凌晗捏了捏鼻子,将头从被子里露出来,脸上晕着两抹浅绯。
雪色映亮窗户,夜间有风吹动花枝,积雪从上面落下来,“扑”的一声细碎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