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是国宴名酒，更是身份象征。
可在王德发尝来，今晚的茅台酒很难喝，辛辣刺鼻，伤心伤胃。
自己仅存的颜面和长衫被赵弘毅无情的扒了个干干净净。
醒醒吧，认清现实好不好？
没权没势没地位，谁会愿意跟你坐在一起喝酒？
“倒也对，若我不是个会开车的司机，恐怕就跟村里人一样，种一辈子地了，那有机会去见世面呢……”王德发自嘲的笑了笑。“这可能就是我的命，穷命，我们这种穷人家孩子的出身，注定一辈子没出息。”
将军的儿子是儿子，厂长的儿子是厂长。
农民的儿子以后肯定还会是农民……
“话不必急着说死，先天的条件是一部分，可自己的努力也很重要，自古以来，守江山比打江山更困难，虎父犬子也不在少数。”赵弘毅并不赞同家世论，尽管他本人就是家世论的受益者。
可回过头来想一下，老父亲赵国辉在参加革命之前，也是个泥腿子，地主家的佃户。
自己这个当儿子能享受到现在的待遇和成就，都是老爹当年豁出命去拼出来的。
“记住一句话，最好的种树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如果你从现在开始搏一把，将来享福的就成了你儿子了。”
十年前……现在……
王德发喃喃的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
好像是有点明白了，但又似乎没懂。
“赵副科，您大半夜的到我家来，专程等我，是有事跟我说吧？”王德发脑子很灵活，没点情商的话，能给领导开车？
“你们慢慢喝着，我去给妈喂药。”
一旁的王芝兰很有眼力见的起身出了屋，顺带着把门闭上。
昏暗的灯影下，一桌子的剩菜剩饭，两个男人隔着桌子相互对饮。
影子在灯光下拉的老长。
“对，没错，是有事找你。”赵弘毅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此时，他脸上的酒意更浓，之前在饭店，已经喝过一斤茅台，现在又开了二场。
哪怕是海量，也禁不住这么个喝法。
一如往常点上了一根烟卷，火星燃烧着香烟，烟雾随之笼罩在他的周围。
“我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赵副科，您别闹，我就一普通的司机，除了开车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懂。”王德发一边夹菜，一边打着马虎眼。
“告诉我，齐林在哪儿？”
当啷——
王德发手中的筷子闻声而掉。
“厂长失踪，这、这、这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一个司机而已……”王德发强装出来的微笑，简直比哭难看。
他的表现尽数落在赵弘毅的眼中。
“正因为你是个司机，而且是专门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哪怕不知道他在哪儿，失踪之前，他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你肯定都知道吧，毕竟，全厂就你一个司机，我说的对吗？”
赵弘毅平静的看着他，指缝的烟卷慢慢燃烧着，升腾起的烟雾向上走去，顺着窗户飘向屋外。
“我、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个司机而已……”
王德发低着头，菜也不吃了，眼神躲闪着。
嘴里小声的重复着方才这句话。
“大人物之间的事儿，我这种小角色，小人物，哪里有插足的机会，问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您了，赵副科，咱们能不能只喝酒，不说别的？”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赵弘毅仍然能通过他的情绪和只言片语中解读出来。
厂长失踪跟他的确没关系，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也不配参与到那个级别中。
可这背后关联到的势力，却让他很是忌惮，甚至酒后都不敢吐真言。
小人物明哲保身，这个选择没错。
这也是王德发这种圆滑之人的生存之道。
但是，赵弘毅不喜欢，尤其是现在，自打大哥死在金牛县，自己抱着复仇之决心来到这里，就注定这座小县城里将会爆发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成王败寇，要么功成名就，要么身败名裂。
已是无解之局，入局者，无人能置身之外，今天一定要他选边站。
哪怕是强迫，也一定要让他认清现实：跟我，还是反我？
尽管此时的王德发并没有选择，仍想搪塞过去，可赵弘毅清楚，当自己带着他在煤矿那边见识到一手遮天的腐败之后，相信他的心里肯定会有一把称。
哪怕没有跟着自己走，也不会倒向另一边。
“领导，我读书不多，没上过几天学，但懂一句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像是我们这种小角色，就想踏踏实实的过安生日子，不想掺和别的……”犹豫了半天，王德发的选择就是“不选”。
我能不能不参加你们大人物之间的权力游戏呢？
很遗憾，不能。
“话虽如此，不假，可你也要明白，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看到罪恶而放纵，任由其发生，这种行为比罪恶本身更加可恨。”赵弘毅毫不留情的撕掉了他又一层自我保护的伪装。
铁了心要让王德发明确站队。
“你想一直干司机吗？”见他沉默，赵弘毅环顾着这座老旧的破房子。
单从外观来看，至少得有三五十个年头的样子。
年久失修格外严重。
“一直当司机，恐怕你这辈子都得在这间土坯屋里住。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理应明白一点，这人，要往上走，除了自身能力之外，少不了另外两个字——资源。”
“亲戚关系是资源，师生关系也是资源，没有资源，在这个社会上想要进步，几乎寸步难行。你是厂里唯一能开各种车的专职司机，还有你妹妹，厂里为数不多有文化的进步青年，还是个高中文凭呢。”
“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资源的话，你的前途在哪儿？妹妹的前途呢？愿意一辈子就当个普通工人吗？”
“……”
王德发低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看似平静的表面，其实早已泛起滔天巨浪。
不愧是政工高手，三言两语就击中了王德发的软肋——前途、未来。
是啊，前途，谁不想呢？
谁愿意给领导开一辈子破车？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王德发就不能自己给自己开车？
“如果你想好了，我愿意成为你的资源，大富大贵、飞黄腾达，我不敢保证，但可以保证的是，从此不用再住在这种鬼地方。”赵弘毅顿了顿：“起码，能活出个人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