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分厂账目里，光每个月伙食费的支出就是一笔恐怖的天文数字。
分厂的职工们才是真正意义上做到了把公司当成家……
眼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从11:30走到12:15。
早已饥肠辘辘的赵弘毅仍排在队伍中间，这打饭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吧？
照这么个时间耗下去，等自己打到饭了，恐怕也饿死了……
“赵副科，你是不是饿了呀？”王芝兰注意到赵弘毅脸上的急躁情绪。“饭点都这样儿，有的时候，得排一个小时呢。”
职工们对此习以为常，一边排队一边闲聊。
“时间都浪费在排队上，得耽误多少生产的时间？”赵弘毅摇着头。
分厂本身业绩产出就差劲，每天中午排队一小时，早上一小时，晚上一小时，这就有仨小时的宝贵时间空耗掉了。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
拿时间不当一回事儿，这么一家内耗严重的厂子能景气就见鬼了！
“嗯？小赵同志？”
就在排队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赵弘毅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昨晚上请客吃饭的厂一把手杨雄起。
此时的他，正如其他员工们一样，手里也拿了三个饭盒。
赵弘毅观察到，饭菜的质量差别还是蛮大的，他的饭盒里，装满了红烧肉、煎带鱼，以及荷包蛋，压得实实的。
而其他员工的餐盒里只有水煮大白菜和炒豆芽，肉都见不到多少。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老话果然在理。
薅羊毛这种行为，竟然是从一把手开始自上而下，集体如此。
“你不该在这里排队的，走，走走，去干部窗口打饭去，咱们厂有规定，凡是班长以上的干部，都要去干部窗口打饭吃，犯不上跟职工们抢吃的。”说话的同时，又压低音量。“况且，咱们干部餐有鱼有肉，营养足，味道好，又不用花自己的钱，不吃白不吃。”
转过头来，杨雄起又摆起领导架子，批评起了王芝兰。“小王你也是的，为什么不带赵同志去干部窗口打饭呢？你知道这叫什么行为吗？严重的工作失职！”
王芝兰不敢辩驳，只得委屈的低头。
赵弘毅连忙解围。“不干小王同志的事儿，是我主动要求到职工窗口吃饭的。”
“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厂子里工作上班，就应该同吃同住，没必要刻意拉开阶级层次，这种自我标榜、高高在上的行为不利于团结人心。”
听着赵弘毅夹枪带棒的话，杨雄起脸上的神情微微僵住。
昨晚酒桌上王八汤理论没听懂，但眼下这番半训半点的话，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什么意思？合着，你是来教训我的是吧？
分不清大小王了！
一抹愠色从他的瞳孔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可仍被觉察甚微的赵弘毅捕捉到了。
“今天下午要召开的全厂员工集体大会，小赵你提前准备一下发言稿，到时候得上台讲两句，好让咱们全厂的职工认认脸。”同志的称呼没有了，张口就是小赵，杨雄起试图通过这种言词变化来提醒赵弘毅，我才是咱们厂的一把手。
以此来彰示自己作为“地头蛇”的权威。
“放心吧，书记，我会准备好的。”赵弘毅点头应承。
“成，那你就慢慢排着吧，我先走了，有事就找小王，实在是解决不了的，就找我。”说罢，杨雄起拎着饭盒，迈着四方步在一众职工们点头打招呼下走出食堂。
排队半小时后，总算是吃上了饭。
这顿饭来之不易啊，赵弘毅几乎要饿昏头了。
馒头管够，因此，经常能看见工人用一根筷子串着四五个馒头的吃法。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赵弘毅尝了一口，只是这菜汤味道非常一般，谈不上难吃，但比难吃也好不到哪儿去……
“白菜炖猪肉，白菜看见了，猪肉呢？炒丢了？”
赵弘毅扒拉着饭盒里的菜，愣是连一根肉丝都没看见，瞥一眼王芝兰的饭盒，也是如此。
“赵领导，你这就有点少见多怪的意思了，咱们食堂的伙食就这样儿，菜多肉少，馒头管饱，可即便如此，这样的伙食标准，其他地方还吃不上呢！”王芝兰倒是感到非常知足。
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错觉，要知道，在这个物资紧缺的计划经济时代里，光有钱是没用的，紧缺的物资需要凭票购买。
粮票、油票、肉票、布票，甚至自行车票、电视票。
国家每个月都会根据人头发放一定数额的票据，用完也就没了。
广大人民群众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吃饱”还有一段距离要走。
在这个吃饭都得勒紧裤腰带的时光中，能在一家管吃饱的工厂里上班，无疑是端上了丰衣足食的“铁饭碗”。
乐还来不及，谁会埋怨多块肉少块肉呢！
何况，知足常乐，人要懂得知足才会幸福。
“这不行。”赵弘毅对此并不认可。“一码归一码，这里是一家钢铁厂，职工们干的是体力活，饭菜质量跟不上，光吃馒头大米，怎么能有营养呢？而且，你看，来这里吃饭打饭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干活的呢？”
王芝兰顺着赵弘毅筷子指的方向看过去。
排队的长龙仍在缓慢的推进着，这其中，不乏拖家带口来吃饭的职工家属。
更有甚者，有职工家属直接抓起十几二十几个馒头，用随身携带的布口袋装起来就走。
“这里是工厂，是工人们工作干活的场合，不是公社大院，而他们吃掉的，都是本应该属于你们饭碗里的肉。”
“吃的是我们碗里的肉……”
仍未吃透赵弘毅意思的王芝兰盯着碗里那块薄如蝉翼的猪肉片，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