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买煤的，朋友介绍来的。毕竟咱们金牛县的煤矿是整个省里最大的，远近闻名，所以专程来看看。”编瞎话的本领，赵弘毅张口就来，丝毫不脸红。
“买煤？买煤应该去找经销商和供销社，哪有到煤场来买的？看你这模样和穿着打扮，不像是买煤，倒像是来调查的。”
地中海领导的警惕性极强，上下审视着赵弘毅，双手叉腰，宛如一尊胖门神。
“嗨，鄙人姓赵，是天海热电厂的采购员，这不，眼瞅着，还有不到仨月就得供暖了么，得抓紧时间趁着这个空档屯煤，供销社的那点儿储煤量是远远达不到我们需求的，这不，才专门找到咱们矿上嘛！能不能直接从矿上拿煤呢？给个批发价，怎样？”说话的同时，赵弘毅又把烟递了过去。
“哦？原来是热电厂的同志呀。”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又看着手中的万宝路烟卷，地中海领导的警惕心才稍稍放松，眼前一亮。
他的神色变幻，全都被赵弘毅尽收眼底。
果然，小小的烟卷之中暗藏玄机。
众所周知，热电厂可是用煤大户，一个中型热电厂，每天的用煤量都得在上千吨开外，对于煤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优质客户。
地中海领导接过烟，但是没有抽，说话时的语气格外热情，与先前判若两人。“买煤好说，煤场最不缺的就是煤了，不过，话说回来，买煤从我们这儿拿货，哪怕是批发价，也得不少钱，划不来的。”
嗯？
“此话怎讲？”
赵弘毅注意到，这位煤场的领导言语中有意无意传递一种不一样的信息。
“做生意就是为了钱，钱是怎么来的？钱都是赚出来的！怎么赚呢？一是靠挣，上班打工，这叫挣钱。二是靠省，少花多存，这叫省钱。靠流汗流血打工赚的钱，那叫血汗钱，不叫挣，把单位给的钱，少花些、多报账，揣自己兜里的那才叫挣！”
精辟！
深刻！
我特么竟然无言以对。
赵弘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把公家的钱揣自己兜，这不成挖社会主义墙角了嘛？再往前几年，可是要挨批斗，游街示众的，搞不好是要判刑的。”
地中海领导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正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想要吃得饱过得好，就得闭眼往前跑！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挣钱才是王道！”
“煤场的煤，我是一个煤球都不会卖你的，想买煤，可以，瞧见这条道儿了没有？”揽着赵弘毅的肩膀，地中海领导指着一条用煤矸石轧出来的路。
“顺着这条道儿，一直往山里头走，走到头，有一家采煤场，你就到那里去买煤，提我马国旗的名字，能给你每吨便宜三分钱。”
“这可不行，领导专门交代过了，购煤必须得开票据，不然单位没法走账报销。”
“呵呵，就这点儿小事，我还能不给你办了？你买三吨，我能给你开五吨的单子，不怕你买的多，就怕你买的少，可如果不经我这里，就很难办了，这片煤区，恐怕你一粒煤渣都带不走。”
是炫耀，也是一种警告。
马国旗这个名字，赵弘毅当然知道，日记里说煤矿副矿长，话事人，人送外号“矿区扛把子”。
十六岁下矿井，一干就是三十年，从一个挖煤工一步步高升到副矿长。
为人嚣张跋扈，做事冲动。
日记里说，大哥暗中开展反腐调查风暴时，就是查到了这个人头上，结果突然遭遇到了来自于更高层面的阻力。
不仅人被接走，就连调查记录被注销。
煤场反腐沦为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吃过大亏之后的赵自省才意识到他“上面有人”。
如果没有更高层面的保护，一个小小的副矿长岂能一手遮天？
赵弘毅的心情愈发沉重，原来矿场已经形成了一条自上而下的“黑恶产业链”！
结果因为大哥的到来而掀起改革和反腐，触碰到了所有得利者的利益，打破原本维持的生态平衡，所以才会招致毁灭性的反噬和报复。
同样操蛋悲剧的人生，赵弘毅可不会再去体验第二次！
“既然如此，那我就提前谢谢马哥了！多谢马哥指点迷津。”赵弘毅口头上的称呼也变了，从同志到哥，关系比之刚才拉近了一步。
“我马国旗素来不吃这套虚的，谢我得拿点实际的出来，我帮你挣了钱，你也得帮我挣钱才行，将心比心嘛。”
好嘛，将心比心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赵弘毅伸出三根手指。“每吨三个点返利？怎样？”
马国旗摇头，张开手掌。“我要五个。”
这下，赵弘毅总算明白他那啤酒肚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被胃口撑大的。
“这有点多，我得考虑考虑，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赵弘毅做出一副为难的神情。
“小老弟，贵有贵的道理，帐不能这么算，我这五个点，可不是白拿的，你也不希望出事吧？多拿的两个点，我能保证天衣无缝，多花两个点买个一辈子心安，不算贵吧？”马国旗脸上露出一副吃定你的自信。
“天衣无缝？”
“别问，会不会出事，也不用你管，反正一句话，我给你做的账，保证稳当踏实，这是我马国旗说的话，说话算数。”也许是担心被套话，马国旗点到为止，没有说太多。
“赵经理，时候不早了，县里还等着咱们去吃饭呢。”恰在此时，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王德发说话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跟班儿，适当的时机开口说合适的话，这是一项必修基础技能。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配合领导演好这出戏。
这小子行，会来事儿。
赵弘毅抬手装作看时间，点点头。“成，容我想一想，煤矿的质量如果能够得到保证，采购量绝对不会小，咱们大家肯定都有得赚，往后咱们合作的机会绝对不会少。”
“哎，这就对了嘛！”马国旗满意的笑了。
“等一下！”
就在赵弘毅带着司机准备去视察一下山中小道尽头秘密的时候，却被马国旗从后面叫住。
“拿上这个批条，不然你俩进不去的。大家既然都是自己人，下次来的时候，就不用亮烟卷了，直接拿着条子进就行了。”
马国旗从衣兜里拿出来一个记事本，再用钢笔刷刷刷写了几个潦草大字，撕下送给赵弘毅。
搞得这么神秘？
不简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