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民做事，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真正密不透风的墙。
更不信，谁会是永恒不变的盟友。
维系世间一切关系的绳索只有——利益。
就拿围在这张桌子前吃饭的人来说，大家可以为了共同利益而结盟，构成“本土帮”，自然也会因为利益分歧而分裂。
出卖，更是不在话下。
一个礼拜前、姓赵……
沈立民心里暗暗揣度着，心思缜密的他，总感觉这里有鬼。
他又想起杨雄起说起过的一件事，赵弘毅抵达金牛县的当天，迟到了整整四个小时，时间也是半个月以前。
“老马，说一下，那位采购员长什么模样？”沈立民不禁追问起来。
“嗯，个头大概一米八的样子，高高瘦瘦的，整个人看起来蛮有精气神的，穿着一身中山装，虽然自称是个采购员，可举手投足都是一副领导范儿，对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深邃，平和，给人一种洞察感十足的样子，差一点儿我以为是纪委暗访来了呢。”
马国旗努力回忆了一下，尽力描述那人的形象。
果然，没错了……
应该就是他了。
沈立民心里有答案了，同时心里骤然一紧。
赵弘毅不仅够狠，而且藏的够深，挺能藏事儿的，暗访过矿场的事儿，竟然愣是咬死到现在，一个字都没透露过。
不简单啊、不简单……
“怎么？你认识那人？”马国旗也追问道。
沈立民摇头，笑道：“不认识，就是打听一下，来来来，喝酒，喝酒。”
随口搪塞一句，便把话题引开。
甚至都不愿意提醒马国旗一句。
在他看来，马国旗行事飞扬跋扈，无所顾忌，不知收敛，像他这种人，出事是早晚的。
看着还在大吃大喝，挥霍无度的马国旗，沈立民不仅为他感到可怜又可气。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脑子都没有！
如果不是看在他后面的人实力够硬的话，以沈立民狡猾机警的性格，永远不会跟马国旗这种人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此时，在他的心中已经拉响了警报。
尽快跟马国旗切割的念头浮现在沈立民的脑海中。
常言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住了，老马，你自求多福吧，兄弟顾不上你了……
……
“改革开放迎新生！春回大地万物苏！齐心协力共奋斗！家家户户奔小康！各位领导、工友同志们！又是崭新的一天！让我们沐浴在初生的朝阳中，迎接美好的一天！我们深信天道酬勤，勤劳就会致富……”
每当六点半到七点的空隙，工厂高高挂起的大喇叭里就会响起播音员略微做作且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卡点上班的职工踩着广播的声点鱼贯而入，灰蓝色的工作服汇聚成群众的海洋，形成一条独特魅力的风景线。
钱华一如往常的在车棚里停好自行车，拎着公文包走进保卫科办公室。
保卫科与其他科室还不太一样，他们的办公区域不在办公楼，而是在距离办公楼偏远的地方有着一间单独的平房。
“咦，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在门口，不进去呢？”
还没进门，就看见五六个保安排成一排，在门外站军姿。
“钱副科，这不，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火就烧我们几个头上了嘛……赵大炮说了，要从纪律开始抓起，迟到的，一律在外面罚站一小时呢。”其中一个保安小声的说道，说话的时候，目光还一直往屋里瞥，生怕里面的活阎王听见。
“不至于吧？赵科长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
钱华直呼不可思议。
然而，当赵洪祥声若洪雷般训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的时候，却又不得不信了。
好家伙，赵大炮不愧是赵大炮，猛是真的猛……
稳了稳心神，钱华鼓足勇气，推门进屋。
里面同外面一样，也是五个保安站成一排，区别在于，里面的正在低头耷拉脸挨训。
“一个个王八犊子！站没站相，人没人样！一天到晚吊儿郎当，就你们这副模样儿，往哪儿一站，活脱的一个伪军！三厂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光了！”
赵大炮之名可不是盖的。
“保安的职责是看门，连看大门这么轻松的活儿都干不好，说你们是饭桶一点儿都不为过！看看，都看看！收到多少丢东西的投诉了！自行车、钢材、煤炭、暖水瓶等等等等！厂子里能丢的东西都丢了个遍！养条狗，有人偷东西的时候，还能叫唤两句呢，养你们有点什么用！老子还不如养几条狗拴在门口呢！”
赵洪祥没有情商，有话就直说，因此，批人的时候也毫无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骂人的时候，什么脏字都会往外喷。
何止是扎心，简直是把人格踩在地上摩擦。
“我说，赵科长，您虽然是领导，可用不如狗这种词汇来侮辱保安队的职工同志们，未免太过分了点吧？”钱华听不下去了。
赵大炮炮轰保安们，难道不是在指桑骂槐说自己这个代理科长干得不好嘛？
“过分？”赵洪祥斜他一眼，朝着他走来。
赵洪祥又高又壮，将近一米九魁梧的身材，而钱华瘦瘦小小，宛如麻杆一样。
当看着犹如狗熊一般壮硕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的时候，一种压迫感自钱华心中陡然而生。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他该不会要揍我吧？
挨领导打，算不算工伤？
钱华心里忐忑的想道。
“你说我过分？说我不尊重你们？好，来，你跟我说说看，让我怎么尊重你们。”赵洪祥低头看着他，声音洪亮，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让钱华不敢直视，像是凶猛的野兽盯着捕获的猎物。
“半年里，厂子里发生38起盗窃案，造成财产损失上万元，38起盗窃案无一破获。”
“人人缺岗19次以上，甚至上班时间，无人在岗！身为安保人员，无故迟到旷工！”
说罢，赵洪祥低头看了眼手表，又看向他。
“作为曾经的代理科长，主管领导，迟到半小时进厂，你觉得，合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