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之前的猜测,孟虎定会在我为他再次验尸之前,逃离义庄——如果他是假死的话,必然不会任由我对他动刀,将他开膛破肚。
当夜,我回到住所暂时歇息——奔波了一天,脑力和体力双重磋磨下,我着实累得不轻——躺在床上思量着案情,没过多久便觉得眼皮儿变重,睡过去了。
但这一夜我睡得很沉很沉,做了好几个混乱的梦,醒来却都浑然忘了。
次日醒过来时,都快日上三竿了,我便赶忙起身往义庄去。
一路上我继续思索着案情,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如果孟虎假死,也就是说他并未中毒身亡,那将很好辨认,我其实并不需要真的将他开膛——生前中毒而死之人,除了身上皮肉发黑之外,肉烂见骨则骨头也会渗黑色。而若只是将毒物放入口中,假作中毒的话,皮肉和骨将只是黄白色。
所以,只需看他皮肉是否有变,原本我认为,连骨头没必要查看——他假死,且时间紧迫,因为我今日就要再行“验尸”,那他多半会选择昨夜出逃。而他一旦出逃,定然会有安排好的差役围捕,同时也会有人来报。
但直到这时候,我都快走到义庄了,一切却还相安无事。
这个孟虎,难道真等我给他“开膛验尸”不成?
还是说,我压根就判断错了?他已经真的死了?
与此同时,我心底还担心着一个人——没错,鲁信。
他自头天晚上跟我分别,已经自行去了常春阁,一探究竟。
他说他是个读圣贤书的,从未去过那种地方,此番前去也是有些冒险。但他一直对我的判断深信不疑,并认为只有深入虎穴,才有可能找到更确切的证据——证明蒋云霄跟此案有关。
虽然那只是我完全凭感觉的判断,但我本人一直是很自信,或者说是很自负的。我认为自己经验丰富,仅凭蒋云霄那一句“从前不认识孟虎”的闪烁其词,就断言她在隐瞒什么。
我愈发感觉,青玉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孟虎,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杀害青玉,尤其是在“采花贼案”已经过去两年,一切相安无事的情况下,孟虎缘何突然兴起,要杀害一个常春阁的丫鬟?
那些什么“嗜血”的话,我原是用来刺激焦福,让他认罪的。当然那些话里,我认为也有一部分真实性,孟虎肯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没有错,这点从焦福的恐惧中,我也能够看得出来。
但孟虎杀害青玉,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我一面整理着思绪,眼看义庄近在眼前,我却停下脚步。
大事不妙!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承认我确实有些慌了。
雨后的夏季,空气还有些潮湿,但那烈火熊熊燃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猛烈鼓起劲风。
但此刻并没有风起……
是油味!
我分明闻到很浓烈油味,在烈火下哔哔拨拨愈燃愈旺,从最侧一间燃起,眼看就要烧到孟虎陈尸的那个地方!
有人蓄意放火!
我迅速判断,四下观察却没有发现任何纵火者的踪迹,除此之外,也压根没人来救火!
差役们都到哪儿去了?
又整这一出?把人我安排的人都迷倒了?
不对!
我心头更慌,迅速往义庄里冲——火势已经无法控制,我冒险闯入,果然发现差役们都东倒西歪,被“扔”在义庄地上,我探了一个鼻息,还活着但气息微弱。
“快起来!”
我大吼一声,立刻就被烟呛得猛烈咳嗽起来,泪也从眼眶里涌出——我并没有哭,但这烟太浓了,而且我知道,我很快就要真的哭了——这么多人都倒下,且马上会被烈火吞噬,我却一个都救不了!
这具身体太瘦弱了,我虽能用点巧劲施展功夫,力气却并不大。
我试了一下,可能是被烟熏到头晕,我竟然连最小的那个小差役,都只能勉强拖动几步。估计不等我将人拖出义庄,我自己也要被火烧死了!
最关键的是,我四下观察一圈,却根本没有孟虎的踪影!
靠!
我承认我这是无能狂怒,狼狈地冲出义庄后,我灰头土脸骂了一句。
不是骂孟虎,是骂我自己!
我明明早猜到了孟虎可能假死,明明判断出他很可能还有帮手,怎么就忘记了孟虎的功夫很不错,县衙很多差役都比他不及!
倘若有人帮他,再加上他们用惯了的那些迷药,这些差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放这些差役在这儿,让他们白白送死,我还自以为胸有成竹,一觉睡到天光才起身!
我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泪湿眼眶哭得分外伤心,并深为自己的自负感到自责,我竟一时疏忽害了这么多人!
一面哭,我感觉老天在用冰凉的小锤儿,一下一下地敲打我,警告我以后不要如此狂妄,想着自己穿越而来带着那么点本朝没有的“稀有知识”,就以为什么事都能手到擒来。
接着,伴着轰隆隆的嘲笑声,娃娃脸般的六月天将滂沱大雨倾盆泻下,浇灭了那场大火,稍稍减轻了一点我的罪。
我仿佛获得了极大的恩赐,迅速跑进义庄,试图唤醒那些奄奄一息的差役。
他们确实都还有鼻息,但都很虚弱并不能立刻睁开眼来——我知道他们很有可能一氧化碳中毒,需要赶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否则仍然是很危险的。
我使出浑身解数,抬起他们肩膀,将他们一个一个拖到靠近义庄门口,但基本淋不到雨的地方。坐在那儿大口喘气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不是很有力气么?!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脑筋也清晰的不少——原来如此,我肯定也中了那些下三滥的招数!
我昨晚是跟鲁信一起吃的饭,后来又来了趟义庄,尚且相安无事。这么看来,我多半是在昨晚睡梦中中了迷香!
怪不得我昨晚睡得那么沉,一早醒来却并未觉得解乏。
怪不得我明明可以挪动这些差役,方才在大火里却连拖一个人的力气都没有!
一场大雨救了差役们,也让我彻底醒悟——我面对的绝对不是一起杀人案这么简单,我的对手也绝对不止孟虎一个。
或者说,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而是鲁信的对手,是县衙的对手!
他们这番操作,放在我穿越前的那个世界,可是属于袭警的——而在这里,他们公然地、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县衙作对,甚至不惜谋害这么多差役的性命,要说这一切仅仅是为满足孟虎扭曲的嗜血杀人妄想,我绝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