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奂钺下职回到家中,仆妇告诉她:“林家大公子来了,二老爷和二夫人正在招待他。”
姜奂钺步伐一滞,问了句:“就他么?”
“带了个小厮。”
姜奂钺没再言语,抬腿往前厅走。
前厅中二老爷和二夫人坐了主位,姜楚涵坐在母亲身旁,姜昭翊坐在舅父下首,他身旁坐着个身形纤瘦的小少年,听仆妇说主母来了,他站起身,便如月夜下一竿迎风而动的幼竹,幼嫩青翠却隐观风骨,如朗月照人似清风拂面,令人心生好感。
林潇意看向来人,墨发高束铜色肌肤,长眉横目自有一股锐气,穿一袭玄金色男子箭袖长袍,身形比普通女子要高大许多,甚至比父亲也不差什么,他眼眶微酸,记忆中这个人还有些许温柔印象,如今见面,扑面而来的冷毅气息让他不敢亲近。
姜奂钺进来,二夫人便自发让出了主位,她坐下后看着堂中的小少年,和他的父亲真像。
“林潇意见过姜侯。”
他拘谨行礼,客气地唤她姜侯,姜奂钺没有应他,只静静看着他,场面一时凝滞,姜昭翊出来打圆场:“我下学回来在街上见着了弟弟,便带他回来了。”
他亲切地称呼林潇意为弟弟,望向母亲眼中也尽是热切,希望母亲能敞开心扉,接弟弟回家团聚。
姜奂钺看着长子,冷声道:“弟弟?他喊你兄长了么?你可别自作多情。”
林潇意都不愿称她为母亲,又怎么可能称呼姜昭翊为兄长。
林潇意牙关紧咬浑身韧劲,明明方才看向母亲的眼中有期盼,这会儿却口是心非:“原不是我要来,是姜大公子非得拉我来,我家中还有事,这便先回了。”
他转身便走,姜昭翊追上去:“晓意!”
“兄长,是谁来了?”
姜昕懿听说家里来客人了,练完武一身臭汗,洗漱过换了衣裳才来,没想到正撞上客人要走。
林潇意和姜昕懿在院里正面相遇,都惊奇于对方和自己面貌相似,不过一个皮肤白一些,一个皮肤黑一些,五官竟是有七八分相似。
林潇意看着面前这个矮他半头的“小男孩”,是她?他跟随父亲离京时她才半岁,已长的这样高了,听闻她继承了父亲的文人风骨,生的娇弱美丽,如今一见,分明和传闻中相去甚远。
她长了林家肉,却生了姜家骨。
姜昕懿一看对方的长相便猜到了和她有血缘关系,是父亲那边的亲戚么?
“昕儿,这是你二哥,快叫人。”
姜昕懿愣住:“我还有二哥?”
她这一句话便让林潇意一颗还有热度的心跌进冰湖里,原来他们没在姜昕懿面前提起过他,提起过她还有个二哥,他跟随父亲走了,他们便当他死了。
林潇意拂袖而去,姜昭翊还想追上去,姜奂钺出来叫住他:“不许追!他是林家人,你追他做什么?”
“可他毕竟是您亲生的啊!”
这两句话落在林潇意身后,他眼泪已决堤,不敢再在姜家待片刻,怕让人瞧见他的狼狈,是他自找的,竟然在姜昭翊下学的路上等他,装作偶遇,姜昭翊要带他回家,他便半推半就跟来了,结果被她如此作践,他真该死!此生再不踏进姜家门了,这样的屈辱他受一次就够了。
姜昕懿满脸震惊,看来父辈的往事她还是要打听清楚的,如果只有个便宜爹,断了就断了,原来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跟着父亲走了,母亲可能不会再和那个男人有纠葛,怎能不管儿子呢,看来这一家子势必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姜奂钺训斥了姜昭翊:“日后未经我的允许,不许放林家人进来,听到没有!”
乍一看是在训斥姜昭翊,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敲打了,二夫人说她知道了,会叮嘱门房仆妇。
姜昭翊还不服气,姜奂钺问他:“你迫不及待要把他带回来,是否也迫切想认你那个父亲?已经离了我姜家门的男人,我是不会再捡回来的,你若是想和他们父子兄弟团聚,便改姓林,收拾包袱去投奔他们吧。”
“母亲!我……”
“兄长不是这个意思,母亲错怪他了,日后他不会再做出格之事了,您原谅他一回吧。”
姜昕懿为兄求情,姜奂钺看着她:“你最好不要和那个姓林的小子有牵扯,你只有一个兄长。”
她绝情得连儿子都不认,让姜昕懿认为她当真恨透了那个男人,连和那个男人容貌相似姓氏相同的孩子都不愿意认,姜昕懿想着,好在她是女儿,好在她姓姜,否则母亲怕是恨屋及乌,也不会认她了。
出了这么一桩事,姜奂钺心情不好,晚膳独自用的,姜昕懿则跟去了兄长屋里用膳。
“父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姜昕懿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哪怕是原身,应当也是不知道的。
姜昭翊道:“父母和离那年我五岁,虽记事了,许多事情他们也未和我细说,只记得那时府里还是祖母当家,母亲怀着你,祖母去了北疆平叛,战死沙场,母亲闻得消息提前两月发动生下了你。”
姜昕懿这才知道自己是早产儿,难怪身子差。
“后来呢?”
“母亲坐完月子便想奔赴边关接掌祖母的兵权,也是为祖母报仇,父亲因此和母亲生了些冲突,在这事之前,他们一直都很恩爱。”
姜昕懿没说话,姜昭翊便继续说下去:“那阵子父母经常吵架,你身子又不好,府里还要办祖母的丧事,母亲虽是世女,承爵又遇到了阻碍,总之,事情多且杂,那时我常带着晓意……就是你二哥,每回一家人一起吃饭,父母说话大声了些,仆妇便带着我们来看你,我知道,他们又吵架了。”
他平静地叙述这些事情,但这只是他一个五岁孩子知道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那时母亲的境遇定然比他看到的要难很多。
“有一天晚上母亲问我和晓意,若是她和父亲分开,我们跟着谁,晓意说他想跟着母亲。”
似乎每对父母离婚前都会这么问孩子,可最终孩子的想法并不重要。
“你呢?”
姜昭翊自嘲一笑:“我说,不要父母分开,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结果嘛,兄弟俩的心愿都没能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