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将至，宫中有宴席，姜奂钺提前给女儿培训了宫廷礼仪，约莫有肌肉记忆，姜昕懿做起来倒得心应手，没有费多大功夫。
裁缝房提前来给姜昕懿量体裁衣，姜昕懿挑了自己喜欢的石榴红杭绸料子，问裁缝房准备给她做什么衣裳，裁缝紧张看向姜奂钺，小心道：“做圆领袍。”
姜奂钺心里也悬着，小心去看女儿的神色，以前有这样的宴席必是母女俩意见相左斗智斗勇的时候，姜昕懿想穿女孩衣裙戴珠花，姜奂钺要让她穿男装束发，母女俩意见不合，每回姜奂钺都说：“你不穿男装我便不带你去。”最终姜昕懿只能妥协，穿上男装垮着张脸跟随母亲去赴宴。
女儿失忆后她洗脑了多日，如今便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姜昕懿目光平静笑意温和：“好啊，正好和兄长送我的金狮冠相配。”
她坦然接受母亲让她穿男装赴宴的安排，让姜奂钺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喜，只是担心到了宴席上会有人多嘴，到时该如何圆场呢。
“昕儿，到了宴席上你会碰到很多人，有些人可能会趁你失去记忆和你说一些谗言，你千万不要听，他们都见不得你好。”
姜昕懿问：“为何见不得我好呢？”
姜奂钺道：“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咱们家已经出了三代女侯了，除了我，没有人希望再出一个女侯，这个朝堂是男人的朝堂，他们见不得女子占一席之地，你明白么？”
姜昕懿明白，这阵子在家中也听母亲说了很多先辈的事迹，媲宁侯府能在京中屹立不倒，三代女侯都付出了很多。
“好，我除了母亲的话，谁的话都不听。”
姜奂钺暗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端午这日一家三口进宫赴宴，姜昭翊夸妹妹今日打扮的真精神，“就这样站我边上，竟看不出是我妹妹，倒像是我弟弟。”
这一句话便引得姜奂钺训斥他：“什么弟弟，她若是你弟弟，咱们家便后继无人了。”
姜昭翊讷讷无言，姜昕懿在旁边看着，心道中国多少年的重男轻女思想，在他们家倒是重女轻男了，姜昭翊这资质若是生在其他人家，便是可令全家骄傲的世子，偏偏生在这个女侯之家，可惜了。
母子三人皆骑马进宫，姜昕懿前两日在家中已提前适应了骑马，走在街上慢慢观景，倒也不错。
宫宴在福宁殿举行，席上是男女分席而坐的，姜奂钺的席位在男子那边，和诸位公侯坐在一起，姜昕懿跟在她身边，见母亲和人打招呼，她都乖巧喊叔伯。
卫国公笑容和蔼：“世侄女这病一回，倒是更黏你母亲了。”
姜昕懿笑道：“常听母亲说起诸位叔伯皆是朝中肱骨，有纵横之才，昕懿跟在母亲身边多观摩诸位叔伯言行，若能学到一二，母亲便能放心把侯府交给我了。”
卫国公闻言微愣，随即笑道：“姜侯过奖了，还是你有福气，有昭翊那样优秀的儿子，如今女儿也懂事了。”
姜奂钺朗声笑道：“昕懿是我们姜家女儿，到了年纪便会懂事的，日后还望诸位世兄多提点她。”
这群男人皆笑着虚应，姜昕懿陪着母亲应酬了一会儿，该寒暄的都寒暄过了，便随着母亲一起入席了，她没有单独的座位，只挨着母亲坐，姜昕懿想到方才卫国公的话，怕是在许多人眼中，她还是个妈宝女呢。
几家公侯聚在一起推杯换盏，男人也喜欢咬耳朵，“你们瞧，方才还装懂事呢，这会儿又跟在她母亲身边，我看她是这辈子断不了奶了。”
世家子女五六岁便和母亲分开了，男孩子有男孩子的圈子，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圈子，唯独姜昕懿，八岁了出门赴宴还和母亲坐在一起，母亲走哪儿她跟哪儿。
“未必，方才听她说话，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搞不好真要醒悟了。”
“她再怎么醒悟，资质可不会变，姜奂钺是因为她弟弟不成器，爵位才轮到她，这一辈姜昭翊可很是出挑，怎么会轮到这个一事无成的妹妹。”
他们这些公侯府邸，对媲宁侯府那是一致排外，一群男子中混进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还能上战场领兵，压在很多男人头上，他们岂能忍，巴不得姜昕懿不成器，姜家女侯就截止在姜奂钺这一代了。
姜昕懿微微偏头，眼角余光看到刚才那些叔伯凑在一起嘀咕，问母亲：“他们在说什么呢？怎么感觉在说咱们？”
姜奂钺道：“就是在说咱们，都说女子长舌，男人的舌头才长呢，也就敢背地里议论我，可敢当着我的面说么？”
这一代的公侯也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嘴巴贱不懂伪装，哪个没被姜奂钺打过，如今都承爵了，见了面称兄道妹客客气气的，背地里坐在一起最大的谈资就是姜奂钺。
姜昕懿看向对面的女席，托她家的福，本朝男女分席可以不设屏风，姜昕懿随便一看，便看到几个小姑娘望了她一眼便别过头去，连微笑示意都不曾，那些夫人似乎也并不喜欢母亲，没有一个过来和母亲打招呼。
她倒能理解几分，母亲和她们不一样，这些夫人聚在一起无非是说些家长里短儿女经，和母亲没有共同语言。
这样想来，母亲真可怜，她混在男人堆里为女人发声，可到头来男人排挤她，女人也不喜欢她，她很孤单吧。
两只小手突然握住了母亲的手，姜奂钺偏头看向女儿，问：“做什么？”
姜昕懿抿嘴微笑：“我就是想告诉母亲，您不是一个人，以后有我支持您。”
姜奂钺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别过了头去，轻轻嗯了一声，姜昕懿假装没有看到母亲眼角的红痕，继续观察宴席上各人言行。
内侍高呼帝后驾到，所有人都跪下来迎接，姜昕懿忍不住抬眼偷看帝后风姿，竟正好撞到皇帝看过来，与她目光相触，她忙低下了头，心忐忑跳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