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都时,爹爹总说,京城的街最繁华,京城的衣裳最漂亮,京城的人儿如何的有才华,举手投足又是何等的世家风范……
“阿姝,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都在京城,爹爹一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是太后…是公主……
当初那带着醉意,她并未放在心上的话,如今想想,还恍如大梦一场。
十七年了,他们都被困在这繁华的京城,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七年了。
如果可以,爹爹,阿姝只想家世清白,哪怕一辈子呆在宁都的小宅院。
外面雷雨声不断,仿佛在宣告着一场酷刑的即将开始。
往日里热闹的坤宁宫如今死气沉沉,外面把守的官兵将昔日能照进阳光的窗棂守得密不透风,只于雷雨声不绝于耳。
“皇上驾到——”
德福尖细的嗓音传入耳中,姚玉姝置若罔闻,依旧绣着手里未绣完的玉兰荷包。
“阿姝倒是心灵手巧,自你入府邸,对旁事都毫不关心,只钟爱于刺绣一道,朕竟不想,都到了这般时候,阿姝竟也能面不改色的接着绣,当真是叫人寒心呐!”
有什么可伤春悲秋呢?从搬到京城来时,看着父亲的朝服一件比一件崭新,颜色越发鲜艳,官也越做越大开始,结局就早已写下。
她爹是大奸臣,她是大奸臣的女儿,自古奸臣没有好下场,她早就做好了被满门抄斩死无全尸的准备。
“姚丞相明日午时就要被斩首示众了,阿姝不感兴趣吗?”
姚玉姝将未绣完的绣线剪断,看着才绣了小半的玉兰,心中叹了口气。
这副绣活,终究是完不成了。
她今日没有穿着那繁琐而华丽的宫装,只简单穿了件素雅的青衫,脸上未施粉黛。
方才她背坐着,楚君钰看不真切,只看见她今日头上钗环异常的少,如今她转过身来,却像是少女时的风华,眼神依旧那样的冷清,看不出半分落魄,猛然间却让他心头一悸。
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十七岁在春晏上,冷淡的,清高的,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姚玉姝,那个让他日思夜想一眼万年,即使费尽心思娶回府也永远得不到她心的姚姑娘。
姚玉姝的性子从未变过,她对什么都不屑一顾,阴谋算计是,滔天权势也是,好像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她永远是那一轮高高在上的明月。
他的话依旧没能在姚玉姝的心里惊起波澜,也终于死心,即使走到了这一步,他也没能得到姚玉姝一个特别的眼神。
“姚玉姝……”他的眼神渐冷,声音也开始发寒:“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有心吗?”
姚玉姝看着他,久久的沉默着。
能怨谁呢?她爹是个大奸臣,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她也亦是,这些天弹劾她的折子恐怕是满天飞,却从未有任何消息传到她这里,她又怎能不知道这其中蹊跷?
怪只怪她太清醒,她清醒的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和结局,却浑浑噩噩的被困了十七年。
少女怀春她没有过吗?那铺满大街的十里红装她不心动吗?少年掀开盖头那一刻眼里藏不住的欣喜,和紧张到不知所措,合卺酒都差点打翻的傻样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她终究是太清醒了,至死也没能糊涂一回。
很多时候,姚玉姝都在想,若是她不那么清醒,她的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