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起来吧!”
李光弼朝那群执军器单膝参拜的“龙武军”微微摆手,严厉目光陡然一转,喝斥几个刚要起身的公子哥儿:“哪个让你们起来啦?继续跪着!”
葛待赎和张家兄弟脸上一囧,满面讪讪之色,重新跪回忍不住捂嘴“噗嗤”失笑的王韫秀身旁。
那个面容粗粝的“执戟郎”,听到李光弼的号令,壮着胆子起身。有人带头,麾下“龙武军”也迟迟疑疑着跟着立起。
李光弼双手拄剑柄,问“执戟郎”道:“叫什么名字?”
“执戟郎”右手搭左肩,诚惶诚恐礼应:“卑职‘龙武军’大戟士,侯仲庄。”
“上谷侯氏?”李光弼挑眉。
对方老实回答:“是。”
“有胆气,臂力也不错,留在乌烟瘴气的‘龙武军’属实屈才了。”
李光弼拿过侯仲庄手中的大戟,掂了掂分量,然后归还了主人,不等对方给出反应,又拍了拍侯仲庄的虎肩。
“想没想过去‘虎贲旅’练练?也不急,你好好考虑一下,有了决定就去‘察事’找我。”
能进入待遇最高、前途最好的“虎贲旅”,那是每一个京军梦寐以求的梦想!
“执戟郎”受宠若惊,当时就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绿袍子“武库令”葛待赎心里早就骂翻了,当着我这个上官的面儿,你这是挖墙脚吗?这特么是直接砸墙好吗?!
四外观众心情低落,平日里这些军少将种的种种恶行,他们是亲眼所见的,怎么就一下子变成小绵羊了?
不动武,比家势?拼爹啦??
动口不动手,那还算狗屁长安纨绔???
玄宗皇帝驾幸东都,留下监国摄政的三皇子忠王李亨,想要那些隶属于各大皇子阵营里的豪族俯首称臣,不动用铁血雷霆手段,势难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按照“察事”大特务头子李辅国的意见,就是大开杀戒!
杀他一个尸积如山!
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杀他一个小儿止啼!
杀他一个闻风丧胆!
杀他一个梦里也怕!
然而,果真杀得起?当真做得到吗??
且不说这种威压严打,会四处树敌,招来诸皇子和各大军政集团的联手激烈对抗反之不美;便说“忠王系”内部,也大多数与这些不法豪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能坚决执行彻底呢!
“察事”九大副司首之一李光弼的夫人,跟王忠嗣同出于“五姓七望”之一的“太原王氏”,论宗族辈分还是王上将军的远房侄女;不然你以为王忠嗣极力为李光弼扬名立万,仅仅是看重他的本事?
葛家与李家皆为营州柳城人氏,李光弼这个“小老乡”,当真对家乡走出来的葛家孙子举起刑刀,就不怕最重乡情的柳城父老乡亲,把他李家祠堂砸了??
李光弼父亲李楷洛,早年与地上跪成狗的几个张公子父辈张守珪,同属于幽州都督孙佺和幽州刺史卢齐卿麾下的同袍,就单凭“冷陉之战”大溃败途中,以良家子从军初上战场的张守珪让马当时主将李楷洛,自提枪步行扈从,逃过奚酋李大酺追杀这一件事,你李光弼便有脸对父亲恩公的子侄痛下杀手,担上“忘恩负义”这千载骂名???
要怎么妥善收场,又不激化矛盾,且不授人以柄呢?
李光弼虎目微阖,便听耳后响起李猪儿柔柔细细的话音:“恩兄只管搭台镇场,猪儿来唱这个黑脸戏文。”
他挥手示意如释重负的“执戟郎”退下,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要挑起‘太子党’和‘寿王党’鹬蚌相争,咱们忠王爷好渔翁得利?可照你的下手程度,简直是玩火自焚啊。若不是元载手脚勤快口齿伶俐,我跟王爷及时请下‘天子剑’,你今儿非得闯下滔天巨祸不可!”
李猪儿声线细微,缓缓说道:“猪儿奉总司首李大公公之命,在‘寿王党’重要成员杨国忠县衙潜伏了小半年,连目标人物十八皇子李琩的面儿都没见过。不闹出点大动静,恐怕寿王和杨国忠不会注意到我这个小人物,短时间没也绝难以打入‘寿王党’的核心权力圈。拖延一久,便难免露出马脚甚至泄露卧底身份。猪儿的意思是,与其敲山震虎,不如打虎上山!”
“总之身在敌营,万事小心。你若有个闪失,母亲非埋怨死我这个当大哥的不可。”
李光弼点点头,沉默片刻,目接远处街头战马嘶鸣声里腾起的阵阵尘嚣,忽地一本正色道:“别说为兄没提醒,你敢带个男朋友回家,不用咱老娘动手,我先打断你的三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