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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虫娘

  • 作者:安小野
  • 发布时间:2022-07-17 06:02
  • 字数:3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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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曲楼里丝竹不断,曲声悠扬,李猪儿懒洋洋的迈着四方步往里走。

三曲中伎者多属教坊籍官伎,主业是官吏或文人宴会时唱歌陪酒,即歌伎、酒伎之类,当然也有留宿宾客的伎人。

虽是诸伎云集之所,却也分高低等级。

北曲是低级伎者的居所,环境最差,去那里消费的嫖客也大多都是贩夫走卒之类。

中曲条件稍强,陈设比较简单,且只能招待应试举子、无官职的富贵子弟等人。

南曲为高级歌伎营业场地,这里楼高三层,屋舍宽敞,广植花卉,装饰奇石盆景,环境幽静舒适。主要负责接待高官显贵宴饮亲朋,歌舞助兴。

就听得花厅中间的舞台上,有一位十七八岁美丽歌姬,执红牙板,娇嫩婉转的嗓音唱道:“上有雷公,下有崖公。三星聚会,天下大凶……”

销声匿迹近三十年的“那个人”,又要出现了吗?

李猪儿心神俱震,秀气脸上扯出一丝苦笑,凤眼四扫,门庭若市,一楼花厅近百张桌台,几乎已经是座无虚席。

以往每每月底登门惠顾,都会看到笑脸相迎一身肥肉的老鸨子“爆炭”,大概因为今天贵客云集脱不开身,并没有跟往常一样山摇地动地出现招呼。

毕竟,比起今晚捧场“长安第一剑姬”的诸位大佬,他李猪儿一个县衙打杂小吏,实在不值一提。

“这位姐姐,怎么不见李倩姑娘?”

李猪儿随手拉住一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头,礼貌地打听相好情人。

“十二娘今晚有客人,好像是个糟老头子,身边还跟着个俊俏的后生,看样子是老头子养的相公。”那眉黑唇厚粗手大脚的丫头,看样子是个没心机的,说话也粗声粗气,“这年头,带着相公小白脸来逛窑子嫖姑娘,倒是头次见,那糟老头子真是癞蛤蟆娶青蛙,长得丑还玩得花。”

“这样啊……”

李猪儿略略有些失望,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租惯的代步驴骡被人抢先交纳定金骑了去,即便合乎行业规矩,心里也不免有些小小的不爽。

那眉粗如炭条的丫头,看到客人脸上扫兴的神情,又踌躇片刻,大着胆子试探:“这位老爷,我得闲,要不您点我陪你好不好?我还是个处女呢,赏几个小钱就行……”

李猪儿哑然失笑。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第一次完成杀人任务后,被程元振和岑参他们两个“察事厅子”撺掇,偷偷跑来妓院放松的糗事。

如果不是那晚自己太善良,现在又怎么会乖乖把每个月的俸禄都上交给李倩那个龅牙姐呢?

瞄到客人苦笑出神,面目黝黑的粗使丫头,生怕客人拒绝,赶忙自降身价:“你睡我一晚,随便给两个大子的茶钱便成,求求老爷了。”

说到后面,这面蛮粗陋的丫头,竟然带出了几分哭腔。

李猪儿目光瞥及她腕子上隐约露出的鞭痕,心中顿时了然,微微笑道:“我不睡你,茶钱照给,你只用侍候我找个台子,陪我说说话就好。不然一个人干坐,空等你十二姐姐翻台子,也蛮无聊的。”

被第一句吓到又转忧为喜的黑丫头,有些喜极而泣地连连鞠躬:“虫娘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爷您真是个好人。”

李猪儿苦笑,拍了拍那丫头结实的屁股蛋儿,默默收下小姑娘感激赠送的“好人卡”。

名为“虫娘”的黑妹,寻摸了好一会儿,才引李猪儿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坐下。少年点了一壶最便宜的“擂茶”,不紧不慢地小口小口啜着。

“今天晚上客人好多,‘爆炭’那肥婆想必要数钱数到手抽筋,赚翻了呢。”李猪儿环顾四周,悠闲至极。

“老爷您有所不知,今晚有人做东,请了南曲的头牌公孙姐姐表演‘剑舞’,京兆的高官名流都聚到这里打算一睹‘京城第一剑姬’风采,进进出出热闹得紧。”

虫娘乖顺地跪坐在李猪儿身边,斜着身子,方便客人将手伸进衣襟内尽情摆弄。时间不大,粗糙脸膛便生出一抹黑里透红的羞涩。

身为“三千梨园弟子”魁首,除了当今圣人,已经极少有人能请动公孙大娘出面舞剑了。李猪儿暗忖,也不知道哪路神仙邀舞,端的好大金面。

丝竹缠绵入耳,满眼纸醉金迷,不由得使少年回忆起那两个为自己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损友”。

同为“察事”总司首李辅国大公公的嫡传弟子,比起李猪儿的阴损毒辣和程元振的凶恶狠绝,师门排名第八的岑参,倒是个难得的神童。

出生官宦之家庶子,因聪颖早慧而五岁读书、九岁属文。十岁加入“察事”,看似纯纯的书呆子,好吹毛求疵,做得一手规整文章;实则心机透彻,机诡百出。

而年龄相仿的程元振,便是表里如一的变态禽兽了。

他日常娱乐活动,就是将敌人特工活捉投入兽笼,津津有味欣赏狮虎大食活人的血腥表演;而且男女通吃,不少敌方唇红齿白的谍子,被他活活折磨至死。

这一年,十六岁的程元振远赴辽东,铲除叛逃幽州的叛徒大师哥“梳子”,身中“进奏院”十九位一流杀手伏击,受伤六十四处,几乎是浑身是血爬回了长安。

这一年,二十岁的岑参献书阙下,混迹玄宗东巡洛阳扈从当中,信件频繁奔走在长安、洛阳之间,将老皇帝在东都每天的一言一行,准时送达“察事”二司的案头,事无巨细。哪怕是他昨晚临幸了哪位随驾嫔妃,甚至哪个时辰如厕。

说起来,也好久没跟程十郎那个疯子还有书呆子岑参一起来喝花酒了呢。

做谍子这一职业,每天十二个时辰都仿佛在走钢丝,都好像在刀尖上跳舞,说不准哪天就像三师兄和六师姐那样暴露身份丢了性命。

下次同门相聚喝酒,真不知道会缺席了哪个……

李猪儿心里泛起一丝久违的凄凉,眼光又落在虫娘手背臂腕上的数道伤痕,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爆炭’打的?”

三曲中诸伎的“假母”,俗称“爆炭”,意指其为人泼辣、不宽容,诸伎都随假母的姓氏,按年龄排行,以女兄女弟相称,即所谓“香火兄弟”。

“这事儿啊,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老爷爱听的话,虫娘慢慢跟您讲。”好不容易搭上位客人的丑女,显然有很强的倾诉欲。

“好的呀。”善解人衣更善解人意的少年,手托下巴,做出洗耳恭听状。

虫娘的身世跟大多苦命孩子一样凄惨,只不过多了几分曲折离奇。

她娘亲曹野那姬是昭武九姓里的曹国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投在康国国王乌勒伽帐下做“赭羯”。没过两年,大食的黑衣军攻破康城王国,无能的国王投降,国人沦为亡国奴。曹父不甘心被大食人奴役,带领族人保护小王子咄曷横穿石国,不远万里投奔了大唐。

为了能让屡屡借兵复国碰壁的咄曷王子,在中原能有立足之地,曹父做主把女儿嫁给了位高权重的大唐权贵。不久之后,曹野那姬怀孕九月便生下了虫娘。因不足月而出生,虫娘的权贵父亲很不喜欢这个丑陋女儿,认为她是灾星,会给大唐带来噩运。在虫娘两岁的时候,无情的贵父终将母女二人赶出了家门。

被扫地出门的曹野那姬无处可去,抱着虫娘回到娘家,才知道老父亲两年前作为蕃军,跟随王忠嗣将军打吐蕃人战死了,兵部衙门并昧下了老人家应得的一疋绢布抚恤。又没过两年,吃不惯清苦的曹野那姬,半贯钱把虫娘卖到了青楼,便丢下女儿跟了咄曷王子住进使馆享福去了。

虫娘深低着头,语气淡漠,好似在述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黑黝黝的大手,犹不忘殷勤为客人捏腿。

“我生得粗大不好看,来南曲这些年也没接到一个客人,初夜都卖不掉,只能在楼子里干一些打扫之类的粗重工作。妈妈嫌弃我能吃饭量大,又不赚钱,打骂是常有的事。还说我是个赔钱货,年内再不能开笣接客,就把我转手卖去北曲,给那里的杀猪匠、老光棍搞烂搞死。今儿若不是遇到善心的老爷您点我,虫娘怕是又要挨鞭子……”

怪不得这丫头的五官发色,都不似中土女子,原来还有一半昭武九姓的血统。摊上无情的爹,自私的娘,这孩子也真是泡在黄连池里长大的,命苦得很啊……

“你十二姐姐当年初来乍到,也是接不到客人的。后来拜师花魁娘子公孙大娘学了剑舞,也渐渐有了稳定客源。你还年轻,不急,用心学,慢慢来,会有生意的。”

李猪儿轻轻叹口气,摸了摸那丫头梳理粗枝大叶的发髻,柔声安慰。

虫娘苦咧咧一笑,徘徊客人腿上的粗糙大手,壮起胆子继续深入:“我脑子笨,手指头又跟棒槌一样粗,学不来那些精细的才艺。”

裆下驴货被捏的一疼的少年,微微轻吟半声,嗯,确实粗了点……要不把她也做了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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