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干黄枯瘦，有些一双精光灼灼隼目，看上去干练之中带着点自负的参军大人，立而不拜，面色阴沉。

这位葛参军，年纪不轻了，还是不够老成啊！

朝散大夫眼角旁光瞥及，将大胖头鱼脸又深垂了些，教人看不见他暗暗翘起的唇角笑意。

整个朝廷，谁人不知这葛延昌，乃废太子李瑛的挚友同窗；并且他是受岳父王毛仲之累降罪从军，跟着父亲葛老将军参加过“登州保卫战”打跑过靺鞨人的，不然父子二人也没有可能起而复用为禁军的高层。

这种禁军亲贵的每一个有限职位，都有无数武将世家软磨硬泡打点关系惦记着。要是底子不够硬，手头缺少真材实料，便是走运坐上那个位置，伴君如伴虎，说不准哪天就给关进了刑狱大牢排队等着领盒饭。

尤其葛家这类“唐元功臣”，他们服从的是玄宗皇帝和正统储君皇太子李瑛。

你忠王李亨趁着皇兄失势和父皇东巡，窃居监国之位，咱们爷们公开不说什么，已经给你体面了，还敢主动惹上门来？

“李将军来的迟，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小人万年‘司仓曹’李猪儿，斗胆为参军大人答疑解惑吧。”

来负责唱黑脸的李猪儿，缓缓直起腰，并没有大家预想的恼羞成怒，仅朝双手拄剑虎目陡睁的李光弼微微摇头，两只比女儿家还秀气的手，轻轻把玩着“横刀”环首，慢条斯理。

“本曹今日照例核查驻军武库军器，发现库内存货跟‘军器监’签递表目有所出入，有二千具‘木甲’有账无货。倒非一定说各位的公子倒卖军器贪污军资，只是本曹勘验职责所在，不得不刨根问底笔笔落账，这才跟几位家教良好脾气甚佳的公子爷起了点小小争执……”

“小小争执？”葛延昌冷笑道，“小到犬子的手指断了一根？？”

李猪儿坦然地指了指肿成猪头的耿司仓等同僚和衣裙撕裂的麻姑，轻笑道：“令公子和他的朋友们，天生神武，身手了得，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明明是这些大兵先动手打人，衙门里的人才被迫还手自卫的！”

“那个小白脸还想推到耿夫人霸王硬上弓，我都看见了！”

围观人群里的花小娘和小胖墩儿一开头，饱受“龙武军”欺负的附近百姓，顿时纷纷大声的叫嚷开来。

“就是就是，那个绿袍子马鞭子凶的狠，你看把耿司仓脸抽的，跟个霜打的瘪茄子似的。”

“还有那个红衣服的胖妞儿，追着小李大人打，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一点名门淑女的样子都没有，街上那个杀鱼的凶妮子丑八怪李阿狗，都比她懂文明讲礼貌！”

“我们都能证明，是他们这些当兵的先不讲道理动粗，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

仍然跪在地上的几个少年权贵男女，耳听得老百姓七嘴八舌地控诉，心里叫苦不迭。

秀才遇到兵？

有没有搞错啊？你们踏马的管李猪儿那个一言不合就动刀子的叫秀才？？

那种刀刀见血的狠子要是秀才，我们都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大善人了好吧？！

“几位贤侄贤侄女，不管是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的家族害群之马，还是托荫于长辈坐吃山空的米虫，都与我无关。”

唱白脸的李光弼声音洪亮，远近皆闻：“不过光弼忝掌虎贲，肩挑京畿治安，遇到有人当街械斗，便要列位听这位吃了亏的小李大人说道说道了。”

“吃亏？”葛延昌冷笑，“看他毫发无伤的哪来的亏可吃？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李将军这是在偏袒你的契丹同族吧！”

李猪儿笑道：“小人没受伤，一来是各位公子爷手下留情；二是因为小人自幼也跟江湖上打把式卖艺的师傅，学了点皮毛功夫。葛参军若不相信的话，除了这位不能打的胖胖文官大人，几位将军，还有那位家学渊源的小王大人，都可轮流上来一试，或者一起上亦可。不是小人吹那个小牛皮，不出五个数，你们就得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死。”

跪在各自儿子旁的武将们，猛地同时抬起脸，短短的惊讶后，便是难以掩饰的愠怒。

其中血液里就躺着“帝国之璧”勇猛血液的少年“秘书丞”，第一个冷着脸起身。

公然挑战一票禁军武将，这小子平常的下酒菜是熊心豹子胆吗？

“冲动是魔鬼啊老弟！别逞强，你被打坏了，嫂子会心疼死的。”

比须眉男同事更具勇气的麻姑，关切地扯住少年的衣袖，蛾眉紧皱，螓首连摇。

“把心放在肚子里，小弟超勇的，改天嫂嫂一试便知。”李猪儿拍拍麻姑小手，笑容陡敛，戟指“出头鸟”王震，突然厉声叫嚣：“你踏马的看什么？出来单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