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去办公地点的车子后，孙瑜还在想刚才王副主任说的那些话，他觉得王副主任这番话似乎不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倒像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王副主任讲完话之后，倒是专门和每个人进行了交流，不过没有和小组中任何一个人进行私聊。他称赞了张远的睿智和学识，表扬了韩主编的灵活的技巧和坚定的立场，夸奖了刘航远的韧性和党性，肯定了郭悦工作的辛苦和创新的探索。当着所有人的面，也高度评价了孙瑜的党员的觉悟和责任心，勉励他在新世界的探索上做出成绩来，同时又表示说需要他配合国家将新世界的作用努力发掘出来——在这个问题上，要把国家的全局的考虑和参与者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有机地结合起来。

结束了会议并拍照留念后，整个小组的人才被允许离开，此刻他们都坐在这辆丰田考斯特上，大家的神色都比较轻松，孙瑜的行李被放在某个空的座位上。

“王副主任说的那种情况，到底有没有可能发生？”张远张局座凑到孙瑜的身边，忍不住问他这个问题，“你说，这个新世界，会一直存在并和我们的世界联通吗？如果不断地有新世界被打开，这会极大地冲击我们的世界啊！”

“就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孙瑜反问道。

“嗯，确实像。”张局座笑眯眯地回应道，“就是不知道谁是新大陆，谁会给对方带去天花、麻疹和梅毒。”

“但是也有咖啡、土豆和大量金银。并且接触的双方有同等的理智和文明。他们都知道动摇他们世界的原因来自他们的世界本身，而不是对方。”

“你确定可以这么讲：不是来自对方？”

“外因要通过内因起作用嘛！”孙瑜说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恢复清朝的十三行制度嘛！无论怎么讲，闭关锁国是不对的，闭关锁世界肯定也是不对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这个在理论上说得通吗？”张局座继续追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的世界只有一个国家和一种意志，那么我觉得闭关锁世界也许是一种很好的自我保护的办法，我们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说我们的宇宙只有地球存在着文明，所以姑且不论本宇宙的外星文明怎么看待其他新世界，但是仅仅论及地球就已经显而易见：地球上有这么多国家，而我们做出的决定不可能也让其他国家遵守，那么我们国家所做出的闭关锁国和闭关锁世界的决定都表明，我们国家自己而不是全世界需要冒极大的风险。”

“历史上，英国人因为鸦片打进来，最后连日本人都觉得自己高出中国一等，也有资格也打进来，在世界本身存在许多可以相互交往的国家的情况下，闭关锁国必然成为天然的政治不正确，我相信闭关锁世界能形成同样的意识形态评价。”

“所以我们不是有计划有步骤地开展这项交往工作吗？要控制住过程和规模避免发生问题。”张局座表情严肃起来。

“这就很难把握了。实际上清朝不能算是完全的闭关锁国，毕竟十三行是存在的，但是十三行的贸易行为和对外经验不能纳入国家整体的意识之中，也就是说，只有很少一部分清朝人才懂经过十三行的中外贸易意味着什么，并且为了维持住国家稳定的局面，这些内容被视作机密，即使在统治阶级，也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于是国家运行的实际的规律与统治阶级整体所能意识到的规律不相重合，发生了某种认知的偏差——这种认知的偏差完全是因为信息的系统性地不对等造成的。”

“你觉得问题会越来越严重，到清末的那种程度？”张局座若有所思，“那可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没那么严重，因为清末的时候，因为信息匮乏，我们完全不认识不了解外国，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完全知道和我们相连的是什么样的世界，未知的才是值得恐惧的，已经认识到的，不是说就没有问题，起码没有清末那么大的问题。”

“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这还有什么说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在意识形态上，原则实际上已经树立起来了，要坚持改革开不动摇嘛！”

张局座扑哧笑出声来，随后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局座，我很严肃的。”孙瑜忍不住辩解道，“原则性嘛！在任何工作中都可以贯彻落实的！”

“哎呀，我知道。”张局座不住地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

“对啊，对面是十九世纪末，清清楚楚的，怕什么？如果对面是高达seed的世界，PLANT政府和地球联合政府的人都是一帮疯子，他们又有人形战斗机器人，打交道要特别小心——实际上日本人的作品世界都要小心一点，毕竟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十九世纪，又是英国人的作品，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担心他们的战列舰太厉害？”

“要担心天花。”张局座一本正经地回应道，“你没打过疫苗。”

通过此次的交流，张局座原则上赞同孙瑜的看法，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说法树立起了一个理论的大旗来，虽然具体的工作还需要具体的策略和分析，甚至是循序渐进，但是无论怎么保守，总不可能说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原则是错的。

随后，孙瑜也就把如何建立一个联通两个世界的通道的方法向张局座作了汇报。这个汇报是在办公楼里面做的，孙瑜一行的办公地点坐落在四环附近的东地公园边上，一整栋楼都是首都政府的国有资产建筑，为了保密，一整栋六层楼的建筑都设立成为了保密的办公室，门口有2个有编制的保安，整个大楼暂时只有孙瑜他们这个小组呆着，划给他们的是第二层，除了每人一个办公室外还有空余的房间，于是孙瑜打报告请求在办公室放一张床——在报告被批准之前，他住在公园边上的一个小旅馆里面，一天300元，包早晚饭。

申请放床的报告是和正式的工作报告一起交上去的，附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上集，同时说明，下集必须在福尔摩斯的世界里使用，孙瑜的建议是用在香港而不是伦敦，不然的话，英国人根本就睡不着觉。

“那么我们的这本上集应该放在哪里？也放在香港？我们能不能就把它放在首都的某间仓库的房梁上？”郭主任这样问道。

“这当然是可行的，不过放在首都有点太危险了，我个人觉得还是放在香港比较好一点。如果一定要考虑放在大陆的话，建议还是放在某个贸易便利又靠海的地方，譬如津门。”孙瑜当时这样回应郭主任，“我们不能仅仅考虑1878年的事情，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某些起义的组织者顺着仓库跑过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或者以局座之前的考虑，传染了天花的病人跑过来了，那应该怎么办？”

虽然大家都不认为这样危险的人可以轻易地通过把守严密的时空之门，但是不要把首都陷入到未知的危险之中是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情，局座也赞同孙瑜的看法，一扇门比若干从异世界回来的高手似乎更加危险。所以按照领导的指示，811小组（党支部）被允许在香港建立一个工作点，并且增加相应的人手。

上级在审阅了孙瑜的报告之后，要求孙瑜再制作五块手表作为人员储备装备，也就是说，上级认为，短时间内不能派遣太多的人员去1878年的英国，避免让两个世界的交流迅速变成不能避免的状态。当然，五个名额短时间内不能全部用完，可以先增加2个新手作为811小组的新成员。

这两个新手不由上级直接指派，而由811小组自行聘用，主要是用在1878年的香港，人员的基本要求是这样：这两个人最好是香港本地人，但是生活在岭南地区或者精通粤语的话也能接受；这两个人英文要好，社会活动能力要强，便于活动于1878年的香港的上层；这两个人最好要有经营和管理的经验，能够在1878年的香港打开局面，建立能够自立的商业体系；这两个人不一定是党员。

前面的要求也就算了，最后一条简直惹人遐想，就字面意思的理解就是最好不是党员。据说这是统战工作领导的要求，也是为了避免某些历史包袱，虽然做了这样的要求，但是这两个人的行动完全受811小组的指挥，所以是不是党员的身份其实无关紧要。

对于这样的理由，孙瑜百思不得其解，请教郭主任没有答案，于是去请教局座。

局座说得很简单：不能搞成一言堂，要团结爱国战线，小组内也要有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和参政议政，无论是老的历史进程还是新的历史的进展，都不是执政党一家包办所有事情，要集中使用人民的力量，激发人民群众的主动性。

这种说法似乎过于玄妙了，以至于孙瑜甚至疑惑在811小组是不是也要搞三三制，在当前香港还是这种状态的情况下，这种理由实在是很难让孙瑜信服。

于是局座就要解释这番话绝不是糊弄人的场面话，于是就告诉他，现在正在接受郭悦、刘远航和胡东进三个人同时考察的有5个人，其中4个人是香港本地人，这4个人都是家世清白——他们的父辈、祖辈都是著名的爱国人士、党的亲密朋友；作风踏实、正派——不参与各类政治活动，也不随意使用家族的影响力，对男、女明星都没有兴趣，有正当谋生职业；工作认真负责——以一般的观点，这4个人本身混得都很一般，但实际上他们自食其力，职业道德在业内有口皆碑。另外一个人虽然也是香港本地人，但是已经在岭南定居了，这个人表面上是个普通人，但是身份其实不一般，他是博斯曼的香港爱人的直系子孙。

上级的意思就是从这五个人中先选2个去1878年的香港工作，负责把旅馆、仓库、码头什么的经营公司先建起来，在此之前，由811小组负责政治审查，派遣的2人从政审通过的人中选，只要通过政审就作为储备人才列入名单，后续可以继续派。

“上级指示我们要多做人才储备，要有一个很大的人才库。”局座对孙瑜说到，“这方面以后你也要多费点心，你的报告递交上去了，有领导看了很心动。我们日常的工作就是一类开拓的工作，要随时随地地总结经验教训，同时锻炼和培养干部。”

孙瑜的关注点在于，“有领导心动？哪部分？”

“推动互补贸易，促进经贸合作的那部分。”

“那部分不是常识吗？”孙瑜忍不住脱口而出地说到，“现在连普通的网络写手都知道可以向建国后的中国进行产业转移，同时对我们自己的产业进行升级。”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的。”张局座被孙瑜的话噎了一下说到，“历史上的西班牙和英国都是我们的教训！”

“他们有进行产业转移吗？”

“躺着赚钱多舒服，”张局座鼻子哼了一声，“就是现在，许多人还抱着不能把任何一个产业转移出去的想法呢！而且自觉理由很充分，产业转移了，中国工人不就没有工作的吗？”

“但是产业不是升级了吗？”

“他们希望中国的工人永远做低成本的生产者，作为人口红利嘛！”

“我们也会联通科技水平比我们高的世界啊！咱们不能谈谈比较优势吗？”

“所以，这就是个问题。”张局座目光炯炯地盯着孙瑜，“你觉得我们这种对待新世界的态度，能够保证我们的世界拥有前进的动力和能力吗？”

“局座，”孙瑜想了想说道，“按照道理讲，任何通关类的游戏从原理和设计上讲，都是能够通关的，但是玩游戏的不一定能够打出通关的结局，这里面主要的问题是玩游戏的人的水平的问题吧？共产主义一定能够实现确实也许是个信念问题，但是共产主义以何种的方式实现，这完全看信仰者的能力吧？”

局座看着孙瑜半天，才吧唧吧唧嘴，“你说得对。”

“无论做什么事情，即使参与者都是天才，经验和教训也很重要的。”孙瑜补充道。

“没错。”局座点了点头。

“那么，我的工作……”

“说起来，这一次政审没有安排你去，还有一个其他的原因。”局座突然说道。

“什么原因？”

“上面让我问一下你，如果是其他小组进入新世界的信物给你，你能不能进入他们去过的新世界，把落在那里的人带出来？”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

“顺便我再问一下，”局座继续追问道，“所谓的福尔摩斯的世界，实际上的主导者是莫里亚蒂教授对吧？”

不是吧，这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