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瑜已经工作了许多年了，见过许多类型的领导，只能说优秀的领导各有其特点，但操蛋的领导最终都一样让你抓狂。
更上级的领导大概还不想自己直接暴露在孙瑜的面前，因此只通过郭悦来和孙瑜进行沟通。
虽然这个沟通效率有点低就是了。
“那么上面确定了工作的重心了吗？定下来需要派遣什么类型的人才了吗？”孙瑜问道。
这句话让郭悦那边乱了半天，最后郭悦不得不匆匆挂上电话，说一句稍后我再联系你详细说。
本来孙瑜还指望郭悦能够当场就咨询自己这个问题的建议或者答案，但是就现在的情况看起来，领导们还不敢冒险地赌博式决策。这才是对的，进行决策之前要充分收集情报，像郭悦上一次急吼吼地叫来孙瑜就直接去探索未知世界了，反而是不成熟的表现，毕竟对孙瑜连政审都没做过——等等，如果前面那次谈话是政审的话，那么郭悦也不算是太冒进。
只不过，就孙瑜所想的来说，历史的车轮已经转起来了，它会要求所有参与者来适应它的速度，而不是相反。只要等到今天晚上一过，明天早上领导就会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郭悦挂上了电话，又开了一个冗长的会，在领导秘书的帮助下，起草了一个冗长的情况报告，把自己所知道的基本上都在报告中体现了出来，即使是这样，领导依然觉得棘手和信息不足，于是又远程通知刘远航、王迪、陈倩倩，让他们也写一份情况报告，尽快提交。
等到这一切都干完，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了，郭悦觉得精疲力尽，只想躺下睡觉。但是领导的秘书过来说她不能回家，就在办公楼的休息室睡觉。
郭悦也实在是没有精力了，一天坐飞机、汇报、写报告下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勉强洗了个脸，往休息室的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她刚刚一躺下，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就推着仪器进来，给郭悦装上身体监控设备——测试心跳、脉搏、血压等等，显示器和人把房间塞得满满的，郭悦却神奇地完全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单位的两位领导也过来了，看着郭悦身上挂着许多线睡得死沉死沉的，还颇有几分惊讶。
“她是睡着了还是没有醒？”领导问到。
“好像就一直睡着没有醒。”旁边的白大褂回答道，“我们以为会吵醒她，结果她完全没有反应。”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领导马上紧张地问道。
“身体的数据都是正常的。”白大褂回答道，“我们会一直看着的。”
“摄像头也要挂好，万一她突然消失掉的话，过程一定要拍下来，留下记录。”领导再三叮嘱。
……
郭悦从睡梦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878年某日的早晨了，地点是中国驻伦敦使领馆，她醒来后先是发了两分钟的呆，然后马上飞快地去寻找自己行李中的玉扳指——不出所料地没有找到。
她穿好衣服，洗漱整理好之后，深呼吸了几下，迫不及待地去敲孙瑜房间的门。
嘚嘚嘚。
没等几秒钟，孙瑜就打开了门。
“早晨！郭主任！”孙瑜挥了挥手。
“这是怎么回事？”郭悦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只要我一睡觉，我就会回到这个世界来？”
她目光紧张地盯着孙瑜，说不清是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
一阵咳嗽声想起来，使馆的杂役拿着打扫工具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郭小姐，还是先去和郭大人和郭夫人打个招呼吧。”孙瑜换了一副温和的表情说道，“你不用急，关于回香港的事情，我们可以等早饭后再商量，时间还早呢！”
“郭夫人？”郭悦一时之间还有些迷糊，“哦……哦，好的。”她也看了一眼使馆的杂役，“哪我先去……”
“对，和你的叔祖母请个安。”
“叔祖母？”
郭大人前来英吉利就任公使，是携带了夫人的，此时此刻这位郭夫人也正居住在使领馆内，于是孙瑜便跟随着郭悦一起去向郭大人和郭夫人请安。
“昨天咱们没有见到这位郭夫人啊！”郭悦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那位杂役远远地就给这两位鞠躬了。
“是的，但是昨天我们也不知道今天还会过来啊！”孙瑜习惯性地对着杂役点了点头。
两人走过长廊，正遇见郭大人从楼上下来。
“哦，两位，”郭大人笑眯眯地打招呼叫道，“在吃早饭之前，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花园逛逛？”
“大人，我可以陪您到花园逛逛，郭小姐想要拜访一下自己的叔祖母，请问郭夫人在吗？”
“哦！”郭大人捋了捋胡子，看着郭悦满带笑意地说道，“正好内人也想看看晚辈，那我带你先上去吧！”
郭悦颇为忐忑，在跟着郭大人身后上楼的时候，忍不住问孙瑜，“和郭夫人见面的话，我也能告诉她这些事情吗？”
“这是你的长辈，”孙瑜说道，“你们自己家人想要说什么自己决定好了，我们光明正大地来，日后打交道的次数多得不得了，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说着他瞥了一眼郭大人作为示意，“夫妻之间能有什么秘密？”
听了孙瑜的这番言论，郭悦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她马上又皱眉道，“糟了，我应该先去找其他三个人的。”
“没事，”孙瑜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我等会去给他们打个招呼，我们早饭之后开个会好了。”
听到开会，郭悦又放轻松了，然后就被含笑的郭大人牵着手拉进了公使的大房间，孙瑜也跟着进去了。
一位穿着端庄的老妇人，正坐在客厅的餐桌前，既慈祥又不安地看着进来的郭悦和孙瑜。
“公使是带着夫人来上任的吗？”郭悦一时之间居然有点害羞，忍不住问孙瑜道。
“昨天我还不知道，但是今天我知道了。”孙瑜回答道。
“夫人，这是我给你说的那个晚辈，叫……”郭大人给自己的夫人介绍道。
“郭悦，您叫我悦悦就行。”郭悦急忙上前自我介绍道。
郭夫人伸手拉住了郭悦的手，满是爱惜地说道，“昨天晚上才听他说起你来，小孩子真是不容易，这么小的年纪远渡重洋到这异国他乡的，说起来也不知道你爸妈怎么放心让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坐船闷死了……”
“咳咳。”孙瑜咳嗽了几声，打断了郭夫人的话，转而对郭大人说道，“郭大人，这是你们的家人聚会，我就不好在一旁当电灯泡了，正好我想去看看我的那几位同伴起来没有，我们等会儿在餐厅见吧。”
“也好。”郭大人捋了捋胡子，偏了偏头，“我陪她们聊一聊再下来，孙先生也可以到花园里走一走，这早上空气清晰，正适合散步。”
“好的。”孙瑜点了点头，又对着郭夫人鞠了一躬，说了声告辞，便转身下楼了，留下郭悦一个人又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
……
孙瑜刚刚走下一层楼梯，就看到刘远航正一脸深思的表情站在楼梯口，看到孙瑜下来，淡淡地点了点头。
“刘政委，有什么事情吗？”孙瑜问道。
“还是叫我老刘吧。”刘远航看了看左右，“这样叫不容易出错，我怕引起别人怀疑。”
孙瑜笑了笑，“王迪和陈倩倩呢？”
“她们下去逛花园了，两个小姑娘精力充沛，我这种老头子比不了。”刘远航自嘲地说道。
“我们也下去逛逛，等一会回来吃饭。”孙瑜说道，一边下楼，刘远航马上跟上。
在开阔的地方谈话不太容易被人监听，这也是逛花园的目的之一。使领馆的花园不大，不过倒是挺精致，刘远航跟着孙瑜，观察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其他人了，便忍不住问道：“我们以后是不是一直会这样？”
“会怎么样？”孙瑜反问。
“哼，”刘远航觉得孙瑜有些装傻的嫌疑，直截了当地说道，“一睡觉就来到这个世界。”
“这不是好事吗？”孙瑜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刘，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你的寿命延长了一倍，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在这边找个洋婆子做情人做老婆都行。”
“哈？”
“想一想，现在可是1878年，你脑袋里面最落后的知识都起码领先这个世界将近一百年，以你的学识，在这个世界混个大学教授不是什么问题，年薪一年三百磅，在伦敦呆得舒舒服服；如果还觉得不习惯，回去大陆或者去香港，搭着郭大人的关系，混个乡贤或者当个资本家也没有什么难度。”孙瑜伸手揽住了刘远航，“关键这一切都是在梦里面发生了，你重新睁开眼，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和这个世界毫无关系，你的老婆和孩子们对此毫不知情。”
刘远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小子在试探我？”
“不如说我在考验你。”孙瑜笑眯眯地说道。
“还需要你考验我？我可是党员，担任的职务是政委！”刘远航也不管什么泄密不泄密了，“你以为我会不和组织说实话？”
“这不是和组织说不说实话的问题。老刘，”眼见刘远航挣脱了自己的胳膊，孙瑜又重新揽住了他的肩膀，“如果组织要求你在这个世界过这样的生活，譬如就居住在伦敦，过得像个有钱的上等人，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定期去汉普斯特德梅特兰公园路41号，看望一位姓马名叫卡尔的党员同志，顺便帮他和他的挚友弗里德里希出版著作，可以的话，翻译成中文。这样你就需要在伦敦有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最好有个家庭。”
刘远航原本带着鄙夷的眼神盯着孙瑜，但是伴随着孙瑜说的话，他的身体逐渐僵硬起来。他的语气干涩地说道，“组织会让我做这样的事情？”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难道要让郭悦、王迪或者陈倩倩去和马老师说，‘我们是您的中国粉丝？’”
“我觉得你也能做这件事情。”刘远航撇着嘴说道。
“我这不是还在考察期吗？这种事情只能交给老同志、老党员来做。毕竟你不会和组织说谎话。”
刘远航一时之间憋得面色通红，半天才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让组织派遣更合适的同志来执行这个工作。”
“可以，你可以向组织申请由其他同志来接替你的工作。”孙瑜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朝前走着。
“接替我？那我干什么？”刘远航急忙跟上孙瑜的脚步。
“您不是快退休了吗？应该在家里面好好休息，搜集情报，做历史记录这种事情确实需要更专业、更年轻的同志。”
“我离退休还有两年呢！”刘远航不服气地说道，“再说……”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什么人才继续说道，“这个任务不是有危险性吗？不是应该配备警卫人员吗？”
“配备还能够执行其他任务的警务人员岂不更好？”孙瑜耸肩说道，“我顺便提一下，您应该和王迪、陈倩倩两个人谈一谈，让她们做好准备把表让出来。”
“表？”刘远航一愣，下意识地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又去掏自己的口袋，孙瑜一瞥而过，他的手腕上空空荡荡，手在口袋里面倒像是抓住了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把我的手表给其他人相当于把来这个世界的资格让出去了？”刘远航不确定地问道。
“这要看上级安排，老刘。”孙瑜看着刘远航认真地说道，“毕竟这是个危险的世界。不太适合快退休的老同志。”
“哪里危险了？”刘远航哼了哼。
“真的挺危险的，其他同志说不定正在打丧尸呢！我们第一次，运气比较好，下一次说不定也会去打丧尸。”
“呵呵。”刘远航笑起来，他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反过来拍了拍孙瑜的肩膀，“小孙，你也不要急嘛！有些事情我会和郭主任商量的。”
孙瑜诚恳地说道，“我一点都不急，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