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信纸上的字迹彻底消失时，谢长安屏住呼吸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没想过燕煜会让她杀人，更没想到燕煜让她杀的竟然还是当朝右相的二公子——陆渊。
这陆渊本就有着不一般的身份，寻常人根本就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更别说他还有“麒麟才子”的名号。
据说，这位麒麟才子为人低调，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深居简出。可就是这样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体弱年轻人，偏偏是陆氏和百里氏的第一军师，一手缔造了两个家族的崛起大业。
江湖上甚至还有传言，说大燕之所以内战，也是因为这名麒麟才子的谋略。
谢长安想了想：这则传言恐怕是真的，不然燕煜也不会想着对陆渊下杀手。
不过，她可没打算对这位麒麟才子来真的。
一来，燕煜既然给她抛了这样一道难题，就意味着他的诚意其实并不足。这不是在找合伙人，而是在找炮灰和棋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谢长安真的有本事能杀了这位麒麟才子，到时候她能往哪里逃？大燕和袁天越会护着她并让她安安心心地做生意吗？肯定不会，甚至还极有可能杀人灭口。
二来，陆渊是陆氏和百里氏的人，也是袁天越目前最忌讳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谢长安不会傻到把最能牵制敌人、且对自己无直接危害的人给干掉。
三来，尽管这些年来乌烟瘴气的官盐买卖搞得民不聊生，可陆氏和百里氏的官盐却是一股清流。放眼整个大梁，若不是官盐市场还有陆氏和百里氏这个龙头在提供相对平价且质量达标的官盐，叛乱恐怕早就发生好几轮了。
他们明明有实力靠自己的龙头地位榨取更多利润，却偏偏顶着其他势力的压力给了百姓一条活路，而陆渊毫无疑问就是这条活路的开辟者，甚至他没准儿还要承受来自陆氏和百里氏内部的压力。
对于这种不仅有能力还心系天下百姓的人，谢长安打心底佩服和尊敬。
不过，她又有些郁闷。
如果说陆渊算是个好人，那燕煜也谈不上是个坏人。
从手上的情报来看，燕煜光是从大燕来到大梁西幽的路上就低调且无回报地帮了不少普通人。
醉仙楼里那位父亲去世、母亲重病的卖艺姑娘今天便得到了燕煜的帮助，这是她今天下午亲自验证过的。
燕煜本就有财有权，想和他合作的人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他后面拍马屁，他完全没必要特意去做好事给自己脸上贴金，从而吸引更多的合作者。若他真想要个善人的牌匾，那就不至于把有些好事做到连情报网不深查都查不到的地步。
谢长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无奈地摇了摇头。
上过沙场，也经历过商战的她非常清楚，就算双方都是通俗意义上的好人，也会因为利益或立场不得不对立。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一旦轮到自己要做选择和站队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会让人变得焦头烂额。
谢长安按住太阳穴，仔细权衡起来。
燕煜并不是什么坏人或恶人，他的行动既能改善大梁的盐业环境，又是为大燕的百姓谋生计。如果要接近袁天越报仇，那她就必须得登上燕煜的这艘贼船。
只不过，对于燕煜交给她的这个任务，她既不能拒绝或摆烂，又不能真的去干。
陆渊也不是什么坏人或恶人，他的智谋中透着一股王道之气，同时也牵制着袁天越的势力。如果加入陆氏和百里氏，她谢长安不仅很难有大展身手的机会，还会因为身份原因而无法接近袁天越从而亲自复仇。
无论以后加入哪方，与陆渊这种能干的聪明人交恶显然是不合适的。与其和他成为敌人，不如与他成为朋友。只不过，在登上燕煜的贼船后，两人恐怕只能亦敌亦友。
终于，谢长安起身伸了个懒腰，一个绝妙的计划伴随着她脸上的笑意就此诞生。
既然陆渊是个聪明人，那他肯定知道燕煜的动向，而且会在西幽采取一些措施。
燕煜同样是个聪明人，如果陆渊远在京城，他会直接在京城安排人手，犯不着来这遥远的西幽找一个出身乡野的小老板买凶。
如果没猜错的话，陆渊要么刚刚赶到平阳，要么正在赶来平阳的路上。
而这，就是她谢长安施展此计的最佳时机！
至于陆渊和燕煜当前的情况到底如何？
谢长安打开阁楼的房门，准备去问问那位在官府和江湖上都有情报网的准姐夫。
夜，驿站。
一名身穿月白色锦袍的清冷公子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在侍卫的陪同下走进了简陋的房间。
“公子，驿站的睡塌破旧，今夜要委屈您了。”
清冷却又清秀得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公子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答道：“无碍。”
侍卫一边整理着行李，一边听着屋外大风吹雪的声音，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公子，这两天的风雪太大，马车怕是不能正常通行，如果要冒着风雪赶去平阳，怕是得花上两日时间，且途中得在野外过夜。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要不我们等风雪小一点的时候再起程？”
陆渊摇了摇头：“事态紧急，我们耽误不了。”
对于这位名叫赵曙的侍卫，陆渊是非常放心的。
赵曙不仅武艺高强，还头脑灵活、懂得不少技能。更重要的是，这位陪伴了他五年的侍卫有着特别的经历，除非天地巨变，他绝对不会叛变。
见陆渊眼神坚定，赵曙双手抱拳：“明白了，属下一定会保护好公子的安全。公子可先休息，我去准备明日赶路需要的东西。”
“嗯，辛苦了。”陆渊刚准备休息，却又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赵曙，“对了，之前让你暗寻的那件事情，进展如何了？”
赵曙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们的人寻遍了整个西幽和周边地区，但一直都未找到任何头绪。如今，我们的暗寻范围已经扩展到了整个大梁，甚至是大齐和大燕的边境，但依然没有进展。那人……恐怕已经不在世上了。”
陆渊表情淡然，可眼中却先是划过一道落寞，随后又变得笃定起来：“嗯，不过暗寻还要继续。我相信，她还活着。”
赵曙很少从陆渊眼中看到如此笃定的眼神，他有些好奇，但并没有发问，只是一如既往地满眼忠诚：“是，公子。”
待到赵曙离开，陆渊这才关上房门。
在躺下之前，他就着烛光掏出半块龙纹玉佩，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闭上双眼。
五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他不会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