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长安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好看但又有些焦虑的脸。
她躺在炉火边的暖塌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这被子还散发着某种像水果一样的好闻味道，就像之前把她端进来的某人身上的一样。
“我这是……在哪儿？”
燕煜见谢长安终于懵懵地睁开了眼，伸手递来一碗姜汤：“醒了？把这碗姜汤趁热喝了。”
谢长安环顾四周，又伸长脖子仔细将燕煜打量了几眼，脸上终于有了些气色：“燕公子！您终于肯见我了？”
见谢长安一醒来就是这副讨好又狡黠的笑容，燕煜立马换上一张嫌弃又冷淡的脸：“别搭话，喝完赶紧离开。”
可就在这时，福来小跑着过来道：“公子，您给谢老板安排的热水、浴桶、换洗衣物都已经准备好了。”
空气一时显得过于安静。
燕煜脸上冷淡依旧，甚至显得有些悲愤，但他的双手抓紧了被子，脚趾也疑似在靴子里紧紧抠地。
谢长安见状顺水推舟，感激涕零：“原来燕公子是看我在外面受冻，将我救了进来吗？甚至，还替我安排了姜汤和热水，公子果然是个心软之人。”
燕煜给了福来一个想杀人的表情，福来连忙一脸惊慌地退下。
“哼，我不过是怕你冻死在我宅前，不想在大梁惹上一桩人命官司。”
谢长安连忙掏出一块磁石和一个缩小版的轮盘：“燕公子，昨晚我也是被陆渊算计了，被逼无奈啊！您看，我原本是让李渔躲在桌子下，用磁石控制结果的，可没想到那陆渊狡猾得就像山里的狐狸一样，暗中派他的侍卫制服了李渔，然后用我安排的小伎俩反将了咱俩一军。”
看着谢长安可怜又认真的表情，又回想起昨晚转盘的细节，燕煜信了。
但他还是用不善的语气和眼神问道：“那大燕的刀是怎么回事？同时邀请我和陆渊，而陆渊布置了埋伏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些全都是陆渊的算计？你敢说你和陆渊没有暗中勾结，不是他派来的奸细？”
谢长安抬起右手，满脸悲愤，信誓旦旦：“当然不是！陆渊那厮，阴险狡诈，挑拨离间，我若是他的奸细，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而且您仔细想想，我现在也想寻找靠山。陆渊在朝廷没个正职，在陆家和百里氏也没有实权，他们的商业脉络已经僵化了，我过去就是个炮灰。别说翻起风浪，我那是啥也干不了，因为我稍微想弄出点动静，就会伤害陆氏和百里氏里部分上位者的利益。但在您这边，我可以尽情施展，因为咱们的利益一致！”
对于谢长安信誓旦旦的说辞，燕煜是不信的。
但对于谢长安说出的利弊，他觉得确实有道理。
人行世间，哪怕讲情义道德，最终还是脱不开“利益”二字。
尽管人人都说利益腐化了人心，但燕煜却一直都觉得，如果一个人做一件事，完全找不到物质或精神上的利益，那才是最可怕的。
就像他看不懂，陆渊帮陆氏和百里氏做事到今天，为何既不求利又不求名还不求权，反而被陆氏和百里氏的某些族人在背后阴阳怪气。
他暂时还不知道陆渊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秘密，但他知道，自己得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
谢长安见燕煜将信将疑，举着手补充道：“苍天在上，我谢长安若是对燕公子有半句谎言，就让我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
燕煜笑了笑：“你发的这誓虽然狠毒，但我已经不在乎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如今，我已打定主意与齐氏签约。”
见状，谢长安笃定地回应道：“燕公子，您不可能与齐氏签约。”
燕煜哼了一声：“你我至今不过是相识几日的泛泛之交，你凭什么敢这么笃定？”
谢长安认真地答道：“就凭那齐氏是袁相爷一党的人。”
燕煜换了个更有耐心的坐姿：“所以呢？那不是更好？我大燕本就是和袁相合作，我选择齐氏，名正言顺。”
谢长安却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之前在画舫上，她没敢和燕煜挑明了说。
但现在，就算不敢，有些事情也必须挑明了，否则，今日的时机再错过，恐怕就没有下次了。
“我听说，此次燕王和袁相爷合作，是燕王提出要让大燕这边决定代理人的。如果燕王真的想和袁相爷结成铁盟，那他只管让袁相爷的人在大梁筹措便是，何须派世子殿下您亲自来千里之外的西幽选人呢？而袁相爷如果真的想和大燕结成铁盟，又怎会提前收买你身边的钱掌柜，并且加派刺客想顺便把你有可能敲定的我也解决掉呢？”
燕煜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但他并不感到意外。
如果谢长安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他反而会感到失望。
但谢长安愿意把这些事情挑明，就意味着他谢长安不仅有胆量，而且有决心。
“燕公子，你们燕氏的目的是夺回被百里氏抢走的大梁盐业市场，肯定不甘心给袁相爷做棋子。而对于大燕而言，盐税是国家财政收入的大头，若是这条命脉都被袁相爷掐在手里，那他想把整个大燕吞并恐怕也不是难事了。就像……直到平阳发现新盐矿，陆氏和百里氏靠盐业崛起之前，他都一直把产业和布兵的重心放在离大燕较近的东北方。我不相信燕王和世子您看不透这些事情，所以自然敢笃定您绝对不会和齐氏以及其他袁天越的人合作。”
燕煜满意地笑了。
只是，他想进一步看透谢长安，可这张自信甚至带着一点狂傲的脸却让他怎么看也看不透。
“谢长安，你当真只是个卖腌货的小商人？”
“自然不止，在下只是一个出生在虎头村、无权无势、结交了些江湖朋友、平日里也注重发展实业帮百姓谋生计、立志在燕公子您的支持下成为天下首富的野小子！”
燕煜抚掌大笑：“好，不愧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那我最后再考考你，如果你接下来的回答依然让我满意，我现在就定下人选并给你安排定金。”
见燕煜终于松口，已经有些汗流浃背的谢长安连忙拱手道：“请公子指教。”
“当今天下，随着平阳盐矿的开发，盐已经呈现出供过于求的局面，且盐业的商业版图已经相对固定，如果是你，你会怎样破局？”
谢长安起身行礼道：“公子稍等，我想先去外面的雪堆里把我为您准备的礼品拿过来，答案就在那里。”
燕煜点头，但有些不解。
酱汁和海鱼鱼干有什么新鲜的？随着大燕内乱被平定，贸易路线恢复畅通，这些东西以后都可以更轻松地运到西幽这边来。
片刻后，谢长安搬来了两个提篮。
一个提篮里装着燕煜母亲家乡特有的酱汁，这让漂泊在外的燕煜心中有些触动，但联系到商业破局的问题上，他兴致缺缺。
但随着谢长安揭开另一个提篮的盖子，燕煜被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海鱼？”
“不错，燕公子，活的海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