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外，大雪纷飞。
燕煜坐在暖榻之上，一边听着曲儿，一边满足地享受着绝嫩的黄牛肉和来自大燕的海鱼鱼干。
尽管他更爱鲜鱼，但这里是西幽，是内陆，与万里草原接壤，与大漠戈壁相邻，在这里想吃到大燕的新鲜海鱼谈何容易？
“燕公子，薄酒淡菜，如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齐老板哪里的话，今日风大雪大，许多酒楼都歇业了，你不仅替我包下了百花楼，还给我准备了来自千里之外的美食，属实费心了。”
齐康见燕煜吃得满意，不禁眉头舒展，在心中缓了一口气。
看来，齐氏与燕氏的合作，应该是妥了。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刮过，楼下传来阵阵惊呼声。
燕煜好奇地望向窗外，只见这会儿风雪大到都快要遮蔽视线。
百花楼附近的有些工棚和不太结实的屋舍竟然都被吹倒了，受灾的百姓这会儿急得哭天抢地。
齐康知道燕煜对前两次在绝色坊里吃喝听曲被打断感到很恼火，眼见这会儿外面的动静都要盖过淡雅的乐声了，他连忙拱手道：“燕公子，只是一些屋棚被吹垮了，每年都有，会有专人处理的。”
随后，他唤来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端起一杯酒：“燕公子，天公不作美，我自罚一杯，但我相信我们齐氏能在燕氏的支持下，为公子闯出一片崭新的天下。”
燕煜敷衍地举了举杯子，他的关注点全都在窗外楼下的一对母子身上。
两人似乎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衣衫单薄，端着破碗，看上去已经挨饿受冻了好几天。
或许之前母子俩还能在街上讨到一些饭食，然后找个稍微暖和一点的地方避避风雪，可今天风雪太大，平阳城里还开着的店铺没有几家。两人今天怕是连冷食都没吃到一口，现在应该是见百花楼还在营业，才互相搀扶地走了过来。
尽管燕煜和母亲当时还没落魄到这个地步，可这对母子蜷缩依偎在狭小屋檐下的相似状况又何尝没触动他的心？
“我一定要成为世子，让娘亲过上好日子，让大燕的黎民都过上好日子，让天下的百姓在冬天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杯中的美酒似乎不再可口，而是变得无比苦涩。
这是燕煜的理想，也是他对母亲的承诺。
如今，他已登上世子之位，可让娘亲过上好日子的目标却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他能做的其他的事，便是让黎民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这时，之前被齐康下了命令的小厮带人走了过去。
“吵吵吵，吵什么吵？今天百花楼里有贵客，要是你们坏了事儿，把你们的脑袋割一万遍你们也不够死！”
棚屋被吹垮的几家人瞬间没了声。百花楼不是衙门，但他们知道，百花楼的股东都是大人物，他们惹不起。
而在一旁躲避风雪的母子恐怕已经饿得快不行了，哪怕知道有可能挨骂，女人还是让没有多大的孩子先缩在墙角，然后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来到百花楼前跪了下来。
哪怕隔着风雪，燕煜也能看到寒冷、饥饿、疲惫、无奈与恐惧写在了妇人的脸上。
“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我和我家孩子快冻死饿死了，能不能赏一碗白水面救救我们？或者一碗面汤也行。”
那小厮顿时怒发冲冠，一脚踹开了妇人：“你也是个不长眼的，臭乞丐，他们坏了事儿好歹还有个房子和地皮可以卖出去赔一赔，你坏了事儿拿什么赔？滚滚滚！再见到你们靠近百花楼，腿都给你打断！要冻死饿死就滚一边死去！”
燕煜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
齐康对待百姓的态度让他很失望，更何况齐氏还是袁天越的人。
比起一个被袁天越控制、对百姓恶劣的世家大族，像谢长安那种天赋惊人、背景简单、被百姓爱戴的人才是他真正需要且认可的。
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想到谢长安这会儿可能还在仙居苑的街檐下傻等，他心里有些担忧。
如果说这是一种惩罚，那应该已经够了吧？
昨晚的转盘似有蹊跷，是该给他一个机会解释解释。
“燕公子，燕公子？”
直到齐康伸手在他眼前晃动，燕煜这才回过神来。
“抱歉，齐老板，我今日状态实在太差，想回去歇息。你准备的酒食我很满意，也很感激，这些金子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
“燕公子？”
齐康其实已经发现燕煜今天的神情有点低落，这不像是昨晚在绝色坊受了气，更像是某种他和钱掌柜都不知道的原因。
见燕煜已经将金子放在了桌案上，齐康连忙起身道：“既然燕公子想要回去休息，那我们就改日再聚，不过这金子……”
“大燕的海鱼鱼干在这边可不便宜，我心里有数。大家都是生意人，资产是资产，现钱是现钱，我不喜欢亏欠别人，齐老板收下即可，告辞。”
见燕煜头也不回地离开，齐康落寞地瘫在了原地。
他知道，燕煜这么客气，那合作八成是没戏了。
只是，他不明白，燕煜今天为何状态会差到这个地步？
百思不得其解的齐康摇了摇头，他先是冷笑了一声：燕煜虽然没和他合作，但至少不会与那个讨厌的谢长安合作了。
现在，他得托人打听，看接下来会是哪个世家大族能入燕煜的法眼。
待到百花楼的门窗都关上后，蒙着面的燕煜亲自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猪油葱花面来到了母子跟前。
“趁热吃吧，这些零钱你们也拿上，再过两天雪就会停了，如果你会洗衣裳、缝被子，到时候去平阳西边看看，在那里，你应该能找到一个生计。”
妇人和孩子震惊地抬起脏兮兮的脸，尽管燕煜蒙着半张脸，但他们能从燕煜的衣服看出来，这是一位不仅富裕而且高贵的大人物。
数秒的痴愣过后，两人连忙跪下拜谢：“感谢大人！谢谢大人！祝大人万事胜意！”
燕煜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看母子俩捧着热碗大口吃面的场景微微一笑。
真像啊……
“福来，返程！”
“来了，公子！”
受燕煜所托，给被被吹垮了棚屋的几家人送了点小钱后，福来驾着马车带燕煜全速返回了仙居苑。
风雪之中，谢长安孤零零地坐在门口，整个人都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头上身上睫毛上全都是厚厚的雪。
福来见状被吓得不轻，他先是上前喊了几声谢长安的名字，见谢长安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满脸惊慌地看向燕煜：“公……公……公公子，谢……谢……谢谢老板不会被冻死了吧？”
燕煜皱着眉头，戳了戳谢长安的胳膊：“指不定又在耍什么花招。”
然而，燕煜感觉谢长安变得硬邦邦的。
而且下一秒，谢长安还真和冰雕一样僵着身子倒在了一旁。
见状，燕煜脸上的幽怨再也挂不住，变成了惊慌：“福来，差人煮碗姜汤，然后烧上热水，把浴桶、干净衣物都准备好。”
福来连忙照做，而燕煜则是直接把谢长安端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不解地挑起了眉毛。
哟呵！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会轻成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