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来到自家被砸得面目全非的马车旁，指着车上的大窟窿问道：“章少爷，你指使家丁砸坏了我谢家的车，这车钱是不是该赔偿一下呢？”
章显坤有些心虚，但依然背着双手，不耐烦地说道：“你想让我赔钱？你怕是忘了你那绝色坊和腌货场租的可都是我章家的地方。当初你们谢家一窝乡巴佬进城，若不是我把那几个风水还不错的地场租给你，你能有今天？我看，你们谢家就是一群不识好歹的白眼狼，尤其是你！”
听闻此言，谢长安哈哈大笑。
“风水好？我租下那两个场地之前，那周围可谓是寸草不生。你们章家把那两个场地挂卖了那么多年，据说连一个问价的都没有。如今，那周围不仅有人移居，还发展出了集市。我不知道那里的风水到底怎样，但我寻思……之前欺负我租不起更贵的好地方、额外提升租金，把那两个场地租给我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周围的民众纷纷感慨起来。
“是啊，自从谢老板在那两个地方把生意做起来之后，那俩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摇身变成平阳仅次于旧城中心的好地方了。”
“谢老板真的是我们的福星。我家虽然没在他的手下干事，但因为有人移民到那两个地方去，我儿子每天能多卖一些馄饨，我和我儿媳每天也能多洗一些衣服。是谢老板把那里做起来了，我家才能在过年的时候穿上新衣服、盖上新被子、吃点油脂和猪肉啊。”
见周围真挚的附和声越来越多，茶楼上的燕煜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谢长安。
能把两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发展成商业中心？
尽管这几年平阳城是有盐业发展和对外贸易的风口，但能做成这样，不凭本事，光靠风口和运气，是绝无可能的。
章显坤的耳朵已经红成了猪肝色，眼见自己快要下不了台，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好歹也是你东家，你怎能对我不敬？”
谢长安继续笑着道：“谁又不想和气生财呢？可你今儿不仅调戏我姐，还把我家的车给砸了，我已经够和气了。另外，章少爷，我本来打算年前再去你家讨账的，但既然今天遇到了，那咱就顺便把这事儿也做了。李渔！把账单和欠条呈上来！”
在人们的议论声里，不苟言笑的李渔呈着一叠账单和欠条来到了章显坤的面前。
“章少爷，您近两年来在绝色坊共赊账三十三次，酒水等一系列花销共计四千九百九十六两。因您赌博成瘾，欠下巨债，章老夫人为了给您还债，只能向我们老板借钱。莫说绝色坊和谢氏腌货场，您章家的祖宅，如今都已经抵押给我们谢老板了。”
人群爆发出了更大的议论声。见章家失势，大伙儿纷纷将平日里从章显坤那儿受的气化作了骂骂咧咧和指指点点。
“少……少爷，您当真欠了那么多债？那我们兄弟几个今年的工钱还……”
见自己带来的家丁都开始戳自己的脊梁骨，章显坤暴跳如雷：“胡说八道！姓谢的，你以为你这样信口胡诌就能唬住我了？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你这乡下来的无耻奸商，居然还敲诈到你东家的头上来了！”
章显坤越暴躁，谢长安便越悠哉。
她漫不经心地将右手中的铁棍往左手心里轻轻拍了拍：“账单和欠条上可是有签字和手印的，章少爷莫非想抵赖？你们章家祖上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积攒下来的财富和名声，才被你这玩意儿败得这么干净？嘶……最近城里的那首小曲儿怎么唱来着？好像是……章家公子败家忙，坑完祖宗坑爹娘，钱袋比那脸干净，老鼠见了都发狂，生子若如章家子，不如掐死见阎王。”
此曲一出，不仅是周围的百姓，就连茶楼上的燕煜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章显坤再也沉不住气，他挥起拳头就冲谢长安的脸砸去：“你个臭卖鱼的腌臜货，老子今天要是不揍死你，以后名字就倒着写！”
然而，谢长安只是轻轻一抬手，便戳中了章显坤臂上的麻经。
这看似随意的一戳，直接让章显坤捂住胳膊，嗷嗷直叫。
“怎么，章大少还想动手不成？”
章显坤气得目眦尽裂：“对，我就动手了，你能拿我怎么着？你们几个全都给我上，我章家家大业大，还会给你们几个发不起工钱吗？只要你们把这娘娘腔给我揍得跪在地上求饶，每人赏五两银子！”
原本有些犹豫的章家家丁立马来了精神。
而谢长安却丝毫不慌：“诸位可都看见了，欠钱的当大爷，讨账的反挨打！当众调戏我姐，还砸了我家的车，如今不仅没个道歉还要围殴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面对章显坤的扑撞，谢长安只是一个转身，便让他扑了个空，并摔了个狗啃泥。
眼见这家伙龇牙咧嘴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对准了不会功夫的谢长柔，谢长安顿时目露凶光。
她猛地抬脚，先是狠狠踩向章显坤拿刀的手，然后将这家伙一脚踢开数米。
而面对手握木棍围上来的章家家丁，谢长安面不改色地开口道：“玉娘！”
早就已经摩拳擦掌的孙玉娘应了一声，一个箭步便冲上前去。
没等人看清她的身法，她便已经用手中的铁棍将章家家丁全部打翻。看他们那副蜷缩在地、龇牙咧嘴的模样，怕是一时半会儿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章显坤暗骂了一句“废物”，他偷偷摸摸地捡起一根木棍，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冲向了谢长安。
谁料谢长安看都没朝这个方向看上一眼，她直接一掌推在章显坤手握的木棍上，便让这家伙直接被顶了个四脚朝天。
紧接着，她一脚把章显坤翻了个面，抡起手中的铁棍就朝这家伙的屁股打了下去。
“让你为非作歹！让你横行霸道！让你拿刀偷袭我姐！让你叫人围殴我！”
四棍下来，章显坤的屁股开没开花不知道，但他人已经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晕？咱俩账还没算完呢！”
眼见被酒色伤尽了身体的章显坤刚晕过去，就被谢长安掐着人中醒过来挨了几拳头，怕惹出事端的谢长柔和李渔急忙劝道。
“小安，别打了！再扇他几个巴掌就行了！”
“老板，咱还是收手吧，至少在大街上别搞出人命！”
周围之前还喊着“打得好”和“为民除害”的民众们也开始有些害怕地劝阻起来。
无奈，谢长安停住手中的拳头，选择听谢长柔的话，给了章显坤俩大耳刮子，就此作罢。
只是一想到这家伙不仅把她的家人欺负了个遍，刚刚还准备对谢长柔动刀子，她这心里的气还是消不下来。
两个深呼吸后，谢长安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甩在了章显坤的脸上，冷冷道：“章显坤，我奉劝你一句，以后给我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今儿没打断你一条腿，并把你拿刀的那只手给废掉，已经是我心善至极了！”
鼻青脸肿、屁股开花的章显坤与他的家丁们不敢多言。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惨兮兮却又满脸怨毒地揣着银票往人群外挤去。
直到确定谢长安和孙玉娘已经在百步之外，章显坤这才满嘴漏风地叫嚣道：“谢长安，我表哥可是马上就要到任的盐运司运同，你给我等着，你谢家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谢长安双手叉腰，满不在乎：“好啊，我等着，有种你就来！”
终于，这场闹剧散场了。
燕煜放下茶杯，看着谢长安离去的背影，眼中兴趣渐浓。
“钱掌柜，你之前说，这谢老板是靠卖鱼脍和腌货起家的？而且，出身一般？”
钱掌柜拱手道：“正是，城里最火的腌货铺子和越来越有名气的绝色坊都是他名下的。至于他本人，出身乡野，祖上世代务农，没有任何官府背景和宗族势力。”
他虽然回答得有些不乐意，但他不敢对燕煜有所欺骗或隐瞒。
燕煜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好奇：“不过……一个乡野少年，没有任何倚仗，在平阳短短几年，就靠卖鱼脍和腌货成为了年轻的富商，这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吧？尤其是，我看她身手不凡，而且那个玉娘应该是杀过人的。”
钱掌柜再度拱手道：“不愧是煜公子，眼力与智慧都是一绝。关于这谢长安，坊市间确有传闻。据说，他卖腌货只是个幌子，背地里真正干的是杀头的营生——贩卖私盐。”
“至于那孙玉娘，之前是附近老虎寨的寨主，确实是个狠角色。在被谢长安花钱脱了罪籍后，就专门以押运腌货的名义，替谢长安暗寻盐货，辗转倒卖。”
燕煜笑了：“一个身手不错、出身平凡、能力出众、还得民心的私盐贩子？有点儿意思。”
钱掌柜见燕煜似乎对谢长安很感兴趣，有些担忧地蹙起了眉头：“煜公子，如今大梁正在大力打击私盐，这谢老板怕是要大难临头了。就算这次没事儿，他的这些发家史也会是一个长期的隐患。”
“老奴方才仔细想了想，齐氏家主齐康的夫人，乃是工部侍郎的妹妹，其嫡子去年已考取功名，在朝为官。他们算得上是上通朝廷，下联商市，既富且贵的世家豪门。老奴以为，像齐氏这样的人，才适合当我们的代理人。”
燕煜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你说的的确不假，但这些老牌氏族在大梁根基深厚，背后皆有倚仗，利益关系错综复杂。钱掌柜觉得，他们若是拿了我大燕的注资，会乖乖听话，真心且全力地为我所用吗？”
钱掌柜慌忙解释道：“老奴只是觉得……以齐氏为代表的好几个老牌氏族苦陆氏和百里氏打压久矣，盼与咱们大燕合作之心甚是强烈。如今，齐氏为表诚意，愿意多让利两成……所以才觉得这齐氏是个不错的人选。”
燕煜有些头疼，但并不感到意外——钱掌柜在大梁待了这么多年，想必已经在这边有利益网了。
可眼下，自己身边相对信得过的下人就只有这一人。
无奈，他还是叹了口气：“我想去谢老板的绝色坊看看。既然你那么推荐齐氏，那你就把见面地点约在那里吧。”
见燕煜终于决定见见齐家，钱掌柜连忙低下头，面露喜色：“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