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煜返回仙居苑的时候,他是烦躁的。
这种程度的烦躁,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
他连夜调查过,袁天越手下的人似乎一直都和谢长安不对付,所以他觉得谢长安应该也会想斗一斗袁天越才对。
他以为谢长安能想明白大燕和袁天越之间看似盟友实则对手的关系,从而在弄清楚昨晚下杀手的是袁天越而不是他燕煜后,会踏踏实实地选择与他合作,却没想到自己直接被踢出来了。
但要说恼火,他更怨陆渊。
那家伙不仅扒他伤口,还当着他的面,把他看好且试探完毕的谢长安给抢了过去。
这种仇,和夺妻之恨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是当着面夺的那种!
当然,燕煜知道,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底层情绪是相仿的。
跪在一旁的钱掌柜见燕煜如此烦躁,不禁开口道:“煜公子,老奴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燕煜冷笑道:“你是想说我被人骗了是吧?”
钱掌柜将头伏低,恭敬地说道:“老奴提醒过公子,那姓谢的就是个手段卑劣、见利忘义的乡野村夫。他谢长安哪里是想投靠您?他分明就是想借着您攀上陆氏和百里氏。”
燕煜已经能猜到钱掌柜接下来会说什么了——无非就是齐氏好,齐氏妙,被袁天越控制的世家大族呱呱叫。
若不是自己深入大梁,在这里发挥不了全部实力,身边没一个得力干将,稍微有点能力的又全都受袁天越的控制,他会混成这副模样?
没有关系,有钱也难以办事;没有情报,敌暗我明;没有军备,攻防皆不利。倒是在暗中使坏、故意提供干扰信息的内鬼是一个接一个。
“钱掌柜这是在责怪我有眼无珠?”
见燕煜的语气带了怒意,钱掌柜连忙磕头道:“老奴不敢!老奴一切都是为世子尽心尽力,为我大燕尽责啊!今日您差点被诬陷入狱,这万一有个闪失,老奴该如何向宁王交代?”
燕煜冷笑一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陆渊这回好像都被袁天越那老狐狸给耍了。
袁天越知道两人关系不好,在暗中给昨晚的刺杀加了把料,这才让两人的矛盾激化。
现在仔细想想,燕煜觉得他和陆渊越是斗个你死我活,袁天越那老狐狸就越能坐收渔翁之利。
甚至没准儿自己今天差点入狱,就是袁天越那老狐狸在暗中期待的。
看到嘴上说着对大燕忠诚,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把更多袁天越的人引进来的钱掌柜,他不禁轻蔑地笑道:“你也太高看陆渊了,他一无官职在身,二无证据在手,今日这一出无非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罢了!既然他亲自下场,而平阳城又确实没有其他人能引起我的兴趣,不日我便会返回大燕,至于你何去何从,就自己看着办吧。”
钱掌柜连忙恭敬地说道:“公子,请三思!我们万万不可在此刻放弃!齐氏齐康那人虽然能力有限,但他对燕氏绝对忠诚!就如您所说,他陆渊再被吹捧为白衣卿相、麒麟才子,但在朝廷和陆氏、百里氏那边都没有实权,而我们这回背后有袁相爷撑腰,前有齐氏开道,何不搏上一搏呢?尤其是,最近百里氏内部有变,他陆渊光是处理百里氏的事,就足够焦头烂额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燕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大燕堆积起来的海盐等不了多久了。
就算此行没能选到心怡的人选,也该趁百里氏内乱,在平阳这边拿到新盐场的开采经营权,并创建新盐行。
若是等陆渊处理完了百里氏的事情,而袁天越自己又另派人抢占了商机,那大燕恐怕真就日薄西山了。
“也对……还是得搏一搏。”
钱掌柜果然来了精神:“世子放心,我定可以助您谈妥齐氏,顺利拿下平阳新盐场,并开办新盐行!”
燕煜无奈地笑了笑:“那就有劳钱掌柜了。”
同一时间,陆渊正带着唐辰和赵曙从百里氏在平阳的盐行返回梅园。
刺骨的寒风与飘雪依然吹个不停,但赵曙似乎并不在乎,而是满脸心事。
“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您为何不亲自与谢老板商谈合作一事?”
陆渊答道:“我们毕竟不是百里氏的人,此事还是交由沈掌柜出面更为合适。”
“可是……”
陆渊的眼中也多出了些许复杂的色彩:“你担心沈掌柜不会和谢老板好好谈合作,而是会从中作梗?”
赵曙点头道:“嗯。沈掌柜这人心机颇深,百里家主的嫡子百里昭诚出事之后,他立马就投靠了二房之子百里昭赫,据说还把百里昭诚那边的情报泄露了一些出去。把重要的事情交给这种小人,我感觉有可能会出事。”
唐辰补充道:“不是据说,也不是一些,沈掌柜在投靠百里昭赫的时候,差点把百里昭诚的底都交了。只不过,众人没有证据,百里昭赫又在暗中护着沈掌柜,而我们又是陆家的人,不好插手百里家的事。”
陆渊淡淡道:“是这样没错,也正因如此,沈掌柜最近膨胀了不少。对付他,我们主动出击确实不合适,但我想,他这次很快就会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听闻此言,向来多虑又慎重的赵曙似乎松了一口气,可脸上仍有疑虑:“公子,那这个谢长安真的会乖乖归顺您吗?您对对手向来都是斩草除根,这一次……”
陆渊微微一笑:“这一次可不是大燕和袁天越在背后扶持一个小商贾,想和我们陆家以及百里氏抢生意那么简单。袁天越想趁这次合作,把大燕变成他的附属,而宁王和燕煜都不是傻子,他们自然也会在暗中与袁天越抗衡。”
“要说平阳有谁能掀起新一场商业风云,谢长安是最有可能的那个。如果不被袁天越控制的谢长安真去帮宁王和燕煜办事,他袁天越是绝对不会乐意的。所以,袁天越巴不得我们狠狠打压燕氏和谢长安,他好趁机同时拿下西幽和大燕……到时候,大梁和大燕的皇帝对他而言就都是傀儡了。”
赵曙和唐辰听完不禁有些后怕。
没想到,在这场盐业商战的背后,居然隐藏着如此猖狂的野心计划。
赵曙感慨道:“所以,我们之后对待谢长安和燕煜得采用亦敌亦友的态度?”
陆渊点点头:“没错。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于谢长安是否真心归顺于我,并不影响我的计划,我们的目的是确定的,无非根据情况换换手段罢了。”
不过,陆渊感觉还有一件事情颇有蹊跷。
唐辰方才单独向他汇报过了——谢长安在平阳还没起来的时候就总被袁天越的势力找茬,照理说,谢长安那种聪明人应该不至于会想着投靠与袁天越名义上绑在一起的燕煜。
难道说,谢长安拼命向燕煜那边靠,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而且,从谢长安派李渔操控转盘,想让燕煜赢下赌局一事来看,他今晚极有可能被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谢长安当成了刺激燕煜的诱饵。
毕竟,燕煜之前对谢长安的诚意与信任好像并不怎么足。但今晚他出面和燕煜抢人之后,燕煜可能还真会彻底看上谢长安这棵苗子。
陆渊看着车窗外的月亮,不禁微微蹙眉。
谢老板啊谢老板,不知道等这局棋下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我们两人谁才是真正的猎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