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细雪拂过,平阳城安然无恙地迎来了新一天的曙光。
早市如往常一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是昨日才被清扫干净的街道今日又落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白。
在一处清冷幽静的庭院中,刚喝完汤药的陆渊正守着火盆翻阅着各类文书。
从他微蹙的眉头来看,这些账本、汇报与情报几乎没有一页能带来好消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过满园梅花,来到了陆渊的书房门口。
“公子,有人给您发了一封请帖。平阳城的谢长安谢老板邀请您今晚在绝色坊参加一场私宴。”
前来送信的年轻男人名叫唐辰,和赵曙一样,也是陆渊的护卫。
若是只看气质,唐辰的功夫和心智似乎都要比赵曙逊色一点。
不过,能成为陆渊护卫的人,一定是有点过人之处的。
唐辰虽然经常打不过别人,但他跑路的本领却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他几乎能和任何圈子的人毫无违和感地混在一起,于是在赵曙贴身保护陆渊安全的时候,他一般都在外跑腿和打听消息。
赵曙打开房门,接过请帖,将其恭敬地呈给了陆渊:“公子,昨晚刺客的事情还未查明,如果今晚要赴约的话,我们恐怕得多做些准备。”
陆渊接过谢长安亲笔题写的请帖,看着这熟悉的字迹,不禁微微一笑。
赵曙见陆渊神色轻松,而唐辰又挂着一副显然已经查到什么的表情,唯独还蒙在鼓里、又担心陆渊会在今晚遇袭的他不禁开口问道:“莫非这位谢老板是公子的旧识?”
陆渊淡淡答道:“谢老板就是昨晚把我带去雪洞的那个猎户。”
听到这个答案,赵曙眼中转瞬即逝的惊讶变为了警惕:“那公子恐怕还是不要前往的好,他伪造身份、提前去我们的必经之路准备了那么多把戏,实在太过可疑。我觉得,昨晚的刺杀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
陆渊微微摇头,将请帖上的字迹展现给赵曙:“她不是真正要杀我们的人,相反,她是来示好的。”
赵曙并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在看过了请贴上的字迹后,他立马便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昨天提示我们路上有埋伏的人,就是谢老板?之前我就百思不得其解,那批刺客的水平良莠不齐,其中最弱的那一小批拿的并非普通兵器,而是大燕特有的龙泉刀……莫非,这也是谢老板的安排,是他在暗示我们,刺客是大燕那边的人安排的?”
陆渊点头道:“没错,最近几天,平阳城刚好就有一位来自大燕、还与袁天越结盟的贵客。唐辰,你那边查到了什么?”
唐辰双手抱拳,恭敬地答道:“收获不小。这位谢老板出身乡野,背景简单,短短五年,靠做鱼脍和腌货成为了平阳有名的新兴商贾。他家的腌货场和绝色坊直接在平阳开辟了两处新的商业中心,不仅吸引了不少人定居,还给许多人开辟了生路,深受百姓爱戴。”
“昨晚刺杀公子的刺客的确是谢老板所派,但他派的,是手握龙泉刀、根本就不是刺客出身的死士。那些人要么身患绝症,要么遭人陷害又被衙门悬赏,要么背负巨债,他们自知命不久矣,又或是活着对家人也是拖累,于是便从谢长安那里领了一笔抚慰金交给家人,前来刺杀公子。”
听到这里,赵曙彻底明白了,而事实也确实如陆渊所料——谢长安那样做只是为了装个样子好交差,并没有真的动杀心。相反,这位谢老板的确帮了不少忙。
而陆渊听到谢长安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感慨。
如果想把生意做大做强,黑白两道往往都要吃得开。谢长安在江湖上招了一群这样的人充当死士并把钱给到位,再加上她平时确实给百姓们办了不少好事,也难怪她能从一个乡野村户发展成平阳新秀。
唐辰继续说道:“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多出来的那批训练有素的刺客,应该是燕煜和袁天越派来的。只不过,燕煜和袁天越之间似乎也有分歧,譬如……燕煜应该是想活捉您,但袁天越不仅想真的杀掉您,而且还想干掉谢长安。”
“最后,是关于今天的私宴——谢老板不仅邀请了您,还邀请了燕煜。”
陆渊笑了,他理解其中的复杂形势。
燕煜是想杀他不错,但这里是大梁,不是大燕。就算他燕煜有钱有权,在大梁境内能使唤的人手也是非常有限的。
而袁天越虽然表面上让燕煜决定盐行代理人,但这个老狐狸真正想做的是把大燕也纳入囊中。既然燕煜拒绝了袁天越在暗中安排的人,选择了一个不被袁天越掌控的谢长安,那么袁天越自然会想着做点一箭双雕的事情。
“看来,平阳的这盘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赵曙,唐辰,暂停其余安排,先为今晚的私宴做准备。”
“是!”
同一时间,谢宅隐秘会客室……
谢长安拿着孙玉娘发来的最新情报,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渔连忙给谢长安沏好一杯热茶,递了上去:“小安,何事如此紧张?难道是我们雇人刺杀的事情被陆渊知道了?”
谢长安摇摇头,面色凝重:“不,陆渊应该知道我们并没有对他动杀心,反倒还帮了他。如今刺杀风波已过,他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过于责怪我们。现在的问题是,燕煜和袁天越的联盟似乎出了问题,而陆氏与百里氏的联盟好像也有不妙的动静。”
见谢长安都少见地露出了如此严肃的表情,李渔深知,平阳城的水,恐怕变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得多:“燕煜和袁天越的合作有间隙,我大致能想明白,可陆氏和百里氏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谢长安叹了一口气:“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据玉娘传来的最新情报,百里氏名下的盐行在定价以及给代理盐商开出的进货价上有了重大分歧,这有点像是群龙无首又或者说重新站队才会导致的情况。”
“此外,玉娘还在江湖上打听到了消息,说百里氏的嫡子可能出事了,但百里氏一直没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这倒是能应上百里盐行出现分歧一事。可这么一来,陆渊此行来平阳,目的恐怕就不只是对付燕煜那么简单了。”
尽管李渔的脑筋不如谢长安那般好使,但他好歹也是跟着谢长安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也就是说……就算我们与燕煜和陆渊这两个当下最大势力的代言人交好,但袁天越、百里氏的部分族人,以及西幽的部分势力还是很有可能用各种手段尝试把我们赶尽杀绝?”
谢长安点头道:“没错,因为要变天的恐怕不再只是盐业,而是整个天下了。你先发信让玉娘带弟兄们分批回来,我再琢磨琢磨,然后一起去绝色坊做准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