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谢长安有点懵，“等等，矛头咋转到我头上来了？”
不过刚说完，她就明白了。
陆渊可是陆渊啊，这位麒麟才子昨晚就猜到她谢长安是接了燕煜的任务了，那知道她在响应新盐制、寻求盐业合作不是更容易吗？
而且，从陆氏与百里氏联盟的变故来看，他最近应该也需要商业人才。
她谢长安不是自傲自负的人，但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还是勉强受得起商业人才这四个字的。
燕煜满脸鄙夷地摇了摇头：“陆公子好生霸道，以你的情报网，难道还不知道谢老板已经与我洽谈合作了吗？居然还想用金子在我面前公然抢人？我燕某人一向重用人才，花点小钱养养贤很正常。”
说完，燕煜也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子拍在了柜台上。
陆渊淡淡开口道：“那请问谢老板，你已经和燕氏签约了吗？”
看着桌子上两块晃眼睛的金子，本就纠结过加入哪方势力的谢长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
陆渊笑道：“看来是没有。既然如此，我百里氏愿降一成代理金，让你做百里盐业在平阳的盐行代理商。”
燕煜也毫不示弱：“在别人手下干活儿有什么意思？我燕氏愿多加三成入股资金，支持你开自己的谢氏盐行！”
燕煜承认，自己确实有和陆渊赌气的成分。
但他更确定，谢长安是个有趣的商业人才，而且背后并无势力。
见两人同时看向自己，谢长安靠着墙虚了好几秒才重新站稳。
这看上去是大好事，实际上是送命题啊。
她只能选一个，但又决不能得罪另一个。
天下暗流涌动，现在她要考虑的可不是单纯的生意合作，还要好好规划报仇大计，并让对自己有恩的养父养母安度晚年。
“如……如此好事，我真是喜不自胜、头脑发昏！二位，能不能容我考虑一下，明日再给你们答复？”
陆渊猛地挥了挥衣袖：“谢老板，你真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归顺我；要么，与整个陆氏为敌。”
此刻，原本将燕煜围住的精锐已经改为把谢长安围住。
见到这阵仗，谢长安只感觉头皮发麻。
这要是换成一般人，可能双腿直接就软了，喘气儿也开始抖了。
眼见两人今晚就要答案，她索性头皮一硬，决定豁出去了。
正当燕煜也想开口的时候，众人只见谢长安眼眶一红，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桌腿哭了起来。
陆渊和燕煜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少和各领域的强者打交道。
可双双看懵了的两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恐怕和小商小贩打的交道还是太少了，这跟孩童撒泼一般的场面，他们还真没在成年人身上见过。
陆渊见谢长安哭着哭着就打算把他的白狐裘抓来擦鼻涕，他连忙拽着狐裘向后退了一步：“你哭什么？我只是让你选，又不是要你命！”
谢长安声泪俱下：“这么大的阵仗威逼还不是要我的命啊？你们神仙打架干嘛逼我一个小老板做决定？我爹我娘身体都不怎么样，过了一辈子苦日子，最近才刚享几天福；我弟弟还未独当一面；我姐姐也待嫁闺中。作为家里的男子汉，我还得活着去拼搏。现在好了，我不管选谁都得罪人，我不管，也不敢选，要不你们自己赌一把，来个痛快！”
陆渊和燕煜对视一眼，眼中既有敌意，也有感同身受的无奈。
“行，刚刚把你吓到，是我不好，现在听你的。”
“我也赞成赌一把！陆公子，待会儿赌输了，你可不许像谢老板这样哭鼻子哦！”
面对燕煜的挑衅，陆渊冷冷地拂袖转身，静待谢长安会弄出怎样的把戏。
谢长安擦干眼泪，将两人带到一旁的赌桌前：“陆公子，燕公子，这桌上的轮盘里写有十个数字。二位可以转动轮盘，看轮盘停下的时候指针指的哪个数字。谁的数字大，谁就赢，三局两胜，如何？”
燕煜自然是喜欢这种新鲜事物的，他坐在陆渊对面，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公子，你身体不好，你先转，转完了好歇歇。”
陆渊没理燕煜，见这轮盘和指针都是金属，他微微蹙眉。再用余光发现一直候在谢长安身边的李渔不见了踪影，而脚下的地砖踩起来又有些空，他便给了赵曙和唐辰一个眼神。
嬉皮笑脸的唐辰立马围上来看起了热闹，而赵曙则在唐辰的掩护下，默不作声地和李渔一样消失了。
陆渊率先转动轮盘，只见轮盘和指针飞速旋转，双方耗尽了惯性，才在重力的作用下恢复平静。
最终，指针落在了第二大的“九”上。
唐辰见状直接鼓掌，陆渊却显得波澜不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觉得燕煜会转到“十”。
谢长安也在一旁祝贺：“陆公子果然厉害，一出手便是九。哎呀，燕公子这下怕是要犯难了。”
燕煜冷哼一声，却也十分紧张。
他一边转动轮盘，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三局两胜，这局输了也正常。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围观中，指针最终缓缓停在了“十”字上。
燕煜倒吸一口凉气：我今天运气居然这么好的？
陆渊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猜对了。
谢长安连忙笑着鼓掌道：“十点！两位果然都是贵人贵手啊，开局随手一转，就是这么大的数字！第一局，燕公子胜！”
燕煜连忙拱手道：“承让！承让！再赢一局，谢老板可就是我的人了！”
陆渊却只是笑笑：“既然你这么着急，那这次就你先来，我身体不好，多歇会儿。”
燕煜恢复平静，双手作揖，念念有词，屏气凝神，最终挽起袖子转动了轮盘——结果是“八”。
谢长安立马惊呼道：“八点！又是大点数！不愧是天选之人！陆公子，该您了，我猜，您的点数恐怕也不会小。”
陆渊淡定地转动轮盘，在众人提心吊胆地关注下，指针最后落在了“九”上。
终于，陆渊手下的人马开始欢呼。
可谢长安却纳闷儿了。
陆渊的确转到了大点数，但结果不应该是“九”，而应该是“七”。
她好不容易想出法子，让李渔去赌桌下面用磁石控制结果的，难不成一直都非常细心靠谱的李渔这回失误了？
可当她环顾四周，发现一直贴身保护陆渊的侍卫从赵曙变成唐辰后，她顿时暗道不妙。
难道……陆渊在一开始就看出了端倪，然后派赵曙去控制李渔了？
她不安地瞄向陆渊，满心心虚。
陆渊的麒麟才子名号确实不是盖的，而李渔遇到赵曙那种人形兵器，铁定是打不过的。
所以，李渔可能真的已经被赵曙给抓住了，现在在控制转盘结果的，恐怕是赵曙。
当谢长安想到此处的时候，陆渊眼带笑意地望了过来：“怎么？谢老板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意外，意外到这会儿都没有报喜？”
见陆渊露出了这种眼神，谢长安就知道，自己完了。
“咳咳……最近天气凉，刚刚嗓子有点不舒服。第二局，陆公子胜！祝贺陆公子！”
在带头用力鼓掌的同时，谢长安暗中用脚跺了跺脚下的地砖。
她带着最后的侥幸，希望刚刚真的只是李渔失误了。
燕煜表情凝重，如临大敌，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却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儿：“陆公子，这次你先。”
陆渊也不客气，直接转出了“五”。
看到结果，燕煜松了一口气。
五不是什么大数字，转赢陆渊的概率并不小。
就在他许下三日内不吃肉的誓言虔诚地转动转盘之后，结果却让他差点就当场呛出一口老血。
一？居然是最小的一？
四五六他都曾想过，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今晚会转出个一来。
在唐辰等人的欢呼声中，陆渊波澜不惊地起身道：“煜世子，看来，上天这次并没有站在你那边。谢老板，你现在该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了吗？”
燕煜像泄了气一样地靠在了椅背上。
谢长安则心情复杂地憋出了一个苦笑：“第三局，陆公子胜……对不起了，燕公子……我们都愿赌服输，我谢长安之后要与陆公子合作了。”
陆渊见谢长安的高兴如此勉强，倒是笑得更开心了：“煜世子，承让。”
燕煜苦笑一声，眼底满是无奈的失望。他端起一杯温酒一饮而尽，然后便带着福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充满风雪的夜幕中。
直到这时，赵曙和李渔才从角落里现了身。
赵曙倒是和之前无异，表情平静。
可李渔的状态就不太好了，他满眼歉意，脖子上还有一个被手刀拍过的红印。
想必在赵曙的袭击下，他一招都没挺过去。
但她也知道，贵为右相之子的陆渊基本就靠赵曙这一个侍卫来保护安全。可想而知，赵曙的武艺到底有多强。
谢长安突然无比怀念孙玉娘，也坚定了她后续的计划——自己的一身功夫不能丢，团队的战斗力也必须提上来。
见燕煜已经离开，本就繁忙的陆渊也不打算多做停留：“谢老板，后续的商业合作会有人主动来和你对接。今晚多有打扰，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行告辞了。”
谢长安急忙起身送陆渊上车，并把陆渊送她的金子还了回去。
她谢长安虽然爱钱，但更明事理——有些钱，拿了之后是没命花或者得付出更大代价的。
燕煜送她的那块，她一样也得挑时候还回去。
见谢长安想把金子归还，陆渊直接放下了马车的窗帘：“今晚我给谢老板的绝色坊带来了损失，可能一段时间内，部分食客都不敢过来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谢长安连忙摇头：“不敢不敢，你今晚没把绝色坊变成停尸坊，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就算是赔偿，这金子也太多了！”
陆渊在车内淡淡道：“多的这部分就当是你我合作的定金，总不会，谢老板想出尔反尔，刚刚说好的合作又不谈了吧？”
“我……”谢长安欲哭无泪，她知道，自己算是遇到硬茬了。
“赵曙，唐辰，我们走！”
“是，公子！”
直到陆渊的马车彻底消失，谢长安这才像丢了魂一样晃进绝色坊里没有外人且足够安全的自用书房。
陆渊的车顺利地走了，但她的宏伟大计算是翻车了。
李渔满脸愧疚地说道：“小安，今晚都怪我办事不利。”
谢长安摇了摇头：“不……论武力，你我加上小虎、玉娘，恐怕也不是那赵曙的对手。论脑力，陆渊确实太狡猾了……”
李渔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才有资格去当陆渊的护卫。
“小安，那我们之后真的要投靠百里氏吗？”
谢长安思索片刻，目光坚毅。
“不！百里氏和陆氏已经出了问题，我们进去，不仅只能做一个翻不起风浪的小小代理商，还很有可能沦为他们两家内斗的牺牲品，又或是成为对抗袁天越的炮灰。他们确实需要人才，但不缺人才。”
“而燕煜那边不同，尽管他和袁天越也有间隙，但大燕在大梁这边是真缺人，而且非常缺不被袁天越控制的人，一旦他们真的认准了我们，势必会给我们更多的支持并保住我们。换个角度，百里氏和陆氏只是大梁在除去最大的袁天越集团后的龙头，但燕煜那边背靠着的是整个大燕。”
“再换个角度，宁王能平定大燕内乱，燕煜能坐上世子之位，他们都是有能力的人。在袁天越把他们当猎物的情况下，我不信他们没有反过来把袁天越当猎物。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打垮袁天越，我想，袁天越对燕氏会有防备，但他对燕氏的防备应该远不如对陆渊的防备。”
“所以既然无论选哪边的结局都是棋子，那就干脆做风险收益比最大的棋子！现在归顺陆渊只是权宜之计，只要燕煜还在平阳，我就有信心把他拉拢回来。至于在选择一方的同时不把另一方彻底得罪——我们三方都有袁天越这个共同的敌人，有这一点，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