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雨又下了一整夜，洗干净了天，也带走了不少热气，清晨的温度低的吓人，若不是看到树上的红叶，让人觉得已经到了冬天。
余了了缩在礼堂后排的椅子里，拢拢外套，打了个哈欠。
大学里的集会一直是这样，院长确定一个活动开始时间，负责传达的老师根据情况提前要求集合，导员再把时间提前通知给班长，班长再再提前十几二十分钟告诉同学。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学生到了，会场门不一定开了，开了也要进去坐半个多小时冷板凳，等到大家烦的不行的时候，领导才挺着肚子走进来。
最恶心的是，有时候还要点名，领导们就拿没来的学生开刀，展示威严。
恶臭的潜规则。
余了了按亮手机屏幕，目光从沉甸甸的眼皮下面挤出来，模模糊糊一看，才六点二十。
“了了，你要不然先睡一会儿。”田郁敏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她刚检查完多媒体，到后面组织纪律督察部的同学维持会场秩序，才能抽空看一眼余了了。
“还要多久啊？”余了了又打了个哈欠，因为生理原因涌出来的泪水碰到了睫毛，呼扇呼扇地被吹到眼镜的镜片上，落下一个个半透明的小点点。
“快了，通知的是六点四十五，七点咋也开上了。”田郁敏拍拍她的肩膀，“别撑着了，你先眯会儿，开始了我叫你。”
余了了听完生无可恋，摘下眼镜扔到桌子上，“那你一定得叫我，不然院长得叨叨死我。”
田郁敏没再回应，只有旁边传来放椅子的声音，余了了稍稍安心，闭上眼睛靠了上去。
许是真的太困了，脑袋沾在人家肩膀上的那一瞬，梦就飘了过来，余了了渐渐放缓了鼻息。
隐隐约约间，她好像看见了一片牧场，那里有随着山风起舞的草地，两只狗和一只羊，狗放飞在自然里，羊拴在脚踝上，带她回家，叫她起床……
“醒醒，醒醒，起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余了了五官皱在一起，委屈地哼唧一声，“别叫了肖恩。”
“肖恩？”那声音一愣，“是谁？”
“羊啊，小羊肖恩。”余了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伸手摸到眼镜，胡乱地往脸上带，直到镜腿扎到鼻孔，才有种回到人间的真实感。
“嗤。”
“笑什么？”余了了挤挤眼睛，渐渐恢复意识，转过头看过去。
“小羊肖恩。”
“！！！”
卧槽，陈向禹！
余了了双目瞪大，大脑瞬间开机，像个拨浪鼓似的，看看台上的田郁敏又看看旁边的陈向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靠错了人。
“不是你让我一定要叫醒你么？”陈向禹揉揉肩膀，难得见他的时候嘴角挂着笑意。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坐我旁边的是田郁敏。”余了了的脸像胀满气的红气球，马上就要炸了，“她今天也穿的毛衣，对不起。”
“没事。”陈向禹没说什么，掏出发言稿，低头看了起来。
余了了尴尬地转过身，面向待机的电脑，指尖在面板上滑动，一不小心碰到了空格键，发出清脆的一声。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她忽地想到了螺蛳粉和黑瓷碗。
“内个，昨天……”余了了咬咬嘴唇，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也，对不起啊。”
陈向禹微微一顿，眼眸动了动，抬眼看向她，薄唇微张，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事。”
余了了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便又看向电脑，随便打开一个文档，装作自己有事干的样子。
“这个是你写的？”
“啊？”
陈向禹晃晃手上的A4纸，和联谊配对那晚的动作一样。
余了了眯眯眼看清上面的字，是老生发言稿，“啊，是。”
“写得不错。”陈向禹顿顿，“既然你都写了，为什么不自己上呢？”
余了了一愣，心脏像是被捏了一下，“可能是要拍照片上官网吧。”
“什么？”陈向禹没明白。
“嗯……”余了了看着陈向禹这张优越的脸，又看到电脑屏幕里反射出来的自己，一瞬像是被踩到了自尊，表情落寞又卑微，“没，没什么，老师的安排有她自己的道理。”
陈向禹皱起眉头。
老师的安排？
傅妍妍？
想到那张虚情假意的脸，他好像明白了。
陈向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不算僭越，最后只能闭上嘴，两个人都掉进了沉默里。
会场的氛围循环在吵闹和突然诡异的安静里，院长在第一排落座，接受导员们的吹捧，锃亮的头顶反射出一缕窗外迟到的阳光，不偏不倚落在第二排学生的肩膀上，竟然莫名有些神圣了。
田郁敏微微弯腰，调整好多媒体柜上的麦克风，清清嗓子开口：“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同学保持安静，把手机静音或关机，开学典礼过程中请不要看手机，谢谢配合。”
余了了的肚子闷叫两声，掩在了这段发言里。
她打开保温瓶，倒出一杯热水，还没来得及喝，一队高跟鞋出没，踩在木地板上，连带着桌子一起震，杯子里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一簇簇波纹。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原来是礼仪部的女生穿着黑色正装进入了会场，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走到最后一排中间坐下。
她们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是傅妍妍和学生会副会长高鸿，有说有笑，姗姗来迟。
二人看到陈向禹和余了了坐在一起，目光闪过一丝难掩的诧异，转而朝着他们走过来。
“向禹和了了认识啊。”傅妍妍自然地拉开陈向禹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的样子好像跟大家都很熟络。
周围来参会的学生大抵是没注意到后面有人，听到她这么一说，全都看了过来。但他们是大一的，跟谁都没接触过多少，比起大二大三学生会成员的复杂目光，这些小朋友更多是好奇。
“嗯。”陈向禹应了一声，从包里拿出耳机带上，明显是不想搭理的样子，“我先看稿子。”
“好好好，你看。”傅妍妍表现得格外有眼力价，不再打扰陈向禹，转头对余了了嘘寒问暖起来，“了了，真是麻烦你了啊。”
“没事。”余了了攥攥杯子，熬夜加起早，天气又冷了不少，来会场忘了带垫子，冷板凳坐得她现在胃隐隐有些疼。
“你也知道，我们这个活动比较大型嘛，还要参选学校官网投稿，所以……”
“您昨天说过了。”余了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只求这个人赶紧走，她现在身体不太舒服，实在是没有精力在这里跟她打太极。
傅妍妍被打断，眼底藏着一抹不悦，但为了保持自己善解人意美好老师的形象，没有发作，“那我们就先去前面了，你加油，我听说你的效率很高的，大会结束就能出稿子是吧？”
“……”余了了攥杯子的手更用力了些，热水也没能暖到指尖的白，“傅老师，今天确实有点儿赶，我……”
站在傅妍妍旁边像是哈巴狗一样的高鸿，这会儿尾巴摇上天，“没关系的，我记得余了了以前在部门的时候，速度比现场直播还快。”
余了了满目疲惫。
高鸿原来也是宣传部的人，他们这一届学生会的关系两极分化很严重，一部分纯靠实力，一部分纯靠巴结，显然，高鸿是后者。
陈向禹摘下一边耳机，开口要说些什么，田郁敏粗糙的声音响了起来。
“高公公，会场这边这么忙，您这个大总管倒是清闲哈？死哪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