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大风吹走了缓缓而动的云彩，也吹落了还留恋天空的树叶，来不及太难过，便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填满了原本孤独的路。
余了了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站在记者站门前，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昨天不小心把田郁敏发来的偷拍照存到了手机里，后来在给陈向禹发消息的时候，没注意到微信未及时同步相册，误把那张照片发出去了。
即使她已经用生死时速撤回了，可还是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
晚上，她一闭眼就是陈向禹那句“我看到了”，伴着各种胡思乱想，慌得她半宿都没睡着觉……
今天还要给陈向禹还衣服，可怎么面对他啊？
余了了攥了攥怀里的包，拿出手机，点开陈向禹的头像，聊天记录里还显示着“你撤回了一条消息”的官方提示，闯进视线逼得她脚趾又抓紧了鞋底。
他会是什么反应呢？会不会觉得她很装，很有心机啊？跑到人家面前说换对象，结果偷偷存照片……
哎呀！烦死了！
余了了胡乱地揉了把脑袋，被压塌的半边发丝混着静电扬了起来，挡在发肿的脸上，像是个疯子。
“是她吧？”
“嘘……”
“看着也不像是墙上说的那样……”
“你小点声！”
穿行大厅的人偷偷地议论着，奈何清晨太空旷，还是传到了余了了的耳朵里。
她被盯得难受，顾不得再多想，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伸向锁孔，谁知刚准备插进去，门却自己开了。
余了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疑惑地探进脑袋，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儿映入眼帘。
“诶？陈老师！”
“啪嗒”
文件夹砸在地上的声音传来，没装订的材料撒了一地，被A4纸包围的胖老头儿还保持着拿东西的动作，只不过手里空空，眼神也空空。
“唉呀妈呀，臭丫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胖老头儿叫陈哲，是记者站的指导老师，也是学校宣传工作的负责人。
他是个摆烂大王，说话真假靠猜，干什么都会出乱子，闲扯的时候比谁都靠前，一有正事找就不见人。
“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什么叫鬼鬼祟祟，我拿点资料。”陈哲表情尴尬，捡起地上的文件就要走，“行了我还有事，你好好值班吧。”
“陈老师您等一下，上次我给你说的修门……”
“那个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陈哲敷衍地应了一句，赶忙加快脚步，却还是被余了了拉住了胳膊。
“陈老师，四天前我就给您申报过了，您也是回头再说，结果后来就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去办公室找您，您也不在。”
陈哲悄悄掰开扣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哎呀，我这不是忙嘛，等过段时间，我一定亲自填报修单送到后勤。”
“不用，您现在签个字就行了。”余了了伸手从办公桌的夹子里抽出一张表格，基本内容都已经填满，就差负责人签字一栏还空着了。
“哎呀，你这臭丫头，怎么还学会这一招了！”陈哲为难地看着余了了，肉肉的小肥手在空中打了个太极，又收了回来，“这样，再忍忍，下个学期争取换个办公室。”
“都说两次换办公室了，最后全被新媒体抢走了。人家现在一个用来值班，一个用来剪辑，下次就该抢过去堆器材了。”
“不能够。”
“不能够吗？”
余了了的眉眼间染上无奈和委屈，看得陈哲有些心虚。
他是和事佬的性格，每次竞争场地的时候都义正严词地保证绝对拿下，结果到了会议桌上，新媒体的指导老师一发话，他就乐呵呵地把就要到手的东西给人家送去了。
“哎呀，你要理解我，学校宣传工作的和谐进行是需要大家共同努力的。”陈哲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去，“我一会儿要开述职会，等改天，我肯定送修。”
“这……”
余了了刚要开口，田郁敏突然推门而入。
“这日子是一天也没法过了！”
她一脸气愤，巧妙地接上了余了了的话，紧接着就是一顿输出：
“我真的是服了啊！这个傅妍妍真恶心！问集体荣誉重要还是个人利益重要？老子真是笑死！当然是个人利益！她那算什么狗屎集体？我拼死拼活当我是为爱发电么？你要是不加学分不影响评优，老子搭理你个粑粑！等着吧！我毕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往她脸上仍一捧狗屎！还有那个黄权！他不是爱让别人看他吗？他不是爱往院里楼道挂证件照么？我全给他画上王八！我给他换黑白的！我气死他！黄权？我送他去黄泉！艹！”
黄权是她们学院院长的大名。
“……”余了了嘴角抽搐，看向一旁已经听傻了的陈哲，“呃陈老师……她……她平时不这样……”
田郁敏叉着腰喘粗气，这么一听才发现陈哲的存在，想起自己刚刚国粹爆满的发言，吓得瞬间腿软，扶住旁边的桌子才站稳，“老，老师好。”
“哈哈哈，好好好。”陈哲摸摸脑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是老天爷在帮他转移固执精余了了的注意力啊！“说说，怎么回事儿？”
“啊，哈哈，老师我都是胡说的。”田郁敏心里发虚，学校里老师的关系都是错综复杂的，这老头儿看上去穿衣打扮和黄权是一个风格，不会偷偷告密吧……
陈哲看她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样子，顿时笑开了，“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们院长的。”
“陈老师……”余了了气结，刚刚还说自己忙，一听到有吵架就没事儿了。
“咱们记者站的工作就是挖掘学生的真实想法嘛。”陈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杯子递了过去，“臭丫头，去，接点水。”
余了了无奈地接过来，走到饮水机旁，身后陈哲翘起二郎腿，兴致冲冲地跟田郁敏聊了起来。
“来来来，你说。”
田郁敏见余了了和陈哲的互动比较亲近，这才放下心来，“就是我们学院里面的破事儿，新来的那个学生会负责老师太烦了，她刁难人。”
“她怎么刁难你了？”
“昨天下午我给她发新闻稿审核，她非要我打印出来给她送过去。我一接到消息就去了办公室，结果她溜我，我发微信问她，她怪我催她，说她在开会，质问我怎么不提前预约？我真……”
田郁敏越说越生气，又叉上腰。
“然后她让我晚上八点再去找她。我准时到了，也提前预约了，好不容易见到人了，她却把稿子拿走，说要好好看看，让我今天早上七点再去找她要修改意见。我纳闷儿了，总共八百多个字能看死她？
“然后到今天早上，继续作妖。人家先在那里慢慢悠悠吃早饭，说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又跟我扯别的，好不容易拿起稿子了，她突然又说去开会，让我回头再找她，等通知！这一通下来我一个下午加一个早上全白费！真是气死我了！狗东……咳嗯！”
脏话溜到嘴边，幸好田郁敏理智还在，及时打住了，“有这么当老师的么？”
“过分啊！”陈哲吸溜一口茶，共情感十足，“这不是霍霍人么！”
“就是说！”田郁敏见得到认可，更愿意吐苦水了，“就这个傅妍妍来了之后，就在我们院长手下作威作福，因为我昨天没跟她站队，外加上这个稿子是了了写的，所以她就鸡蛋里挑骨头。您都不知道，昨天我们学院活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了难堪，可不是东西！”
“什么？还欺负我们臭丫头！”陈哲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圆润的笑脸皱起眉来，“走！我现在就去你们学院欺负回来！”
“真的么？”田郁敏兴奋了。
“假的！”余了了拉住宛如要去打架的陈哲，“陈老师您就别掺和了。”
这小胖老头儿就爱凑热闹，说风就是雨，但其实啥都干不了，一个即将退休人士，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万一被牵扯进去，跟着她被流言蜚语所困扰，不知道那颗老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了。
“嗡嗡”
陈哲正要反驳，田郁敏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刚缓解的烦躁又回来了，“傅妍妍，让我现在过去。”
“要不，我去吧。”余了了有些愧疚，本来就应该她自己去送审，现在倒是麻烦田郁敏了。
“别了，你要是去了她得更作。”田郁敏做了个深呼吸，给自己打好心理建设，赴死一般走出记者站，随手关上了门。
见她动作，余了了的表情瞬间由担忧转变为惊恐，冲过去抓把手，却还是没能拦住老木门传来一身清脆——
“咔哒”
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