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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客

  • 作者:枯木逢春
  • 发布时间:2023-08-08 15:04
  • 字数:4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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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顶,十二月的雪下的有些猛烈,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闪过道道凛冽的剑气。

“该歇歇了。”月光下,一座破败的木亭里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寻声而去,一位身着灰色亚麻长袍的老者,正惬意的喝着手中的茶,随着茶杯缓缓落下,他长袖一挥,近旁的狐裘飞起,缠上了他的脖子。

“真暖和。”老者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轻声感叹道。

执剑之人并未立即停下,而是在老者分神之际卷起地上的积雪,向老者挥洒而去,只是那雪还未靠近老者一尺,便化作了水滴落下。

“真是胡闹,这衣服可是好不容易烘干的。”老者有些不满的嘟喃道。

“怎么越老越孩子气。”执剑之人收起了剑,嫌弃的说道。

那声音像昆仑山半山腰的那条泉川水般,清澈之中带着一丝撒娇之气,她穿着一件水绿色的紧身长袍,暗红色的腰带上绣着飞天的凤凰,只是绿与红的搭配,让人看了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在这积雪常驻的昆仑,她穿的这般单薄,倒是件奇事,旁人看了,只觉得这人的心中似有着波涛汹涌的暖气,压住了世间的寒冷。

“无忧,你的剑练的太久了,该歇一歇了。”老者捋了捋他那还不算太花白的胡子说道。

女子名唤无忧,与她手里剑同名。

无忧没有马上接话,她背过身子,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无数的星子围在近旁,那张脸被皎洁的月光衬的越发清冷,尤其是眉间的那颗胭脂痣,点缀在眉眼间,那双明媚的眼睛中蕴着一泓清水,似能融化昆仑山皑皑的白雪。

“师父,你说这昆仑的雪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无忧低着头,剑壳触着地上的积雪,浅浅地划出几个字。

老者如往常一样,配合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字,而后背过身去,望着昆仑的东北方,缓缓道:“休要说笑,昆仑的雪若是停了,这天怕是也要变了。”

无忧走到老者的身旁,看着他眼中散不去的复杂情绪,安慰道:“师父,您有多少年不曾回过那个地方了。”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在漫天飘雪里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人老了,很多事都快记不清了,对过去的执拗也早已在昆仑寂寞的岁月里消散。

老者复姓司徒,名明空,三十年多前,他还只是一位无事之时喜欢醉酒高楼,粗略地看着天下武学的西凉皇子,而后西凉国亡,他随意寻了个方向,走着走着,便来了这昆仑。

昆仑半山腰的一处洞穴深处,藏着一把绝世好剑,单名一个冷字,后来世人唤它——昆仑冷剑。司徒明空在昆仑落了脚,练起了剑,这一练,就是三年。

这三年,司徒明空的心从未真正地沉下来过,洞中石壁上的六招剑式,他也只领悟到了三招,他想,与其在无法平静的在这冰冷的昆仑痴望那一处,还不如下山去看看,见一见他放不下的地方和旧人。

昆仑的东北面,有一座城,名唤凉州城,而今那里也照应着它的城名,城中居住的人与曾经相比,少了许多,世人也慢慢忘记,那个消失的西凉的短暂繁华,那里牛羊成群,民风强悍,人们大快朵颐的吃着肉干着酒,踏马而歌,只是后来,故土易主,在国君夜夜笙歌的昏庸中成了东祁的凉州。

当年因为和降,那位东祁的年轻将领并未伤害城中的百姓,司徒明空抖动的袖中藏着的短匕,最后也没有派上用场,他脸上的茫然,在吹来的西北风中散落一地。

司徒明空在凉州城小住了几日,百尺危楼里的酒还是少时的味道,他喝得酩酊大醉,在那个飘渺迷离的梦里,他仿佛回到了年少,躺在月牙泉的一叶扁舟里,他的哥哥吹着曲子助他入眠,可现实却是,他的哥哥不愿见他。

城中一家商铺的故人与他说着这些年的变化,凉州城已成了西北商道上重要的枢纽,在城里,司徒明空见过了行色匆匆的商人,也遇见了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的江湖客,抛却未见到哥哥的失落,他所有的心事都已了却他跟着那些过路的江湖客们,从北走到南,从西走到东,做起了江湖的透明散人。

行了两月有余,司徒明空突然心血来潮,带着万分喜悦的心情去会了会他这一路听到的最多的名字——东方暖止。

彼时的东方暖止,早已名震江湖,那一战,毫无悬念,司徒明空败了。人群中,有问他是谁的窃窃私语声想起,他笑了笑,认真地说了一句“我自昆仑来,终归昆仑去”。旁人好奇的眼光并未落入他的眼眸,他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热血流淌,从那天起,他将“打败东方暖止”这六个字刻进了他的生活里。

再往后的岁月里,江湖依旧还是人们口中那个充满侠义气的江湖,越来越多的高手打出了自己的名号,大家也早已忘记了当初那位没有自知之明的少年。而东方暖止,依旧是江湖,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东祁的神话。

司徒明空早已不理凡尘事,依旧在昆仑之巅练着剑,他没有再出过远门。十年后,他练到了第六招剑式,入了冷剑的最高境界——心空。心空之境,远在那心如止水之上,心空之人,万事万物皆不能破之。他迫不及待地下了山,四处打听东方暖止的下落。

即使过了十年,他依旧意气风发,只是年华老去,他成了中年朗君。

见到东方暖止的那天,是东方暖止知天命的那天,对于司徒明空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好日子,无数江湖客,甚至是朝堂上的人都来庆贺。他出现的很突兀,开口说的话在这般喜庆的氛围里更是突兀,一直在场的人私下嘟喃着,怎么偏偏挑了个这样的日子来挑战。

东方暖止却在众人的低语声中开口道:“我记得你,当年的你,武功虽排不上名,但是张扬的心气却让我印象深刻,只可惜离开的匆忙,我没来得及问上一句你的名字。”

听了这话,司徒明空面露喜色,他不自觉地挠了挠头,即使十年光景已逝,他成了老区的中年郎,他的心性依旧纯粹。

司徒明空回不过神,他没有接话,只是拔出了剑,明明是烟花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宾客们却只觉得冷,手中的酒杯慢慢地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有客一饮而尽后叹道:“喝过的酒中唯此一杯最是清凉,也最是孤寂。”

东方暖止依旧面带笑意,倒是他那五位年轻的徒弟觉得司徒明空是来“砸场子”的,一个个护师心切,出了手,却又纷纷败下阵来,为首的那位徒弟,是位面容绝美的女子,她浅笑着说道:师傅,我打不过。”

在宾客们面面相觑的神色中,东方暖止出了手。

景德三十三年的春分,在场的人都记住了那天,也记下了另一个响亮的名字。他们不记得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昆仑冷剑和赤阳暖剑交汇,冰与火的碰撞,带着他们这些凡俗客走进了人间的至暖与至寒之境,在那半寒半暖的幻境里,他们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那种心潮澎湃,那种空荡荡的交替,早已让他们忽略了所谓的输赢。

冷暖分离,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东方暖止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喜,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明空。”

“西凉皇族。”东方暖止小声低估了一句,而后他又笑着说道:“司徒这个姓,倒是少见。”

人群之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西凉四皇子。”

“司徒明空,这个名字,我曾听过,只是那时,与他相连的是些风花雪月的凡俗事。”东方暖止点点头,又摇摇头。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解释了一句,“因为西凉四皇子曾是位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可今日,我并没有赢,这名字,也依然不够响亮。”司徒明空的脑海中回味着这场精彩的比试,从而忽略了嘈杂的人群。

“可是,你也并没有输。”东方暖止说道,脸上带着年岁沉淀的淡然微笑。

场下,有一位带着书生气的儒雅之士,将这场对决写进了他的江湖轶事录——“景德三十三年春分日,司徒明空战东方暖止,平”。

那日之战后,司徒明空又消失了,有人猜测他又回昆仑练剑去了,因为他说过“我自昆仑来,终归昆仑去”。

东方暖止在那场比试后也失了踪迹,有人他说带着最小的徒弟再次云游四海去了,他曾为了自己的大徒弟短暂地留在了繁华的天圣,如今年事已高,万事美满,东方暖止终于可以安心离去,寻那蓬莱仙境,他的大徒弟出事那天,恰是他踏入蓬莱之时,朝堂和江湖的狂风暴雨,他已听不见了。

司徒明空也的确是回了昆仑,天地之大,只有昆仑的那间木屋,是他的栖身之所。只是少年心性突然上了头,行走的有些慢悠悠,路过渝州之时,恰巧遇上了嘉陵江泛滥,他一剑断古木,二剑挡江水,给了地方官员和百姓足够多的时间来解决洪灾。岸边站着的小孩子问他是谁,他只觉得有些累了,又一剑掀起嘉陵江水,那水在空中结成了冰,而后缓缓落下。

司徒明空的剑,似乎比他的名字,更让人记得。由于他行踪不定,见过他面的人不算多,又加上年纪有些大了,在这诺大的江湖之中得了个“昆仑剑圣”的美名。

而今,这位世人口中的昆仑剑圣,已是一位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

故土易名三十载,落脚昆仑又三十,所幸,他还有两名徒弟。

“师父,可是想起什么年少的荒唐事了。”无忧看着司徒明空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忍不住问道。

司徒明空转过头,眼神满含着这被打扰的幽怨。

无忧看着司徒明空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似怒非怒的表情,收起了剑,““在这昆仑练了七年的剑了,也是时候该下山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去品一品世间的风花雪月,顺便去寻一寻你那位走了四年的大弟子。”

说着说着,无忧不自觉地鼓起了腮帮子,语气中也多了一丝愠怒,他离开时摸着她的脑袋说过,等家中事都了了,便会回来陪她继续练剑,可四年过去了,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司徒明空轻轻“嗯”了一声,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冬天,无忧本欲下山,却遇上了“帝释”之毒复发,最后走火入魔,一剑断了半山腰那条唯一的上山路,无忧剑本不是杀人之剑,若是遇上执剑之人走火入魔,那剑势却会强大的可怕,他的大弟子,也就是无忧心心念念的师兄,重伤在这样的剑下,也不知如今是否恢复如初了。

这件事,无忧并不知晓,那天倒下后,她又睡了很长的觉。

“但是——”无忧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看着司徒明空。

老者的思绪被打断,转头看了看无忧,三尺之外,无忧的眼神,与当年他在天山初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含笑如月,明媚坚决。

司徒明空顿感不妙。

“师父,你同我一起走吧,我不放心把您一人留在这里。”

“你是怕没人给你做饭了,你会越来越瘦吧。”老者打断道,一副看穿了无忧小心思的表情。

无忧的小心思被人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她低着头搓着双手。

老者不知何时已走到无忧的身旁,眼中满是慈爱,“乖徒儿,这一次,就算你不说,为师也会跟着的。”

帝释之毒,每发作一次,醒来便又会忘记发病前发生的事情,随着毒素的深入,中毒之人最后会忘记一切,如痴儿一般,他的宝贝徒儿,不是长命的人呐。

雪花飘飘然落下,无忧伸出手,低声道:“师父,昆仑的雪终究有些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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