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清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存在,并向自己预警。而以前,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独眼壮汉一开口喊自己小公子的时候,十分不自然,道别时干脆称自己为“阁下”。
“他开口的前一刻我才注意到他,想提醒你已经晚了。当时的情景下,我最多只能护着你不被他一击必杀。”清风坦言,如今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状元厨接过清风递来的碗筷,盛了各自的晚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心里装着事情,没有心情细细品尝美食。
中秋节当日,清风送状元厨回到了吉祥阁。
如今说起美食,在萧氏皇朝数以万计的饭店酒楼里,没有哪家敢说自己能比得上吉祥阁。
至少最近这一年来,没有哪个大厨敢这么说。一年前敢这么说的烤鸭李,在吃了吉祥阁的烤鸭皮之后,大哭三声打包袱回了德州,从此只做扒鸡;半年前敢这么说的醋鱼王,去吉祥阁转了一圈之后就歇了铺子,投入吉祥阁给大厨打下手;三个月前极西月食国使者带来的甜点师,去吉祥阁吃了足足一个晚上,躺在马车上回了国。
话虽如此,然而吉祥阁也并不是专门卖饮食的酒楼或者饭庄。里面只有雅间包房,不设散座,更不提供成套的筵席。正因为如此,客人无法在这里设宴。
状元厨进了吉祥阁的后门,所谓的雇员专用入口。从第一道后门入口开始,再到第二道垂花门,然后是第三道圆拱门,他已经过了侍卫们的三次验证,手续繁琐,不再赘述。
吉祥阁矗立于大院中央,一共七层楼高。如若不是萧氏皇朝规定民间建筑最高不得超过七层,它怕是能盖到人力的极限。
阁主住的地方没有侍卫看守,他长驱直入,在阁主的寝室门外停留。双腿跪坐,弯下腰,他低声道:“阁主金安,还儿回来复命。”
木质框架的纱门被从里面拉开,一名身着绢纱红衣、美艳娇嫩的美人用银铃般的天籁之音说道:“顾梦还,我允许你穿男装混淆视听。但,万望切记,你是女儿身。”说这话的时候,美人虽然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然而眼眸里却闪着严厉的光。
“阁主所言极是。”她赶紧垂下头,装作虚心听教诲的样子。之前在树林里,独眼壮汉应当是想喊她“小姑娘”的。
大概是猜测她女扮男装应当是事出有因,于是他叫出“小”字后,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改成了“小公子”。
还有就是,独眼壮汉的小拇指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手,对方像是触电了一般地收了回去,落荒而逃。
“月白褙子配轻纱罗裙,要比这身青衫男装更适合你。”红衣美人神情慵懒,命令道:“你还不速速下楼回屋沐浴更衣再来,继续待在这里,是想要熏死本座吗?”
状元厨尬尴地笑着告退,火速下楼。
六楼是掌柜之类生活起居的地方,每个人住的都是套房。浴室、寝室、书房、会客厅、茅厕盥洗室、储物室和小厨房,一应俱全。因为面积有限,能住在这一层的大掌柜,不超过七人。
他们的房间分布格局与阁主生活的第七层类似,无非是每个功能室的面积只有对方的七分之一罢了。
状元厨的房间就位于第六楼右手边最靠里的一套,她先去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然后洒了一些茉莉凝露,再次去了七楼。
这一回,阁主让她进屋叙话。
红衣美人吹了吹珠圆玉润的指甲盖,漫不经心地问道:“究竟是闯了什么样的祸事,能让无法无天的还儿心急火燎地回来禀告?”
“小的在帝都所作所为,均是在英明神武的阁主预料之中。否则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肆意行事。只是,这次树林里遇到的事情,完全在我意料之外。”顾梦还的确有时候无聊了会去惹事解闷,但这些事情,都是在吉祥阁可以善后的范围之内。
“树林里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不碍事。倒是你在帝都如此莽撞的行为,不怕破坏了你哥哥的潜伏任务?”红衣美人挑眉,不耐烦地说道:“现下没有外人,别喊我阁主。”
“师父在上,徒儿斗胆实话实说……”她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师父阴晴不定的美丽容颜,低头继续陈述道:“恰恰相反,我觉得自己这么一搅和,对方只会更加信任他。因为要拐走他的我——可是被皇后的亲信太监救了,那么他就不太可能是皇后派来的人。”
“别叫我师父,真收你了这种孽徒,早叫我打死了。喊我璇玑。”红衣美人在称呼上格外执拗,不依不饶地说道。
顾梦还深吸一口气,小声喊道:“璇玑啊,你不觉得我这回做得很好吗?可以奖赏我一两银子不?”
“臭丫头,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身负的任务?”璇玑阁主单手托起顾梦还的下巴,恶狠狠地吼道。
她被迫仰起头看着貌美如花的师父,蹙眉道:“怎么会呢?我的目标也是亲皇后派的呀,同理可见,他也会因此开始相信我,愿意让我为他长期食疗。您也知道,再不食疗,他的身体素质将大不如往昔矣。而我要取信于他,使用常规手段都太花时间和精力,只能以奇招制胜。”
药师、大夫和厨师,三者之间有所联系的职业,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食疗师和药膳师。
药膳师并不少见,可胆敢对外宣称自己为食疗师的,世间却只有她一个人。
“明明是以权谋私的行为,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竟然会显得如此大义凛然呢?”璇玑阁主放开了顾梦还,叹气道:“唉,小丫头片子,快坐下说话吧。”
阁主靠在垫着柔软被褥的贵妃榻上,扶额道:“若是皇后身边的亲信太监没有出手救你,可想过后果?”
“完全没有如此考虑过。”顾梦还坦言道,“虽不知兄长为何效命于皇后,但就皇后平素的行事作风和她在民间的声望,想必是会庇佑为她办事之人的亲眷。”
“就凭顾家孤儿寡母地生活了十多年,你哥有拿你们当至亲吗?”璇玑阁主嗤笑。
顾梦还摇了摇头道:“兄长对我们母女的感情,和皇后如何看待我们和他之间的关系,这是两码事。况且,世人皆道血浓于水。”
“再者,我的目标人物,明显也是皇后倚重之人。”她认真地凝视着阁主,勾唇笑道:“那说明,我这次的任务也是皇后或者太子委托的吧。”
她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安静得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