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还儿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刘夫人言笑晏晏，她虽然对火药之事一窍不通，但心里却还是十分高兴。
顾梦还用自己的言行证明了刘何氏的眼光果然独到，不愧是出身庐江何氏，夫人很有先见之明，提前认下了一位如此聪颖过人的宝贝女儿。
刘县令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心有余悸地对众人说道：“谢厂公若单纯是为了硫磺矿而来，还真是万幸啊。”
“谁说不是呢？好在当时清风少侠及时赶来，谢厂公害怕暴露了自身，选择第一时间撤离。他没有亲眼看见闺女提纯火硝，更没有发现她手里还有黑火药的改良配方。”刘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夫君心中担忧之事，好在当时有璇玑阁主掌控力全场。
顾梦还望着没事人一样的清风，仿佛自己没出什么力似的，她不得不赞同道：“是呀，要是没有哥，大概率我们就要阴沟里翻船了。谢凌云应该只是想要以我为人质，逼着你们交出硫磺矿而已。”
她那时候在空旷的场地上，可不是冒冒失失地就地熬制土硝，而是为了以此为饵，引蛇出洞。
她既需要向刘氏夫妇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又要向师父传达隐含的信息，还要让敌人注意到自己的改良技术。
哎，顾梦还当时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事实上，我也不过是预感会有刺客因此埋伏我，于是故意落单，诱使对方接近我罢了。”她轻蔑地笑了笑，谢凌云的脑回路还真是一般，他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在行动呢。“断然没有想到，我能以自身为饵，钓出如此大的一条凶鱼。”
“恐怕，谢贵妃和陈留谢氏不会就此善摆干休。”刘县令嘴上这么说，脸色却一点不见慌张。
这些年来，他是听过不少关于谢凌云的闲言碎语，清楚这家伙不过是谢家放在台面上的摆设，还是随时可以牺牲的那种。
顾梦还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刘氏的郡望，记忆里只有彭城刘氏，才能有如此的底气。
彭城刘氏家族的底蕴，虽不如何、崔、陆、裴和谢氏等这些顶级门阀，却也是位于第二梯队的百年望族。
如此说来，刘县令还是很有可能出自彭城刘氏的。毕竟他能娶到庐江何氏的旁支贵女，就算对方是下嫁，他的出身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倒不是说何氏女眼高于顶，嫌贫爱富，而是她们的择偶观念受到世俗门阀观念的影响太深了。
哪怕是为了真爱，处于顶级世家的她们，最多只会选择二流门第出身的嫡子，绝对不会嫁给一名寻常老百姓。
刘夫人似乎不愿意就此事深谈，开口岔开话题道：“我叫人准备了一些点心充作夜宵，今个儿你们也都累了，吃完夜宵便好生歇息吧。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都放在明日探讨吧。”
顾梦还颔首同意，虽然她现在有满肚子的疑问，但此时也不好再当着刘氏夫妻的面，继续询问清风聊。
好在明日这对夫妇要去顾家拜访，到时候说不定阁主也会在场，她准备私下向对方打探内情。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夜宵点心就被黄鹂端上了桌。
这上菜速度不算特别快，但也出乎了顾梦还的意料之外。她还注意到对方换了件新衣服，但是露出的一截皓白手腕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看来营救谢厂公的队伍也混了进来。”她内心有点感慨，没想到堂堂县太爷及其家眷居住的府邸，这么快就被敌人渗透成了筛子，远远不如吉祥阁铁桶一块来得安全。
思及此，她心又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颈。
黄鹂闻言，又见对方的动作，面色一僵，低声道歉：“是我的错，让小姐看笑话了。诚然如您所想，是我没有来得及肃清县衙内部的奸细。此类事件，绝不会再犯了。”
“唉，别这么说。”顾梦还见对方毫不避讳地说起这件事，还牵扯到前任清山县令留下的班底，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论起来，我们也有责任。倒是没有料到前任县令没问题，可是手底下的小吏们却是一群吃里扒外的老鼠。”
若果奸细不是出自刘府内部，那么严格来算的话，还是吉祥阁的监管出了纰漏。
清风明显地也想到了这茬，眉头越皱越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这几个暗桩钉在青山县的府衙至少十年以上了，如今还是第一次被陈留谢氏所利用。
难道陈留谢氏自从二十多年前嫡女入宫，便加派人手开始在全国重要县城布局了吗？
这可是好大的一盘棋啊！
河东裴氏和吴郡陆氏的覆灭，陈留谢氏到底参与了多少？
黄鹂见顾梦还与清风神情恍惚，她默默地在他们面前各摆了一大碟软糯可口的各色小点心。
而这两人因为此时各怀心事，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小点心果腹，却没心思仔细品尝，食不知味。
刘县令见天色已晚，后院将要落锁，于是起身告辞。
倒不是他心大，放心清风这个外男守在自家夫人房里，而是他十分信任吉祥阁和清风的品行，他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妻子的事情。
清风见刘县令离开了，将剩下的点心囫囵吞枣地咽下，又灌了大半壶水，也跟着去了外间休息。
黄鹂服侍刘夫人漱口净手，顾梦还则自己动手，就着端给自己的热水洗漱了一番。
完事之后，她脱了外面的衣服，合着内衣便往碧纱橱里躺下。
她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甜美的梦乡，与周公玩起了解梦的游戏。
第二天一大早，顾梦还被黄鹂用温柔的嗓音唤醒：“小姐，该起床洗漱更衣了。”
老实说，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家乡的界头睡觉，被人用如此轻柔的方式叫起来。
换做往常，她不能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多半是被阁主或者清风，以极其粗暴的方式叫早。
包括但不限于，冬天掀开她的被子让她受冻醒来；夏季时，直接拿床单将她裹起来，直到汗流浃背热醒……
至于阁主不耐烦玩这些花样的时候，师父就连直接踹她屁股这种事，都做过好多回了。
刘府，真是宛如天庭一般的美好啊。顾梦还内心感慨道，可惜啊，就是不太安全。
她一个翻身，裹紧轻柔保暖的蚕丝锦被，直接拿臀部对着黄鹂，打算接着睡个回笼觉。
“这丫头还没起床？居然在外面执行任务也赖床，真是不像话。”清风站在碧纱橱外，示意黄鹂挪动一下位置，“还是让我来吧，叫早这事儿我熟练。”
正当他准备动手时，顾梦还仿佛用直觉探测到了对方的到来。
她一个鲤鱼打挺，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对清风说道：“哎呀，人家要换衣服，你一个大男人进来干嘛？还不出去候着，难道你不知道夫人还要梳妆打扮吗？哥才在刘府睡了一晚而已，怎么你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了吗？”
清风冷哼一声，默默地转过身，离远了一些。
这时候，顾梦还清楚地看到对方身后，站着一位仪态雍容、衣饰华贵的夫人——正是早就妆扮完毕的刘夫人。
她尴尬地笑了笑，像是牵线木偶一般，任凭黄鹂为自己梳妆打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顾梦还觉得十分不耐烦的时候，黄鹂总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拿出一柄铮亮铮亮的铜镜。
她瞧了瞧镜子里面还算清晰的人面，一时间怔住了。
这位肤白貌美、唇红齿白的小娘子是谁？怎么长得与她有那么两三分相似？
“我的天啊！”清风见了，也顾不得形象，惊呼道，“原来黄姑娘还会这么一手易容术，真是绝了！连丑八怪都能被您变成大美人儿，实在是化腐朽为神奇！”
黄鹂捂嘴，浅笑道：“还请清风少侠不要贫嘴。这一切还得归功于我们家小姐天生丽质难自弃。”
清风翻了个白眼，黄鹂怕是对“天生丽质”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此朝正是刘县令休沐之日，办理私事时他无需穿着官服。
因而，这也是顾梦还第一次看见对方身着常服的模样。他的穿着打扮如同普通的富家翁，体面有余，气势不足。
刘县令见了顾梦还的装扮，倒是眼前一亮，捋了捋自己精细修剪过的胡须，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虽然刘夫人服饰奢华，但是她出门之前罩了一层浅色素面斗篷。帽子戴起来之后，将她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就连刘县令为了不扰民，也主动做了一些乔装打扮。
一大清早，他们就在如此欢乐的气氛中，一路去了顾氏药铺。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面对顾梦还一行也没有露出多少惊奇的神色，只当是顾氏药铺的少东家，给自己的亲娘介绍了几位有钱的大主顾。
顾萱仔细地观察新来的客人，她注意到刘县令先是掀开布帘，侧身请自己夫人先入内，转而随后为对方拖起碍事的斗篷尾角。
由于双方都不准备大操大办，于是顾萱低调地请他们入了顾家后院的东厢房。
顾梦还发现母亲居然在堂屋里升起了地笼，整个房间里暖烘烘的。以往娘亲只会在最冷的那个冬月如此破费，没想到今天为了接待贵客，倒是故作大方了一回。
刘县令见屋里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怕夫人燥热，又殷勤地为爱妻取下了斗篷。
原本站在刘夫人身旁的侍女黄鹂，似乎成了摆设，完全没有插手服侍夫人的余地。
顾萱见了刘氏夫妻伉俪情深的神态，又看了看自己女儿笑逐颜开的模样，笑着答应道：“这门干亲，我们顾家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