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顾梦还面对亲眼所见的景象，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在自己心里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继续对众人说道：“西域都护府果真不一般啊。”
她可以从大门外看到二门，这之间居然连一块照壁影墙都没有。任何人只要站在都护府的大门外，只一眼便可以将内院的布置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呀，通往內宅的二门，空有垂花门的楣槛，却无遮挡视野的双开大门。
顾梦还的眼神本身好得很，再加上视野里没有什么障碍物，她轻轻松松地将內宅里曲径通幽的抄手游廊，和一座座精巧别致的小院落，收入眼底一览无余。
“不会连浴室和茅厕也没有装门吧？”清风也是头一次见到所有的大门，全部对外敞开的高门大院。
他不禁为自己接下来的住宿情况，感到担忧。住在这种地方，仿佛个人隐私都被剥夺了，作为曾经的影卫，他觉得这地方实在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自然是有的！你再想什么啊，臭流氓。”崔林站在一位雍容华贵的老爷子身旁，一脸怒容地冲着清风叫道。
她以最坏的恶意揣度对方，以为他想去偷看女眷沐浴更衣。
清风蹙眉，眼神微微眯起，勾唇嘲讽对方道：“你就是用这种无礼的态度，对你的救命恩人？不奢望你知恩图报，至少不要恶言相向吧？你的家教太差了。”说完，他还象征性地摇了摇头。
“老朽乃是都护府总管，承蒙清河崔氏高看，赐予我等家仆姓氏。”老人向着清风抱拳，自承身份。
他的体型虽然清瘦，但矍铄有神，目光如炬。一般有这种气度的老人，满身都是故事。
崔老总管指了指崔林，开口道：“这不孝女便是老朽在世的唯一血亲——孙女崔玲珑，你还不速速向恩人道歉？”
“哦豁，原来你叫崔玲珑，而不是崔林啊。”顾梦还见对方不情不愿地低头向清风施礼，她也忍不住出言讽刺了对方一句。
在萧氏皇朝，家奴或者家仆是没有姓氏的，只有作为代号的名字。不过，两者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区别还是很不小的。
家奴属于最低下的贱籍，没有人身自由可言，可以随意买卖打杀，子孙后代永远是奴籍，世代不得入仕，国难当头还要被征去做最底层兵卒，充当炮灰的作用；而即便是签了卖身契的家仆，也是不能随便杀了的，他们的后代被允许参加科举考试，或者自愿从军报国。
而且家奴是不允许有姓氏的，即便救主立下大功，也顶多是日子好过一些。
若是能得到赐姓的家仆，必是家主心目中极为忠心得力的一员。
再加上对方还是担任豪门巨阀的总管一职，看看老爷子的年纪，怕是至少辅佐了清河崔氏两代家主吧？
而如今谁都知道，清河崔氏下一任的家主，便是这位西域都护府、皇后唯一的滴亲弟弟。
有了这一层关系，顾梦还本以为崔玲珑不会轻易地向清风低头的，谁知道……
“妾身之前多有得罪，还往恩公海涵。”崔玲珑十分乖顺，立马低身下气地对清风道歉。
清风冷笑地对她回道：“我等无需言语上的致歉，行动上有所表示，才得以见诚意。这架马车不适合停在外面，我想拉进去停放在马厩里。”
“这是自然。”崔老总管立刻上前一步，亲自引路，对他们道：“诸位贵客，这边请。”
顾梦还则沉浸在崔老总管之前说的那句话——“在世的唯一血亲”，那么这说明崔玲珑当时至少还是有说真话的，譬如父母双亡。
她克制住自己不要看向崔玲珑，害怕自己望着对方的眼光之中，带着同情和怜悯。
而这些廉价的感情，肯定不是这位骄傲的大小姐所需要的，反而还会惹恼对方，以为自己在故意羞辱她。
马车跟在他们身后，直到有仆从引导清风牵着马去了马厩。
崔老总管将其余人引到花厅坐下，等候清风过来会合。
人都到齐了之后，一众年轻貌美、身段玲珑有致的侍女们，训练有素地端来色泽缤纷的新鲜水果、造型精致小巧的各色糕点和多种多样的饮品。
她们姿态优雅地布好果盘，放下好几把细长口的高腰银壶，每个人配上一只银碗、银勺和好几个银制高脚杯。
做完这些之后，侍女们微笑着退了下去，尽量做到不发出响声。
花厅的圆桌上，正对花厅大门的主位是空出来的，想必是留给崔都护的。
陪客位上坐着崔总管和崔玲珑，主客位上坐着列缺，往下是雷贤、清风和游龙。
顾梦还由于年纪最小，背对着花厅大门，坐在最下首，俗称跑腿位。
一般坐在这种位置的人，主要负责喊跑堂伙计赶紧上菜、加菜、加酒，以及为主人捧场，多说一些吉祥话，让场面更热闹的。
这种精深微妙的社交技术活，显然不适合她担当。眼下最适合她做的事情，怕是只有负责品鉴西域美食了。
“新鲜的无花果，甜如蜜糖，入口软绵，没有渣滓。”她剥开一只如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无花果，狠狠地咬了一口，汁水溅到了她嫩白的小脸上，也不在意，而是赞叹有加。
“哼。”崔玲珑冷哼一声，眼神不屑一顾地说道，“就知道吃，你是猪吗？”
顾梦还蹙眉，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语气难得尖锐地说道：“你是傻子还是失忆了？我这一路上可是做出过不少不逊于御膳的美食佳肴，看来白给你吃了，还不如拿去喂狗，狗都还知道感恩戴德，至少它会对我摇尾乞怜，而不是忘恩负义地冲着恩人满嘴喷粪！”
“你！”崔玲珑何时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侮辱过，更何况还是在崔家，她祖父可是在崔府服侍过三代家主的老功臣。
“啪嗒。”崔老总管毫无征兆地一巴掌朝着崔玲珑白皙嫩滑的脸蛋拍了过去，顿时她的脸上浮起了通红的巴掌印。
她眼中含泪，委屈地看向自己的祖父，嘴角蠕动数次，却始终不敢发一言。
“今日开始，你被禁足三天，立刻回房去，休要再出来丢人现眼。”崔老总管说完此话，含着歉意地对其他人笑道：“老朽这孙女平时被我宠坏了，失礼之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过些时候，我打算为她招婿。”
崔玲珑听了，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向祖父。当她发现对方似乎不像是开玩笑时，掩面哭泣，不顾礼节地离席泪奔。
“崔大小姐无非就是一时逞口舌之快，倒也不至于禁足这么严重吧……”顾梦还被这种后续的神展开，弄得发懵了。
“嘁。”清风冷笑一声，环顾四周，将众人的表情纳入眼中，伸手指了指她，好心地解释道：“就你一个傻妞信了，真以为这一切后果是由你而起的吗？”
她望向崔老总管，只见对方依旧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她心里突生疑惑，转而看着清风，等待着对方继续为自己解惑。
“跟在崔大小姐身边的那几名仆从，怕是出自西域驻守的军队，而且已经全部被灭口，并找不到尸体了吧。”清风不言则已，一言惊人。
顾梦还这时候注意到，除了雷贤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其余人都还是一副悠哉的老样子。
“还妹，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雷贤忽然被对方略带异样的眼神盯着看，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得已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知情人里面只有你年纪最小，刚才你的细微表情，已经暴露了我们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列缺无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雷霆镖行的话语人之一，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教导少当家的机会。
雷贤听了，露出一副仿佛遭了雷劈的表情，原来他就是老一辈口中说的“情报突破口”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