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黄鹂犹豫片刻，顾梦还所说有些违背自己的认知，于是下决心向对方开口询问道：“顾小姐，难道您不需要对我家老爷进行‘望、闻、问、切’四诊吗？”

这便是顾夫人在房里，也不敢随便就说开药吧？

顾梦还意味深长地看向黄鹂，张口笑道：“初次见面时，我已经对刘大人‘望’和‘闻’过了。至于后面两项嘛，你觉得他会愿意我深入问他病情，以及为他切脉吗？”

不说别的，刘县令一瞧便是老古板，张口闭口便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决计不肯让自己碰他分毫。

刘夫人也笑了，她对顾梦还的顾及，心中了然，她也跟着笑道：“我夫君不喜看病，讳疾忌医；除了我和他母亲之外，也不喜被人碰触，特别是年轻的异性。因此，他随身伺候的都是小厮，便是上了年纪的嬷嬷也只能在外间候着。”

黄鹂哑然失色，她没想到顾小姐年纪轻轻，尚未及笄，却已深谙人情世故到如此地步。

“刘大人的气色不佳，面容蜡黄，神情委顿，却不见被酒色财气侵蚀身体的迹象；他说话时，口气带着酸臭味，我离得比较远，却还是时不时能闻得到。”顾梦还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娓娓道来其中缘由。

“想必平时刘县令忙于政务，忽视了饮食安排和作息规律。他若是长久下去，容易埋下健康隐患。”

刘夫人频频点头，叹气道：“还请顾小姐不要碍于某些疑虑，请只管大胆地说出方子。”

“正如黄鹂说的那般，我没有对刘大人进行‘问’和‘切’，因此只能尝试使用顾家百年传承的验方。当然了，这道药方经过了悠久年岁的鉴定，效果显著。”顾梦还如实相告，并未有藏私：“取少量的酸枣仁、灯心草、人参和茯苓，先煎煮浓液一杯，滤出药液之后，再煮两杯。这样的三杯混合之后，早中晚，用完膳之后各服一次。七日为一个疗程，我将用量写下，若是对刘大人有效果，您可接着让其坚持服用三个疗程。”

黄鹂急忙手脚麻利地摆好文房四宝，方便顾梦还书写药方。

顾梦还一边认真书写药方，一边继续向她们解说道：“再取大量的灯芯草和酸枣仁研为粗末，装入三江细棉布袋中，制成枕芯。每晚放在枕头上，做枕席面子用，每月更换一次药物，若无不适，可连续用一个季度。”

酸枣仁安神，灯心草助眠，人参补气养身，茯苓宁心。四味药同时服用，主治心神不宁和惊悸失眠。

三江棉布，质地柔软细腻，纺织工艺高超，适合作为贴身衣物与床上用品。

只不过，能买得到这些，又用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它的价位比一般丝绸还高，往往有价无市。其中最珍贵的是三江细棉布，历来是作为贡布，绝大部分被当地官员献给朝廷谋取前程了。

虽然皇帝并未将其作为御用专使，装作大度地仍旧让寻常百姓也可以使用。但是，一尺三江细棉布堪比黄金的价格，使得大多数豪门贵族也望而却步。

谁家有个三江细棉布做的枕席面子，那都是值得逢人便拿出来炫耀一番的存在。

“夫人，目前我能做的便是这些了。”顾梦还起身拱手向对方施礼，欣然告辞道：“若是有事，您大可随时遣人来顾氏药铺或者吉祥阁寻我；若是无事，大约一个月内，我再来登门造访。先行一步，不必相送。”

说完，她等到刘夫人颔首许可，便自行离开，婉拒了黄鹂相送。

路过垂花门时，她发现台阶向阴的边缘，不知何时竟然长了好几团蓝紫色的石蕊苔藓。

虽然阳光不能直接照射这片苔藓，但是在光线的折射下，它们还是显露出梦幻一般的色泽，仿佛紫水晶和蓝宝石点缀期间，熠熠生辉。

出了县衙，顾梦还顿觉闲来没事，有些无聊起来。

此刻，她若是直接回顾氏药铺，母亲又会询问自己为何回来如此早，怎地不在刘夫人那待到天黑再回家。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去吉祥阁六楼，在属于自己的的套房里待到天黑，然后再回家比较稳妥。

就在她念起之时，便动身往吉祥阁走去。

正当她路过雷霆镖局大门时，列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上还端着一只洗干净了的空碗。

“姜撞奶滋味不错，小黄姜的辛辣浓烈，有效地去除了奶腥味，以及增加了牛奶的特殊风味。口感绵密柔滑，入口即化，回味无穷。”列缺将碗递给顾梦还，称赞对方道，“我相信只要你用心料理食材，随便做什么东西，其中的滋味堪比御厨头子。哦，说不定有些菜式，反倒是你更甚一筹。”

“多谢赞美，虽然不知道您是何时吃过御膳，又凭什么如此抬举我。不过，这碗还是请您亲自还给我母亲吧。以及，麻烦您现下当做没有看见过我，切勿与母亲提及在路上碰见我了，拜托拜托！”顾梦还一边作揖还不忘话里带刺，一边又恳求对方道。

列缺挑眉，颇为有一些意外，这小妮子平时防他像是防贼一样，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主动让自己登堂入室呢？

莫非她是与母亲起了矛盾，一时间不想面对顾萱？这可不是好事，须得他出面好好开导一番。

正当列缺想要开口说教时，雷贤也走了出来，他眼前一亮，大声打招呼道：“还妹，你怎么有空来我们镖局？快快快，进来坐一坐。我带你四处逛逛，认认门路！”

顾梦还如释重负，马上答应道：“都是邻居，理应互相多串串门，这样才显得亲厚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贤哥。”她笑靥如花，施施然地上前与雷贤见礼，这下她就更不怕列缺不愿意照她的话做了。

雷贤不做他想，领着顾梦还走进镖局。

列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端着碗朝着顾氏药铺的方向去了。

“你瞧瞧，这南边是演武厅。再往那里去，便是我们镖局内部开设的武馆，专门招收贫穷人家的子弟，以孤儿居多。”他指了指装修简朴的大厅，地上铺了好些稻草和棉被，四周挂了一圈各种各样的武器。

最里面有一条看起来曲径通幽的抄手游廊，深入另一栋宅院。

“这儿呢，是我们平时接任务和议事的地方。”雷贤推开一间五进的大房子，指给顾梦还看，里面的布置也比较朴素，墙壁四周摆了几个博古架，里面有些书卷和古董器具。

正中间是一张大圆桌，上面摆了全套的笔墨纸砚。

“西苑一片都是我们的仓库，东院是我们的住所。”雷贤除了北面的建筑之外，其余都统统地介绍了一遍。

顾梦还并非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毕竟她自身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目前也无法与对方诉说。

她配合雷贤，在镖局的客厅里坐到天擦黑，便告辞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梦还在青山县过得陈善可乏。

约莫一个月还差了好几天，她觉得时候差不多，便前去主动拜访刘夫人。

“夫人，您这双腿康复的速度，可比我预计得快上了许多啊！”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夫人腿上盖着的锦被，看见对方双腿的变化，控制不住地惊叹道。

她当时说的是连续服下七天之后便能长出骨芽；连续服用二十天后骨头便能粘合上，再继续服用一个半月便可痊愈。

然而，实际上这还远没有到自己预估的时间，刘夫人双腿的伤痕已经完全愈合了。如今她腿上骨肉匀称，如果不仔细辨认，简直是完好如初。

若说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腿上还留下一些粉红色的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