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准备笔录本:
“不是还有戒毒所吗?”
刚才他问了姜汉山,姜汉山说的是没救了,但是他还想问问。
彭志远摇头,有些烦躁的拉了拉警服的扣子:
“现在只有针对阿片类的,比如纳洛酮,纳曲酮。用了这些药物,再使用海洛因就没有反应了。冰类和海洛因不一样,所以无效。”
周六一把距离最近的一个女的先带进来,这个失足女看起来比较清纯,一直在哭,一直在说:
“我真的只是第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警察叔叔,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下面还有弟弟妹妹需要我养活,我的妈妈已经瘫痪在床好几年了!”
“都是这些人渣诱拐我,他们强迫我的,我一点都不想的!”
……
一推二五六,好像是别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吸毒当小姐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世界上最冤枉的人。
周六一几次问姓名年龄籍贯,都被哭声打断: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吸毒,他们逼我的!”
彭志远以为周六一会同情这个嫌疑人,但是周六一只给了一张纸巾,女人还以为周六一心软了,下一刻周六一却是说:
“眼窝深陷,眼珠突出,指甲发黑,用了那么多香水,都掩盖不住身上的臭味,而且骨瘦如柴,没有什么精神。应该已经吸毒有段时间了吧?”
这时候,张桂兰把具体的资料送过来了,在抓人之后,会没收他们的个人物品,里面就有身份证,内勤可以通过内网直接调取警情资料。
周六一一拍桌子:
“田雯,四月份,你就因为吸毒被拘留了半个月,这次得强戒两年了。我们现在需要通知你的家属签字!”
这个吸毒女一下子就崩溃了,挣扎着有些痉挛:
“求求你们不要通知我的父母,我上次和我爸妈说我去出差了,好不容易才瞒过了,这次如果告诉他们我进去了,我爸妈怎么活!他们肯定会被活活气死的,我爸爸是个那么要面子的人,他还指望着我的弟弟妹妹能考教师,考公,他会死的!警察叔叔,我求求你们宽宏大量,我交罚款好不好?”
彭志远愤怒道:
“你也知道你爸妈知道你的情况会承受不住?那你吸毒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到你的父母?那你和这些吸毒的人鬼混在一起,怎么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父母?现在知道认错求情了,早干嘛去了?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失足吸毒女崩溃大哭,交代出来的,无非是生活空虚,和人一起出去玩,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就吸了一口,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开始,还会顾忌着尊严和面子,自己掏钱买,但是买的多了,实在是财力难以为继。后来就有人吸的时候叫上她。
一步一步,从一个有正常人生活的正常人,变成了一个冰妹。
她身上也各种各样的暗伤,全都是被人叫去陪着溜冰,然后弄出来的。
这个失足女把肩膀上的衣服拉开,露出十几个烟头烫的疤,溃烂的露出血肉:
“警察同志,你们帮帮我,我也是受害者!”
周六一没说话。
但是彭志远一锤定音:
“你有无数个可以寻求警方帮助的机会,但是你一个都没有用起来,被抓之后,明明有积极交代,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但是你却一直在混淆视听,浪费我们的警力资源。”
意思是,这个失足女,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周六一翻着资料,最后道:
“你说你之所以出卖自己的身体,是为了给你的家人更好的生活,事实上你的钱全部都用来购买毒品,给你自己买衣服首饰包包。
你的家人,从你这里得到的只是惊惧和恐慌,以及每一次为你买单。
你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别再用你的家人为幌子,把他们当成遮羞布,去掩盖你的罪行,你不配!”
说完,周六一冷冷的看着她,这个失足女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周六一说的全都是事实。
她交代,有人打电话叫她来陪着溜冰,还给两千块钱。
姜汉山过来带人去做尿检:“我给拘留所打过电话了,他们倒班的人能等等咱们这儿的人。”
看到周六一眼中的复杂,他和周六一说:
“这些吸毒的人,已经不值得同情了。
一个正常人,一个一心过正常人生活的人,根本就不会和这些肮脏的东西沾上边。
他们不会去酒吧里吃陌生人给的烟酒茶。
他们不会结交吸毒的人当朋友。
他们更不会有专门的渠道去购买这些使人沦丧的东西……”
失足女田雯被带走。
彭志远检查了一下笔录:
“以后办的案件多了,你就会明白,这些陪着溜冰的冰妹,是吸毒链条里面最底层的一环,她们是工具人,是消耗品。”
…………………………………………
又审一个失足女,这个失足女看起来还比较正常,长的也好看,长腿细腰皮肤白,看起来还比较健康,但是一开口就是:
“我没吸毒,我才来第一天,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就是来玩儿的,什么都没干!”
张桂兰查了这个女人的履历:
“你去年因为卖淫被拘留过。”
这个女人居然不慌不忙:
“那我今年的记录是清白的,总不能因为我以前的事儿,就认定我现在是个罪人吧?你们查我的银行卡和手机转账记录,我除了沙县小吃就是超市,能有什么问题?
我犯过错怎么了?
还不能容许人改过自新了?
要是想你们这样认为犯过罪的人就该杀,那监狱看守所就不是改造人的地方了?那国家修建这些地方有什么用,还不如全都拆了呢!”
这嘴皮子利落的,让人无法招架,周六一把检验结果拿进来:
“彭哥,这女的没吸毒。”
没有吸毒,处理方式就是治安处罚,罚款加拘留。周六一很快就办完了手续,顺口问了一句: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女人卖弄风情的拢了拢头发,还故意对着年轻的警察抛了一个媚眼,然后嘻嘻哈哈的说:
“当然是挣钱了,还能干嘛。这边的机会太少了,我要去南方,挣大钱!”
……
啥?
周六一皱眉。
这女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南方机会多,有钱人多,舍得花钱,不像这边的人抠抠搜搜的,一晚上三百块钱都舍不得。”
这价值观也扭曲的太厉害了吧?
彭志远劝她:
“你找个工作,踏踏实实上个班不行吗?”
女人音调提高了八度:
“踏踏实实上班,买得起市中心的房吗?买得起宝马车吗?逛的起北美新天地吗?开得起一万一瓶的红酒吗?”
这些话问的,彭志远嘀咕了一句:
“我也买不起市中心的房子,买不起宝马车,给老婆买不起北美新天地的衣服和包。”
不过,彭志远不和她吵架,而是对周六一说:
“处理的时候,把她列入重点关注关注对象。”
失足女问:
“啥是重点关注对象?”
彭志远说:
“只要你出现在天眼摄像头下,就会有警方上门看你在干什么。比如说你现在结束了拘留,乘坐火车和高铁到了南方,第一个见到的肯定是我的同事。他们会不定期的查你最近在干什么。”
失足女瞬间崩溃:
“那你还让我怎么做生意。”
彭志远严肃道:
“你得做正经生意!”
…………………………………………
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周六一年轻都觉得有点扛不住了,脑袋轰鸣的厉害,但是另外几个人还在做资料,李华抓了一把速溶咖啡出来,一人发了一条。
老王摆了摆手:
“我不爱喝这些洋玩意儿,我喝茶就行。”
徐海一杯茶一杯咖啡,慢悠悠的灌着。
胡亮直接把速溶咖啡倒进了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水。
李华直呼内行,有样学样。
周六一把速溶咖啡放在了一边,站起来,展了展身体,去看两个蹲在暖气片旁边的人,因为毒品效用逐渐散去,他们也觉得腿麻脚酸,汗流浃背的,一刻都忍不下去了。
周六一走过来了,这两个人还挑衅周六一:
“小屁孩儿,老子没吸毒,赶紧把我放了吧!再蹲下去,我的脚伤了,肯定要告你的!”
周六一缓慢的蹲下来,年轻的有些稚气的脸上,却露出来一个有些老成的微笑:
“你们真的认为我没办法吗?”
这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周六一这个年纪不大的警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本身就看不上周六一,认为他年轻小,所以轻视。
另一个说话更难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临时工,别惹了我们这些地头蛇,不然以后有你好看的!”
“你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可得当心点儿。”
……
两个人渣其实已经狼狈不堪,靠在墙上,使劲儿的想借力,两个脚来回换,想要舒服一点,手已经被铐子勒出来一道道的红痕,脚麻的不行,像是有无数个小蚂蚁啃来啃去,滋味特别的酸爽,但是暖气片的高度特别坑人,又坐不到地上。
都已经难受到这个份儿上了,两个人渣还在吹胡子瞪眼,羞辱年轻的小警察。
他们咬定了周六一拿他们没办法,他们不配合做尿检、身上又没有头发,等到了时间,就只能把他们给放了。所以就拼着一口气,死撑着。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小瞧了周六一。
这个从象牙塔里出来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没那么好蒙混过关、不是个老好人、更不会同情心泛滥。
周六一笑着说:
“看来,你们是醒了。”
两个人渣不知道周六一想干嘛。
周六一笑道:
“无妨,我们所里特别忙,现在顾不上给你做检测,我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然后吃过早饭过来,大概是早上八点钟。不对,按照现在的工作制度,我还得打卡,大概八点半我再过来。”
八点半?
现在才三点半,也就是说他们要保持军姿蹲的姿势,一直再继续五个小时。
而对于一个清醒的人而言,别说是五个小时,就算是五分钟也受不了。
脚像是一个桥梁,正在被千军万马的蝼蚁吞噬着,细密棉麻的痛楚几乎是恨不得来一刀痛快……
周六一还慢条斯理的做了几个伸展的动作:
“吸毒的人,就是社会的毒瘤,他们连哄带骗,坑害周围所有的人。说的果然没错,居然还敢威胁警察!”
一个渣滓问周六一:
“你,你想怎么样?现在虐待犯人可是犯法的。”
周六一笑道:
“不能打,不能骂,你说我怎么办?你们还真的以为,我一晚上没有来收拾你们,真是因为我没办法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两个光头一下子傻眼了,其中一个蹲了大半宿,现在已经熬不住了,鼻涕眼泪都下来:
“我求求你快点把我放开吧!”
另一个蹲的脸红脖子粗的,惊了一下:
“你,你无耻!”
但是周六一把铐子钥匙在手中转了几下:
“我打算验完一个先去吃早饭,等吃完了饭,再来验一个,你们觉得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
两个吸毒的其实也坚持到了极点,毒渐渐散去,光靠着人的意志力,根本就蹲不了多长时间。
这种姿势,痛苦非常!
这些耽于享乐的人渣,根本就受不了,但是周六一已经不管他们了。
………………………………………………
所长匆匆路过,看到大家没吃的,把李华抓过来:
“今天晚上的夜宵,我请,一会儿给老徐和老王点了外卖,你给我报个数,我转给你。”
李华还蹦了一下:
“谢谢所长!”
付胜不由感叹,年轻真好,这么熬夜都还扛得住。
李华已经拿着手机在点外卖了,兴冲冲的,所长难得没有让他省着点儿花,一个一个追着问:
“老王,小龙虾,烧烤,宜宾燃面,冰可乐,你都要啥?这家的腰子不错,很补的。”
老王淡淡道:
“我要粥。”
李华自动升级:
“海鲜粥吧,多加一份瑶柱和扇贝。”
然后又问彭志远:
“彭哥,你要啥?”
彭志远要求是量大管饱,烩菜馒头就行,李华给升级成了:
“东北铁锅大乱炖,四人份的馒头。”
……
周六一已经把笔套咬断了,随口道:
“加个冰啤酒吧,我觉得不醉点儿,我是写不出来这玩意儿。”
李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六一:
“你确定你要冰啤酒?”
周六一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啤酒喝不醉,放心吧。”
李华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我现在觉得,所长非要让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规范起来写检查是必须的,我现在告诉你,咱们这种公职人员喝酒,必须要和上一级的领导报备,不报备不能喝酒,如果被督查逮住了,就得警告处分,更严重的可能开除。”
这才,轮到周六一震惊了:
“我看电视上,刑警都是破了案子来一顿烧烤加啤酒,不是吧?”
李华终于找到了身为前辈的自豪感,给新来的扫盲:
“怪不得上头要把你扔下来练练呢,你是真的对警务工作一无所知,我和你讲,公职人员,不能随意进出娱乐场所,不能在备勤期间喝酒……”
科普完以后,周六一已经趴着睡着了。
“警察同志,我先,我先验!”
“我先!”
这争先恐后的样子,和刚才的嚣张,完全是两张截然不同的态度。
然而,他们仅仅只是态度配合,也只是配合尿检,时间足够长的情况下,尿液里的毒性会被稀释。
算盘打得挺精的。
还是在欺负周六一年纪小,认为周六一不懂行。
周六一把同样黑眼圈,眼睛红的像个兔子的李华叫过来:
“李哥,咱们给他们验毛发吧。”
李华摸了摸头,一晚上没睡,现在脾气态度都特别的恶劣,心情很不好:
“这两个没毛猪,怎么收拾?”
周六一对李华说:
“人身上的毛发,应该不只有头发吧?下面也有吧?”
啥?
两个人渣面面相觑,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看起来一脸阳光帅气,年纪不大的小警察,居然会一肚子的坏水。
其中一个渣滓哀嚎起来:
“我去,警官,你早就知道怎么收拾我们,费那么大的劲儿干嘛?我的脚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
都怪老卫,他非要让我上他家吸面面,我本来是不想去的。”
这还扯皮上了,另一个也不甘示弱:
“明明是你拿到我家的,说叫一帮人一起玩,人不多还不尽兴。”
另一个说:
“警官,我有证据,我手机里面,四千八的转账记录,就是购买的钱,是他带过来的。”
……
两个人狗咬狗,一嘴毛,互相疯狂的揭发,只担心少说一句就会让自己被判的更多,然而,细细汇总下来,还是漏掉了一部分。
其中,申金辉的手机里面,找到了和之前那个车祸的事儿主钱斐的聊天记录,而且最后一个电话,就是和钱斐打了一半,八成就是在聊天打字的过程中,钱斐神志不清的撞上了护栏,还把护栏当成了马路。
但是他居然一个字都不交代。
周六一一拍桌子:
“到底还有多少没说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拉钱斐下水了!”
申金辉一个劲儿的撇清责任:
“大家都是一块儿玩的,哪会想那么多……”
周六一腾的站起来:
“钱斐出车祸了,车的前挡风玻璃,全都扎身上了,全身像刺猬一样,医院让他的父母先在账上挂一百万用来治疗,病危通知书下了好几道。”
申金辉脸色恻然,久久回不过神来,喃喃道:
“不是吧,我就只给他多加了一点点……”
…………………………………………
李华和周六一拎着一个光头,去了卫生间,李华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雄赳赳气昂昂的:
“还是你有办法,这两个鳖孙,我看着就来气!好像法律不是用来收拾他们的,是用来保护他们的。”
……
李华展示着塑料袋里的一撮毛,献宝一样的拿来给徐海:
“师父,六一真厉害,这法子都能想的出来,我剪下来了,身上能看见的地方滑不留手的,但是看不见的地方,居然那么茂盛……”
徐海拿手里的日志本把李华给挡开,很嫌弃那一撮毛,没好气道: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动动脑子,你刚来那会儿我给你布置的题目,你做对了几道?哪次不是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你年纪比六一大,吃的比他多,怎么干活就不如他?”
李华被批评了一点没有不开心:
“我哪知道这些烂人脑子里大的能跑马,六一智商比我高,我总不能回炉重造吧?师父,你别骂我了,你再骂我,我就要辞职了!”
徐海感觉到自己忙一晚上不会血压升高,但是只要和李华说话,就会眼冒金星:
“行了,杠精,闭嘴吧。”
其实他之前也没这个口头禅,自从李华来了这儿,就成了口头禅。
姜汉山百忙之中抽空回了趟家,因为案子,他又没有接到孩子,着急唛点早餐送回去。
脖子上被老婆挠了几道,他歪着脑袋想掩饰一下,但是王才智多看了他一眼,他就不避讳了:
“昨天下课忘了去学校,孩子妈去了,那老师说话真不客气,一直说我们家是单亲家庭,回家以后,孩子妈打了孩子一顿,也收拾了我一顿。”
王才智听着直乐,堂堂缉毒英雄,二级英模,被当会计的老婆收拾的服服帖帖。
姜汉山已经上楼了:
“文件类的活儿都给我,我今天得按时下班。”
原本毒品的渠道来源,这两个人其他的毒友信息,都是很不好审问出来的信息,被周六一和李华两个人轻轻松松的全部挖了出来。
所长一晚上没有睡,和禁毒大队的人按照审问出来的线索,又突击了好几个地方,现在顶着差不多有一张脸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办案中心。
昨晚上他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以为周六一也就是个干苦力的,挺认真的。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么厉害,这么损的一面。
法无禁止即自由,这几个字,当了警察的人都了解清楚,但是敢这么干的人,少之又少。
他把周六一拎过来:
“这案子,你怎么看?”
周六一道:
“用法律的眼光看。”
得,他当没问。
……………………………………
忙了一天一夜终于能消停会儿,周六一觉得有点饿了,想起来半夜所长来过,把手机给李华让点宵夜。
现在再去看宵夜,表面的油已经凝结成了一大坨,看起来很没食欲,他把这些东西当垃圾扔了,等着吃早饭。
天边一圈圈的鱼肚白,在三楼的窗户能看到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清扫道路两边的垃圾,有些早餐店门虽然关着,但是门内灯火通明,已经忙活开了。
这个城市,在渐渐地有秩序的,热气腾腾的苏醒着……
抓了这么多的人,按理说应该是大丰收,但是这些办案的民警们,却没有一个能高兴的起来。
就连李华都看起来不大开心。
王才智看出来周六一受到的冲击,和他说:
“我们警察的工作,和其他的单位不一样,其他单位是越上新闻,越加大产能,越好。但是我们是希望这个社会的犯罪越来越少。我们并不希望自己的军功章上有那么多的犯人。这一点,等到你干这行时间长了,就会明白。
辖区的安宁,比任何荣耀,都更加重要。”
周六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些疲倦:
“每天都和这些烂人打交道,可真累。”
这些嫌疑人,都比较不要脸,一嘴的谎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字,像是不认识一样,几乎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死心。
王才智脸上依旧慈爱,充满了一个前辈警察对后辈的关怀,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觉得如坠冰窖:
“现实生活中的犯罪分子,比你想象中的更下流无耻,不能用了正常世界的道德和正常人的行为逻辑来套他们。
所以,你如果想要震慑住他们,走在犯罪前端,可能在思想上接触到的阴暗的地方更多,甚至是超乎你想像的多!
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当警察的好材料,但是你是东华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如果去大厂里当个程序员,可能日子会更幸福一些。”
闻言,周六一却是摇了摇头:
“不不不,我还是想要当一个好警察。”
王才智拍了拍周六一的肩膀:
“有空带你去吃饭。”
这时候,所里又来了一辆车,这辆车和停在派出所的车一样,灰扑扑的,除了喇叭哪里都不响,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还把脑袋上的大盖帽上的灰打了打,像是赶集的老农,用一口方言问所长付胜:
“俺们来提人了!”
还是好几个单位的?
周六一看不懂了,但是王才智显然认识他们,赶忙过去了。
李华咖啡喝多了,也不困,趁着这股劲儿在写检查,给周六一答疑解惑:
“咱们的指标不是够了吗?柳树镇派出所打了好几回电话了,一直问咱们这儿有没有多余的,给他们匀两个,他们自己开车来拉。
虽然每个警务单位都有指标,但是不是所有的单位都能完成。你说十里八乡的乡下派出所,十个村子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两万,连个像样的KTV都没有,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下乡扶贫,脱贫任务比警务工作还多,还得帮老乡在直播上卖玉米,去哪儿凑指标任务。
天下警察是一家,咱们辖区太大了,有了多余的就给兄弟单位行个方便,咱们单位追逃什么的,兄弟单位也会给我们行个方便。
昨天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分局底下所有的单位,只要在权限允许的情况下,都马上支援咱们,要不然光靠咱们派出所,就这几条枪,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能力调取那么多的监控,发动那么多的人。
光经费这一项,我们就承担不起。就咱们那点儿钱,吃食堂都得精打细算呢。
这就叫做,基层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