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六一五点左右就起床了，去黄青梅的家中，化妆和换衣服。
黄青梅家在本地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她父母是菜市场的菜贩子，每天四点就出门了。
这么多年，周六一只进去过雷明的房间，雷明的东西整洁，明亮，有棱有角，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和多余的装饰，甚至坐在她的房间，感受不到是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像是学校的宿舍一样简单。
黄青梅却不一样，她的卧室里贴着卡通壁纸，飘着馨雅的香气，摆了一个大大的衣柜，里面全都是漂亮的各种各样的衣服，床是巨大的欧式床，还有个粉色的层层叠叠的蚊帐，旁边就是梳妆台，摆满了瓶瓶罐罐，梳妆台的镜子边缘是明亮的灯管，能在镜子里看到丝毫毕现的美人。
这才是一个女孩子的样子。
黄青梅给周六一上妆的时候，顺手也要把手涂抹一下，戴上首饰，摸着周六一的掌心，她很奇怪的问：
“小周，你的手心怎么有这么厚一层茧子？你经常搬砖吗？”
周六一笑道：
“我们学校的作业，每天都要敲击键盘上万次至少，手当然会糙。”
事实上，计算机技术一开始变现没有那么快，除非是非法劫持和木马程序，合法的途径很少，他唯一能得钱最快的办法，就是帮电子城的人组装东西。
那都是体力活。
盛夏，汗流浃背，严冬，手上生疮。
生存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和雷明，一个还在妈妈肚子里，一个还没有桌子高，两个失去了父亲的人，几乎相当于都失去了家庭的港湾和庇护，没有完整的童年，就连吃饱饭和不被人欺负都很难，更不会把心思放在生活的点缀上……
黄青梅打扮的很漂亮，又换了一件橘黄色系的裙子，衬托着脸蛋白皙的像是剥壳的鸡蛋，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和一节白色的手臂，耳朵上还有一对漂亮的绿莹莹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在动。
很有少女和成年女性之间的魅力。
周六一很难想象，雷明穿上裙子又是什么样的。
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很英挺的装束，除非是刑警队里出任务，为了伪装，让她换上的衣服。
很快，黄青梅就给周六一收拾完了，镜子里的，是一个长睫毛，大眼睛，肤白貌美，唇珠性感迷人的大美女。
昨天晚上，两个人还去夜市上专门采买了不少东西，就是为了今天的任务做准备。
黄青梅出去，周六一在房间里把买来的衣服换好，然后开了门，周六一年纪小，身体还在抽条，很白很瘦，所以套上裙子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出了黄青梅家，提前打过电话的施雯雯开着车来了，她看到周六一，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网上说的真没错，男人妩媚起来，就没有女人什么事儿了。”
周六一翻了她一个白眼。
施雯雯不觉得周六一在排斥她，反而是拿出手机，亲亲热热的凑过来，非要和周六一合拍一张照片。
周六一直接把两个包扔给了施雯雯，让她拎着。
施雯雯叫苦不迭：
“学长，你就不能照顾一下女性吗？”
周六一却道：
“大姐，麻烦你照顾一下我！”
施雯雯又讨了个没趣，黄青梅却是特别开心。
几个人开车到了梧桐苑站，然后装作不认识，排队等车。
周六一个子高，妆容精致，脖子上缠了一圈丝巾用来遮挡喉结，他原本还担心被人看穿他是个男的，但是没想到不但没有人发现，还有人讨论：
“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居然还坐公交车！”
“应该是做模特的吧！”
“她能天天坐公交车，我也能。”
……
正常的对美丽女性的眼光，表现出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
周六一装作在玩手机，黄青梅做戏就是做全套的，手机包了一个卡通的粉色外壳，他的指甲也被包了一层护甲类似物，在他看来，就是彩色亮晶晶的九阴白骨爪，没什么好看的，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
不过从观感上，比女人更女人了。
周六一看到色狼出现了，这个男人在拥挤的人群中，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点，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色狼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闪闪发光的周六一，喉头滚动了一下，真的像是饿狼看到了一块鲜嫩的肉。
周六一装作一无所知，把手机放口袋，排队随着人群上了公交车。
黄青梅昨天已经上过这辆公交车，所有没有上车，施雯雯戴着大黑框眼睛，一副没睡醒的土肥圆的样子，随着周六一上了公交车。
车上挺挤的，这是开往市区写字楼的车，还有很多着急上班的人挤不上来，公交车的车门都快要关不上了，但是两班车之间大概是十分钟发一趟，拼命要赶这一趟的人，是为了能准点到公司上班，不然就要没全勤了，要扣工资。
公交车司机师傅熟练的嚷嚷了几句：
“都别挤，上不来的先下去，我往前开十米，再上。”
说着，公交车门关上了，着急上班的几个人赶紧跟着车奔上去。
司机师傅又喊了一声：
“都注意，抓稳了。”
然后，车猛的踩刹车，停了一下，周六一被甩的踉跄的往后两三步，整个人差点腾空起来，假发都要快掉了。
他个子高，往车门的方向一看，果然是空出来一块地方，车门再开，又上来好几个人，还有个调皮的小青年对着司机师傅道谢：
“谢谢师傅，你保住了我的全勤奖。”
周六一觉得自己被挤得前胸贴后背，快要喘不上气了，怪不得李华说就算是把人逮回来，也会认为是受害女性在小题大做。
这车上大部分都是上班的中青年，一脸的疲惫，有的在打瞌睡，有的着急忙慌的大口吞着在路边小摊买的早餐。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周六一现在觉得派出所的宿舍单人床，还有食堂的饭菜，都还挺好的。
周六一手抓着扶手，眼睛看着对面的玻璃，玻璃上有乘客们的倒影。
那个色狼，上车的时候就紧跟着他，现在更是凑到了他身后，差不多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看到了这个人的脸，不管不顾的要往后面挤，看到那个色狼往周六一身上贴，女孩子还专门踩了周六一的脚一下：
“我等会儿要下车，能不能往后面点？”
她其实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帮周六一一把。
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
周六一装作在玩手机：
“算了，我得坐到市里呢。”
女孩子无奈，没凭没据的，她总不能说后面这个大叔是色狼，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一个人往后面挤过去，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看起来很单薄，到了两个大妈旁边，她才松了口气。
这个色狼，已经把小姑娘给吓成这样了。
周六一单手打游戏的时候，看起来挺认真的，后面这个色狼动了。
他用的办法就是双肩背包作为掩护，单手从厚夹克里伸出来，从包的夹层穿出来，然后把手放在了周六一后背上，滑腻的像一条蛇一样，在反复的试探着。
哪怕是个男人，现在都觉得无比的恶心和不舒服。
周六一本能的想跑，但是被这个色狼给捏住了背上的衣服。
周围全都是拥挤的人，他根本就不能利落的转身。
这个男人还在往身上贴，甚至还把他穿了两层的裙子往上掀……
靠！
真特么的过分！
周六一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对于强奸和威胁妇女儿童罪判那么重了，这傻叉居然还捏他背上的皮肤。
周六一真庆幸，早上没有吃饭，不然得全都吐出来。
突然之间，周六一一个回身，耳光狠狠的砸在了这个色狼的脸上，暴喝道：
“拿开你的脏手”
这一巴掌，像是铁砂掌一样，色狼只觉得被闪的大脑缺氧，眼冒金星，只想要快速的要把自己的手收回到了厚夹克的袖子里，装作受害者一样问责周六一，情况变化太快，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思考，这是个男人。
之前每一次，都没有女生敢怎么样。
顶多是挤着往别的地方走。
色狼先恶人先告状的喊起来：
“年轻人嚷嚷什么呢！公交车就这么挤，坐不惯你打车呀！”
但是，周六一的速度特别快，长手背过去，直接就抓住了这个色狼的手，他根本就来不及从背包里抽出来。
周六一打工多年，组装器械什么的，手上有的是劲儿，现在像是螃蟹钳子、老虎钳一样，牢牢地抓着色狼的那只猪蹄。
周六一看起来不是很能打，那只是针对和彭志远过招而已。
这种常年不健身，只玩手机，吃外卖的油腻的弱鸡，在他手里，根本就过不了两个回合。
色狼还在狡辩，叫叫嚷嚷着，妄图吸引别人的注意：
“你放开我，放开，疼死了！”
眼看着周六一丝毫没有放手的架势，直接开始泼脏水了：
“你个女孩子，能不能要点脸？对着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有没有点家教，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你放不放手？我要报警了！”
……
这色狼，欺负了女孩子，居然还威胁要报警。
周六一现在知道黄青梅为什么会哭的那么无助了，不只是简单的欺负，还倒打一耙！
这真是人渣中的战斗机！
这边动静有点大，周围的人哪怕再挤，也自发的尽可能的让出来一点空间，这些生活波澜不惊无趣的社畜们，还拿出了手机，要拍下这炸毛抓马的一幕。
周六一却是怎么都不松手，硬生生的把双肩背包和手一并扯着抬了起来。
车上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个男人在利用书包的伪装，吃女生的豆腐。周六一这个裙子是黄青梅专门改装的，外面那层没问题，但是里面飘起来的那层，是专门涂黑的，手一碰就会掉色，还能把指纹给记录下来。
这色狼还想跑，想踩周六一的脚，但是被周六一狠狠的在膝盖上踹了一下，整个人直接跪下了，喊着：
“女侠饶命！我错了！”
而且还想混淆视听：
“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说好不好？不要让我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这个人不只是坏，而且是坏透了，坏的令人发指！
能打败魔法的，只能是魔法。
如果是个平常的小姑娘，或者是业务不那么熟练的警察，可能对付这种狗皮膏药一样的玩意儿就没有办法。
但是周六一不一样，手还揪着色狼的手：
“你个傻叉，是买不起个飞机杯吗？一直在我身上摸？”
这时，众人一阵哄笑，全都在看着咸猪手的翻转。
这色狼摸了个啥？
摸了个男人！
周六一，实在是太有料了！
开口就是金句！
真是个宝藏男孩，越挖越有。
施雯雯举着手机，赶紧拍这难得的新闻爆点时刻，以她新闻人的敏锐，绝对会冲上明天的同城热搜。
这个猥琐的色狼，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只会继续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你，你伤风败俗，你一个男人，居然穿女人的衣服，你要不要脸？社会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男不男，女不女的！”
确实，不少年纪比较大的人，很反感这些东西。
周六一给的回应是，用的力气更大，色狼痛的哀嚎。
但是，翻转意外，真的来了，色狼居然从兜里掏出来一把弹簧折叠刀，朝着周六一就捅了过去。
这动作姿势，看起来是那么的熟练。
可想而知，那些被吓破胆的女孩子们，是不是也被这样的刀子给威胁过。
在这样的封闭的人多的空间里，很容易误伤，引起了乘客的恐慌，有人害怕的尖叫起来，周六一没有因为色狼手里有刀子就害怕，而是另一只手也夺刀，完全是空手夺白刃的架势。
同时，他有压倒性的身高优势，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了色狼的膝盖上。
整个车厢里，响彻着色狼巨大的哀嚎声：
“疼。”
周六一的手没有受伤，这个双肩包在撕扯中被拽烂了，经过改装的，露出来好大一个方便手进出的口子，他就是通过这个口子把手伸到了女孩子的身后。
正经人，谁会把自己的双肩包改装成一个蛤蟆口子？
现在，这个色狼以一种完全被制服的姿势，跪倒在周六一的脚下，挨了两次打，痛不欲生，眼睛里都充血了，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反转，他还在狡辩着：
“你你你，你太暴力了，我要报警！我的手要骨折了！”
但是在后面的那个小姑娘这时候挤到了前面，指着这个色狼道：
“我每次穿裙子坐公交车，他都朝我伸手，我天天晚上做噩梦，要不是为了领点工资，我都不想上班了！”
小姑娘说的声泪俱下，因为过于激动，胸口上下起伏着：
“我不怕查，监控能看到！”
这时候，车上的人，都在指责这个色狼：
“还好意思叫冤，车上那么大的地方，非要往女人身后钻，真不要脸！”
“不管人家女孩儿穿什么，正经男人都得懂得避一避！”
“真不要脸！”
……
车到了下一站，周六一的同事，李华和徐海，已经开着警车停在那里，警铃发出巨大的声响，震慑性极强。
周六一身上的女装扯掉，露出里面的男装，周六一比较瘦，裙子里还能加一件半袖的蓝衬衫。他从黄青梅给他的挎包里掏出湿纸巾擦了脸，现在再看他的脸，完全是一个英挺的男人。
他还从包里掏出了警官证，当然是把实习两个字给盖住了的，开口声音洪亮：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涉嫌屡次猥亵妇女，现在人赃并获，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吧”
施雯雯拍摄着，感觉到激动人心，心都在砰砰的跳着，她还带头喊了一句：
“正道的光！”
车上的其他年轻人，也纷纷喊了起来。
然后，这个色狼就被周六一给拖下车了，路过车门的时候，不知道门口哪个小姐姐伸出了脚，色狼直接从车上滚出来了。
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个在民警手里像个臭虫一样的玩意儿，居然会成了好几个女孩子的噩梦。
下车以后，徐海拿着铐子把人给拷上了。
黄青梅也骑着共享单车过来了，看到这人终于被抓住了，眼睛红红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有点委屈。
周六一还给黄青梅包包的时候，赶紧递了一片纸巾，安慰道：
“没事了，人我们已经抓住了！”
警车是五座车，要把车上指证的小姑娘也带走，就不够坐了。
施雯雯赶忙奔过来，抱住了周六一的胳膊：
“我和学长打车回去。”
周六一有点无奈，施雯雯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他只想离这个学妹姐姐远一点。
徐海没搭理施雯雯，直接做了安排：
“我和华子坐后面看着这个人渣，华子开车。青梅，你打个车，带施记者和这位女士回所里。”
施雯雯闹小脾气：
“警官，我还有内容想要采访周警官。”
徐海虎着脸，在他眼里可没什么性别上的优待，娇蛮一点用都没有，反而会被揭的底子都不剩了：
“你在教我做事？你坐这人渣旁边？恶不恶心？”
施雯雯赶忙不说话了，眼里却是委屈得很，只觉得这警察怎么那么不通人情。黄青梅笑颜如花，在路边拦了辆车，带着那个受害者小姑娘，又招呼施雯雯：
“我们快点吧，所里人不多，录口供时间会很长。”
在车上，色狼苦苦哀求着：
“我求求你们不要曝光好不好？我女儿上二年级了，她的同学们要是知道了，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徐海和周六一都懒得搭理这货。
李华一边开车，一边抬杠：
“呦，你还知道你女儿懂事了，要脸呢？那你上公交车时候没带脑子吗？”
色狼是真的脸皮厚，还甩锅：
“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李华可不惯着他：
“没关系，记者给你曝光一下，就当开光了，以后脑子就灵光了。”
这时候，色狼顾不上抬杠了，因为他的手奇痒无比，但是徐海给人戴手铐是很讲究的，背拷着，两个手角度刁钻，根本就不能互相碰在一起。
徐海不记得计划里有这一档子事儿，奇怪的看着周六一。
周六一居然毫不心虚，甚至是有些张狂的承认了，相当的理直气壮：
“昨天逛夜市，看到地摊上有卖的整蛊玩具，痒痒粉，我就买了点。徐哥，你也知道我是单亲，小时候没有玩过像样的玩具，现在好不容易上班挣钱了，还不能买点玩具玩吗？”
当然可以。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李华甚至笑道：
“我知道，你是不小心把痒痒粉倒在了衣服上。”
周六一一唱一和：
“对，就是不小心。”
但是这个色狼，已经因为痒的受不了，又哭又笑，嚎出天际。
…………………………………………
回到所里，施雯雯一脸幽怨的跟着周六一，周六一只当没她这个人，做完了笔录，联系了受害者过来指认以后，周六一有了让她走人的意思：
“你看，这案子完了，你现在是不是能回去写毕业论文了？”
施雯雯无可奈何，只好把录音笔关上，准备走人了。
“我希望你在报道的时候，能够客观公正，不要让我们的警察露脸，尤其是不要让我露脸。”
施雯雯不解，还闪着她的卡姿兰大眼睛给周六一放电，这种少年天才，其实很少很少，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当然要猛的刨料：
“现在立功的机会很少，学长你刚上班，不需要做出点政绩吗？”
周六一冷笑：
“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能叫做政绩吗？那抓杀人犯伤了，死了的，叫什么？缉毒牺牲的烈士，连碑都不能立一块，他们的功绩叫什么？你要真想当个好记者，就实事求是一点，报道点有价值的东西，不要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哗众取宠。”
这话，说的很重了。
施雯雯眼睛里噙着泪水，咬着下唇。
周六一只是点了根烟，冷漠的看着她，对她的采访毫无兴趣，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甚至是对她这个职业有着天然的反感。
然后，施雯雯是哭着跑出去的。
周六一转过头，脸上毫无表情。
当年，事情还没有查清的时候，有记者在报纸上乱写，污蔑他的父亲和抢劫犯勾结，一直到他上小学初中的时候，还有受害者家属砸他家的玻璃，上门讹诈钱财。
而他的父亲，不光是冤枉的，甚至还救了好几个人质。
这种污蔑，杀人诛心！
………………………………………………
所长付胜刚好路过，不过他没空管小孩子这些情情爱爱的破事儿，周六一谈恋爱，在他眼里和早恋差不多，纯属瞎胡闹。
所长还带了一个交警，穿着绿色的荧光背心，显然是常年在外执勤的，一脸的沧桑。
两个人都是急急忙忙的，所长把没处警的都叫过来：
“都停一下，现在开个会。”
没有到的人，彭志远和胡亮开着警车在外面巡逻，现在也开着手机听。
龙华街附近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般来说，车祸发生以后，司机会在原地等待，交警过去处理，或者是交警队打个电话，肇事司机自己去警队处理。
但是，司机肇事逃逸了。
原本也能慢慢去他家里找，但是路口这个车祸，被人发到了网上，现在伤者已经送到了医院，需要赶紧找到这个逃逸的司机。
李华看着视频，调侃道：
“靠，这个视频不火都不行！
伤者骑摩托车没有戴头盔，行人不在斑马线上过马路，白色小轿车逆行，红色小轿车在实线处调头，转弯没有让直行，逆行的避让行人把骑摩托车的给撞了。
这里面的违章，都可以另开一题，用来考科一了。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路口虽然红绿灯是竖在路中心的一个小红绿灯，但是执勤的很多，怎么把这么多的违章都给放过了？”
这个交警，叫陈书航，前几天才和派出所一起在起凤街处理过武疯子的案子，当时他们是负责维持秩序的。
听到李华这么调侃，他脸上有点下不来。
他们负责的那个路口，有十五个人轮流值班，应该在酿成事故之前就拦下来，但是却疏忽了。
他们大队长已经给他们发了要处罚的口头通知，现在带着人去抓肇事者，处理这些违章了。
陈书航还没有说话，所长付胜就已经拉下脸来：
“你是律师？是警队上级？你现在的身份是警察，要协助交警队破案，想要找茬，等你成了督查再说吧，这也是咱们辖区的案子，今天找不到人，你也跟着写检查！”
所长严厉的态度，反而让陈书航有点不好意思了：
“确实是我们的问题……”
所长制止了他：
“天下警察是一家，我们在一个辖区，应该的。”
徐海姜汉山几个人，没有任何意见，大家都围在电脑屏幕旁边看监控，然后户籍科的张桂兰赶紧拿着交警提供的部分资料信息去内网上查找更多信息。
周六一有些诧异，不是我们自己的案子，也要这么上心的办吗？
监控已经看了两遍，画质感人，只能看到车上的司机看到撞了人，忙不迭的弃车逃跑了。
被撞到的人，其他人也不敢上去扶，但是路过的有个人远远地看着，帮着给报了警。
姜汉山点了周六一，去看张桂兰调户籍的结果，在楼道里，给周六一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天下警察是一家，意思是我们受国务院公安部领导，也受地方政府领导，只要案子发生了，都和我们有关系。
派出所要服从分局的安排，分局服从市局，市局服从省厅，省厅服从部委。
和国外的各州警察体系自成一派完全不同。
派出所这种单位，本身承担的地方任务就很杂，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我们不是完成任务就可以，而是要处理辖区内所有和违法犯罪有关的问题，处理不了的，再上报。
在警察法里面，遇到任何不法侵害，警察都要行使职责。
并没有专门提出只有交警才能处理交通事故，刑警才能处理命案事故。”
也就是说，在我国，不存在公安单位之间各扫门前雪的问题，案子发生了，就近的单位要服从安排破案和提供帮助。
姜汉山并没有批评周六一狭隘，反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比其他的岗位，派出所民警，是一个性价比不高的职业，你能坚定不移的选择这条路，我很高兴。”
进了张桂兰办公室，根据交警给的信息，她已经把其他信息调集出来了，一边打印一边分析：
“季元杰，男，二十八岁，三江市东城区起凤街聚源小区八栋302，但是这个小区已经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旧小区了，这个地址应该是他父母的房子，顺着这个地址找过去可能找不到他本人，但是能找到他父母。”
“现在的工作地在普华电子厂，这个厂实行的是单休制，打电话去问一下在不在。”
“他的婚姻状况是离异，不过离婚已经有两年多了，打电话问他前妻可能没什么用，试着打一下。”
……
很快，周六一和姜汉山拿着打印出来的资料下楼，分发给大家，所长付胜一看，张桂兰整理出来的资料，立刻安排了去嫌疑人家里的、单位的。
周六一跟着姜汉山，负责走访附近的街道。
好巧不巧的，施雯雯看到了有案子，又贴了过来。
跟着其他组，也能挖掘到新闻素材，但是只有跟着周六一，才能找到大家喜闻乐见的爆点。
周六一简直是不胜其烦。
施雯雯只是粘人，并不是个傻叉，她知道周六一明显的敌意，所以跟在姜汉山的身后，怕被周六一直接轰出去，话都少了很多。
姜汉山对周六一教导道：
“现在的执法环境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少案子，都是在摄像头下办得，比如过年过节时候发生凶杀案，小地方发生的刑事案，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案子。以后少不得要和其他单位打交道，什么能播，什么不能播，都需要协商。”
周六一还年轻，虽然业务能力强，但是总不能到处树敌。
有时候，迫于舆论压力，明明处理正确的案子，居然不得不发一个处罚的公告出来。
他不希望周六一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
周六一向来也是从善如流的，但是这一次的态度却特别强硬：
“如果官媒断章取义，肆意的抹黑我们的执法队伍，那么这样的官媒，不要也罢！”
这话，锋利的像刀子一样，年纪轻轻的眼睛里有一股让人有些寒意森森的凶光。
施雯雯有些畏惧的往后又退了几步。
周六一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而且在处事过程中，一直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不可能会低情商的故意为难施雯雯。
姜汉山没有再问。
赶紧处理眼下的这个案子要紧。
三个人来到了出车祸的地方，撞坏了的车现在已经被拉到了一边，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正在拍照定责，伤者现在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肇事司机，现在已经跑了。
有晨练买菜的大爷大妈，在旁边看完了全过程，还没有走。
周六一问现场围观的群众，大妈非常配合：
“那年轻人穿了一件白色短袖，从我跟前跑了，身上一股酒味。吓死我了，那么多违章的，我要是走的快点，距离近点，就要被撞到了。”
大爷给指明了方向：
“兔子一样，窜的特别快，那叫跑吗？那叫飞！那朝着那个方向，过了红绿灯，人就没了。”
那片是个小吃街，一部分高档一点的饭店把早上的这一阵租给了卖早点的，之前武疯子的案就发生在那里。
不过那位退伍的卖早餐的大爷比较硬核，自己租了铺子卖早餐，就卖全天，一个帮工都不雇，就是自己全家上。
派出所、交警、社区医院，都调取过监控，输入了季元杰的脸，但是完全没有这货出了这片儿的记录。
其他人去住所和工作单位找，周六一和姜汉山三个人，就只能一家一家的走访了。
这一条街望过去，小卖铺、饭店、五金店……加起来起码有三十家了，施雯雯望而生畏：
“我们要走访这么多家吗？我有点社恐，要和这么多人脸对脸的对视一下吗？”
想想都让一个社恐人士觉得是真恐怖。
姜汉山这个一表人才，警衔颇高，看起来是坐办公室的警察，却一点也不抵触，给两个年轻人解释道：
“摸排走访，人海战术，本身就是我们破案工作的很大一个部分。这点和你们看的影视剧推理过程不一样，我们是把所有的证据，所有排查过的人集中起来再分析。
不要害怕困难，害怕困难就破不了案子。
争取时间，快点开始吧。”
施雯雯还有的不情不愿的：
“现在技术都那么好了，还要我们亲自去做这件事情？万一被不讲理的群众刁难怎么办？万一在他们的后厨发现了卫生不达标怎么办？”
总之，在施雯雯看来，困难重重。
周六一已经整理了一下蓝衬衫和裤子是不是整齐，准备开始去商家那里调查，他给施雯雯解释道：
“你去过中科院吗？真事儿，我们国家在发展航空的时候，国外有一种很重要的航天涂层，我们没有，配方是人家的顶级机密，配料比很苛刻，他们说技术比我们领先五年。
但是，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就搞出来了。
当时国外还和我们想要打官司，说我们窃取国家机密。
但是事实上，你知道我们怎么搞出来的吗？
当时把分析出来的材料，按照零点五个百分比一档，做了三万多个样片，挨个试验出来的。
是不是很人海战术？
各行各业，在拓荒阶段，都只能采用最原始的人力方式。
机器虽然很好，但是也是人造出来的，不能真正取代人。”
周六一这番话，没有一定的积累深度，还真说不出来，把施雯雯这个张嘴就是刺儿头的人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汉山倒是对周六一另眼相看了。
处理完早上那个案子，就已经快十一点了，现在过来这边又耽误了一会儿，已经快到了十二点。
那么，走访的时间就是在中午吃饭的点，那些饭店看起来每一个都是生意爆火，人挨着人，人挤着人，而且好几个看起来是做附近农民工生意的，大嗓门儿的方言、大个子、一身灰扑扑的汗水味儿……
施雯雯甚至还把衬衣领扣因为热解开的扣子给系上了。
但是，周六一说她可以不用去的时候，施雯雯却又硬着头皮赶紧跟上，小碎步跑的还挺快。
走访，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