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周六一起了一身冷汗，总觉得不太对。

手机自燃，并没有影响到这个案件的证据链和抓赃，算是一个完美的破案，但是周六一有点高兴不起来，立刻跑到了分局。

下班的时间点，连个公交都挤不上，也不好打车，共享电瓶车也被人给骑光了，周六一蹬着自行车走小路奔到了证据科，把那个自燃的手机拿在手里反复看。

网安的许仲平还没有走，这种高科技大案值的犯罪，本就是他们的工作。

他凑到了周六一的跟前，周六一把标记着号码的证物袋拎起来，对他说：

“我做不成这样，我能拆了整机再组装，但是信号塔的位置和电池之间会发热，就算是没有外部压力，也很容易引起自燃……”

许仲平听得一头雾水。

软件，硬件，这完全是种菜和炒菜之间的区别，周六一居然连这个都懂？

许仲平咋舌，周六一这小子如果扔到富士康的话，大概率也是个优秀的车间主任。

天才和普通人，完全不是同一个物种。

更让许仲平惊诧的是，周六一把自己的手机和这个烧坏了的手机拿在左右手里，不断地比对着重量，无限惋惜道：

“我大意了，手机里面放置了浓硫酸的装置，重量就不一样了。”

这个证物袋，过了好几个人的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现在的人使用手机，已经成了手机出现问题直接再买一个新的，拿去维修的人都很少。

向来只听说过神枪手能掂量出枪里有没有子弹的差别，从来没有听说过一百多克的手机还能有差别的。

周六一出去的时候，许仲平完全改变了对周六一的偏见，他看着自己搭在椅子背后的警服，肩章上因为带了技术警衔而比治安警更高的警衔，瞬间有些愧疚。

体制内，混日子的还是少数，多的是梁培禾这样的工作狂，还有周六一这种不是人的技术狂人。

而他，是个普通人。

原本，许仲平想早点下班回去吃饭，现在梁培禾说到了下班的点，让大家回去的时候，他主动挑起了担子：

“梁处，我来吧。”

…………………………………………

周六一五味杂陈的骑着车回去，徐海给他打电话，让他稍微快点，所长付胜点了一桌子菜，等着他回来吃。

李华还在手机里喊着：

“快点快点，吃了这顿饭，咱们就是一个单位的啦！我用了仨月才吃上这顿饭，你厉害，才一星期！”

啥？

周六一以为自己已经入职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仪式？

回去后，大家在食堂旁边的雅间，挨着挤着满满当当的做了一桌子，周六一进去的时候，黄青梅小跑着过来开了门。

周六一路过超市，还去买了一瓶红酒，但是桌上已经摆了几瓶白的，还有果汁。

姜汉山道：

“值班的人喝果汁，女同志喝果汁，其他人随意，咱们所没有灌人酒喝的传统，意思一下就行。”

周六一松了口气，他还没有怎么喝过酒。

徐海手里捻着花生米，笑道：

“这事儿说起来就远了，任何一个传下来的习惯，都是有原因的。

咱们上一任局长调过来那年的除夕晚上，出了个灭门案，那嫌疑人手里还带着枪，记者正好路过，拉着省厅电视台去采访了。

咱们局长下的命令，就是全市的警察全部上岗，路口盘查，郊区挨家挨户的敲门，一定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把杀人犯给抓回来。

别说是回家按时休息的警察喝了酒，就连在单位过年值班的，也都围着火炉子喝了不少。

虽然抓到了杀人犯，但是面对镜头摇摇晃晃的。

后来，喝酒必须要报备，值班备勤时候不允许喝酒，就成了规定，逐渐的传下来了。

要不然，上面来了大案子调兵，一个个的喝的不着东南西北，案子还怎么办？”

喝酒，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说的是不能多喝酒，但是周六一面前的圆口玻璃杯里，被李华倒了满满一杯子。

周六一像是没有喝过，凑上去闻了一下，表情看起来很青涩，像是在回想刚才的味道。

所长付胜问他：

“以前没喝过？”

周六一诚实的点了点头。

付胜这才想起，周六一今年也才十九岁，专业课不错，还在外面做兼职，每天都挤得满满当当的，确实没有养成抽烟喝酒这些习惯的时间。

付胜端起来酒杯：

“你要是进了刑警队，不能喝可混不开，因为刑警的工作流程就是没日没夜的工作好几天，破一个大案子，然后聚在一起喝一顿大酒。”

周六一看了一下徐海，徐海也点头：

“刑警队，就那样，以前的警察，需要三教九流都吃得开，什么人都要打交道，大部分都练出了比销售还能喝的酒量。”

周六一不再觉得喝酒是个问题了，他端起酒杯，一口入喉，不带歇一下的，喝下去以后，脸不红的。

其实他现在已经觉得视线模糊了，脑子像是短路了，几乎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这后劲儿，比白天看到了雷明穿警服走在他前面还要刺激。

原来，酒精，居然是这样的味道……

李华看到周六一站得笔直，不言不语的，心里大为叹服，高材生就连喝酒都是天赋异禀。

拎起酒壶，又给他倒了一杯，这一纸杯子挺满的。

周六一端起来，走到最近的一个穿警服的男人面前，张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就一口闷了，好像喝的不是高度数的白酒，而是开水。

李华就继续给他道：

“厉害呀，我一晚上才能喝这么多！”

周六一步子走的笔直刚硬，见人又是一番话，然后一杯酒下肚。

……

大家都看得有点蒙，付胜手拍在周六一的肩膀上，竖大拇指：

“好酒量，我一口都喝不了这么多。”

但是，周六一居然像一件衣服一样跌在了椅子上，歪靠着，眼睛已经闭上了。

这是已经醉了？

付胜咋舌：“这酒量也太浅了吧？要是想当刑警的，怎么能酒量不好？我得和老梁说说，让他去宣传口。”

听到这话，周六一又坐直了，目光炯炯，像是有火星子在冒，死死盯着付胜：

“我还能喝！”

似乎他根本就没有醉，似乎不让他当刑警，他就要和人拼命。

大家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本来想和周六一说几句话，让这孩子别那么紧张，但是这时候居然有人报警了：

鑫源小区烧烤摊上有人耍酒疯打架！

周六一一听到有案子办，就像小孩听到了要给糖果，腾地站起来，像脱肛的野马，想要往外冲：

“我去！”

付胜把他摁下去：

“你去？本来是两个醉鬼打架，你去了就变成了三个了。”

然后自己带着徐海和王才智两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会调解又能办了刑事案件，他还是觉得不大放心，又把李华给叫上了。

李华赶紧多拿了两个塑料袋：

“喝醉了的人，就是群魔乱舞，可别又吐我一身，我这警服还没穿几天呢。”

…………………………………………

周六一安安静静的坐着，等着他们处警的结果，醉鬼肯定会拎回来，他还能帮点忙。

张桂兰也是那么想的，家里打电话让她回去，上初中的孩子学校实习大小周，这个周末好不容易才放假，想要让她回去一起吃饭。

但是她拒绝了，压着声音和孩子解释着：

“妈妈今天先不回去了，今天所里事情有点多。”

醉鬼人数不少，有男有女，张桂兰肯定要晚上盯一下。

青少年孩子的失望，溢于言表：

“妈妈，我每次回来你都有事情，再这样下去，我都快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张桂兰拿着手机出去了：

“等妈妈处理完事情，就回去了。”

孩子还是很难过：

“你回来就两三点了，我都睡着了，我一个星期也睡不到一个懒觉。”

……

欢迎仪式被突如其来的警情打破了，原本热热闹闹的一桌子，没几个人了，姜汉山看到周六一眼神茫然，就和周六一说：

“上一次你和亮子办的那个案子，太惊险了，要是你们到的晚一点，那个女业主可能就被杀了。

但是要是能早点，可能就会避免挨打。

所以，所长想要快点去，能组织一场流血事故的发生。

等到天气转凉就没那么多的烧烤摊子，就没那么多的打架事件了，咱们所的辖区不太高端，酒吧KTV比较少。”

周六一点头，像是在复习功课，回忆重点：

“嗯，大家都还和我说过，冬天扒窃案多，夏天色情犯罪多。”

李娟麻利的拿出来一个饭盒，一边给儿子打包菜，一边和他说：

“派出所就这样，忙起来没个点儿，以后，除夕晚上，别人都在家里吃年夜饭，你在单位值班，国庆节别人陪家人出去旅游，你在大街上安保，过生日别人在自己家里一桌人热热闹闹的吃长寿面，你在所里吃泡面。”

周六一还是坐的特别端正：

“我不在意，能当警察就行。”

这种伟光正的话，别人说出来会觉得油腻，有点假，但是周六一眼神特别真挚。

李娟看着饭盒里的菜，有点愣了一下，她是为了家庭，放弃了事业的人。她不会像张桂兰那样只要有女犯人就守在派出所，她一般是按时上下班。

所里的综合岗内勤业务，离不开她这么个朝九晚五的精干人。

李娟打包完菜，就拎着饭盒心满意足的走了。

姜汉山比较珍惜值班没有新的警情的时间，和周六一打了个招呼：

“治安大队那边要的资料，我再检查检查，你们多吃点。”

桌上就只剩下了黄青梅和周六一，黄青梅倒了一杯橙子汁，递给了周六一，自己也端着一杯，说话的声音小小的：

“小周，其实我不大喜欢当警察，每天见得都是烂人，但是你让我觉得这个职业还挺有意思的。”

周六一杯子和黄青梅碰了一下，抿了一口：

“兴趣不是最好的老师，成就感才是。”

黄青梅眼中像是撒了一把星星，带着跳跃的热切，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灯光下的脸庞上还有细细的绒毛，显得脸更洁白柔嫩，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黄青梅本来就是很漂亮的警花，分局拍宣传片，都会打电话叫她过去。

“六一，虽然你比我小几岁，我本来是不喜欢的，但是你办案子的时候，我看着还挺帅的，你比我大学时候暗恋的学生会的学长还要帅气……”

黄青梅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但是转头一看，周六一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显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黄青梅气的把面前的白酒一饮而尽，然后开门就出去了。

她为了今天晚上的欢迎宴会，还专门换了衣服，化了妆，脸上的粉底和口红都是限量版的，比现在流行的那些网红的长相还要精致明艳。

但是周六一居然能一眼都不看，还能睡着了。

黄青梅气呼呼的，出去直接找了个计程车，回家了。

看着黄青梅出去，周六一才又从桌上爬起来，他把黄青梅的那杯果汁拿在手里，杯子的边沿，还留着黄青梅的口红印，看起来妩媚迷人，带着洋溢的青春和荷尔蒙的蛊惑的味道。

周六一没有谈过恋爱，他的生活，只有不断地学习，掌握所有可能会用到的技能，拼命地往前跑。

他凑近喝了一口，橙子味浓郁甘甜。

周六一的眼中，一片清明。

…………………………………………

所长亲自出马，兵贵神速，十几分钟以后，就把一群醉鬼全部拎回来了，串糖葫芦一样的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然而，这些人进来以后，像是一兜鱼扔到了旱地上，不断地扑腾着，不但没有道歉的意思，还想要再打一架，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指着另一个纹身大汉：

“你敢插队，我见一次打一次！”

纹身大汉毫不示弱：

“老子早就在微信上和老板约好了，排队比你早！”

就因为在烧烤摊子上先来后到的问题，他们把烧烤摊子给掀了，砸了十几个啤酒瓶子，现在被扔到了派出所，还不消停。

眼看着两个人还要打起来，徐海王才智几个人全都上去劝架了，但是这还越来劲儿了。

“老子这辈子，就没有说过对不起！”

“不打你一顿，我还给你脸了！”

姜汉山看到周六一过来，淡淡道：

“我是个技术文职，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场合。”

姜汉山看起来挺儒雅随和的，其他来单位办事的群众，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上，姜汉山在缉毒一线待过，还曾经卧底买家。

和黑恶势力头子们在一起谈笑风生，动过刀子，动过枪，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儒雅随和的人？

只能说，这些街溜子，根本就入不了姜汉山的法眼。

他嫌弃着给周六一解释：

“这个纠纷，看起来是能装进寻衅滋事的筐里，但是仔细分析就会发现，他们之间都没有任何利益纠纷，就是咱们中国人最传统的好面子。”

这两拨人，已经准备继续砸东西了，其他人看着干着急，两边的女人和懂点儿事的爷们，拉都拉不住。

所长付胜气的干瞪眼，因为砸东西砸的是派出所的，他心疼。

彭志远是个大块头，能直接把人给放倒，但是对付这些耍无赖的人，总不能打一顿吧？

周六一眼睛里一片清明。

姜汉山和周六一说：

“你在老徐那儿算是轮岗完了吧？”

周六一摇头。

姜汉山了然：

“主要是现在的凶杀案比较少，你也没什么机会出现场，警务集训就快要开始了，影响下一步的分配。

这样吧，你把眼前这活儿给解决了，明天开始你跟着我。”

跟着姜汉山！

姜汉山可是所里的缉毒警，地位高，权限重，就算是和其他单位打交道，那也是进门其他单位的新警就会立刻去泡茶的角色。

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周六一求之不得！

只见周六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直接就插到了两个醉鬼中间，一扯满脸横肉的胳膊：

“砸，使劲儿的砸，我给你把椅子腿拆下来，你砸我们所的电视吧！这是零八年买的，当时的市场价是九千块钱，我们这种体制单位可没有折旧费一说，你得给我们买个新的。”

说着，周六一就把椅子塞这人手里了。

一听报价，这人立马就怂了，酒疯好像也醒了大半。

周六一又去和纹身大汉说：

“他砸电视机，那你就砸空调，狠狠的砸，使劲儿的砸，我们这个立式空调，也不贵，用了也有十多年了，一万三。”

纹身大汉，瞬间也觉得有点为难。

面子虽可贵，但是为了金钱是可以抛弃的。

但是，两个人的矛头就都对准了周六一。

满脸横肉说周六一：

“你们这种公家单位，真黑，用了十几年的电视，还敢收九千块钱！你怎么不去抢？”

纹身大汉也说他：

“一个破空调，叫我赔一万三，是你脑子不好，还是我脑子不好，我告诉你，没门儿！”

周六一笑道：

“不是得砸了东西，才能消气吗？”

两个人都叉着腰，你一言我一语的：

“那也不能把我当傻子耍！”

“想占我的便宜，你想都别想。”

……

说着说着，这两个人成了一方，和周六一对立起来，但是其他人看着却是松了口气，这两个人总算不会打起来了。

周六一笑问道：

“怎么不打了？你们快点打，看见没，我肩章上没有警衔，算是个临时工，你们打完了，正好给我们所都换上新电视新空调，而且还能把我这个月的业绩给完成了。我们所电器全都换一遍，大家都会感谢我机智。”

这话，就说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了。

纹身大汉先服软，和满脸横肉说：

“咱们可不能打起来便宜了这个警察。”

满脸横肉连连点头：

“都是我不好，差点就上当了！”

……

他们两个人，刚才还把彼此当成杀父仇人，现在突然间好的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勾肩搭背的，说了好多话。

聚众滋事，这是大罪，起码要拘留留案底。

但是两个人如果接受调解，可以握手言和，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看到这两个人能坐下说话了，两个人的家属朋友，几乎是排队来对周六一感谢的：

“警察同志，太感谢你了，我们家这个做事特别冲动，要是真动了刀子，可没法过日子了！”

“谢谢警察同志，我们愿意接受调解。”

……

周六一倒是谦虚得很，一点不像喝进去小半斤：

“打赢了住院，打输了坐牢，打架滋事，完全是赔本的买卖，以后脾气不要那么爆，多算算这个账！”

……

这伙打架的，很快就调解完，散了。

几个警察再回到食堂的小包间里，发现所有的菜都凉了，表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油，肯定是没法再吃了。

就在大家商量着要不要点个外卖的时候，却发现周六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像是一只巨大的猫咪，看起来挺乖巧可爱的，一张稚气帅气的脸，难得看起来挺温柔。

他回去办公室写工作备忘录的时候，专门多写了一句，对于新人周六一，一定只能安排到技术岗，不能让他化妆侦查和犯罪分子直接打交道，尤其要避免饮酒的场合。

…………………………………………

第二天，周六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日上三竿，他看了看表，躺了好大一会儿才起床，起来以后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往办公室楼下的方向走。

每个人看他的表情，都有点怪怪的。

张桂兰看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孩子，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李娟看到他，也说：

“六一，咱们公安岗位，虽然不能让人大富大贵，但是好歹也是个编制，就算你犯了错误，所长也没有权利开除你。”

王才智这个每天都要早早打卡上班的老警察，也和他说：

“放心吧，你按照现在的进度工作下去，你不光会成为一个警察，而且还会很优秀的。”

徐海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不要太焦虑，按部就班的往前走。”

……

周六一一头雾水。

他完全想不起来他昨天晚上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李华满面春风的拎着早餐进来，还哼着歌儿，昨晚上一晚上风平浪静没有警情，他睡醒以后还有心情去买个早餐。

周六一赶紧过去问他，李华把一沓信纸拿出来，准备写检查：

“也没啥，就是你喝了酒吧，特别的真情流露。”

啥？

周六一感觉尬出天际。

李华笑着说：

“我只见过喝醉了酒耍酒疯的，从来没有见过喝醉了酒对职业表白的，我还录了一段，你看看。”

李华掏出手机，把视频给调出来，然后，就看到周六一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到所长付胜面前，一本正经道：

“所长，我就是要当警察，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你不能拦着我，你信不信，你要是阻止我，我就不活了！”

……

然后走到姜汉山面前，差不多同样的话：

“教导员，我的见习报告，你可一定要给我打个优，我必须得当警察，我这辈子就这一条路了！”

……

那场面，好像他当不了警察就没法活了一样，开始还是端着酒杯，然后就变成了抱拳，然后鞠躬，最后就差下跪了……

范进中举也没有疯成这样。

胡亮和李华赶紧把周六一手里的酒杯给拿走了，然后喂他喝了点水，把他放宿舍睡觉去了。

李华看着周六一，靠着椅背，一直在抖腿，在这个派出所，他是辅警，学历不高，办案能力也一般，心底里其实是觉得自己有点一无是处的自卑的。

他还一直以为，顶级的学霸，根本就看不上编制的这份一眼看得到尽头的工作，更何况是在基层，现在延迟退休，又推进干部年轻化，就是付胜和姜汉山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快十年了，也没见动一下。

对于周六一这种学历、年纪、能力来说，其实算是个浪费。

但是，能考上这个职位，周六一居然和普通人一样的激动，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激动的多，生怕饭碗不保。

李华现在觉得，他的这个学霸同事，还是很可爱的，他现在终于有一项比学霸厉害了，起码他比学霸能喝。

李华把手里的包子给了周六一一个：

“你居然一杯倒。”

周六一表情有点难看。

学霸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总有点征服情结，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学习一下喝酒。

但是，李华一口咬掉了大半个包子，含糊的说：

“对了，所长还说了句话。”

周六一一紧张：

“什么话？”

李华抖了抖自己手上的检查：

“以后，你就别喝酒了，咱们所里，谁让你喝酒谁写检查。昨天晚上你后来喝的三杯酒，全都是我给你倒的，所以我又在写检查了。万一你酒精中毒怎么办？”

……………………………………

林雅思得到了消息，兴冲冲地跑过来，看到了几个年轻警察都在，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是看到了周六一，快走两步过来，对着周六一，还把手伸出来，露出素白纤长的两只手，笑容轻松又恳切：

“你们看，我手上的手表摘了。”

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这个事情现在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终于得到了自由。

周六一只是点了点头，没怎么激动，这让林雅思有点失望。

李华看到林雅思手上空了，提高了音调：

“赶紧戴着，要不然那个老板找不到你，还会找你麻烦的。你放心，我们警察已经把这个案子给处理的差不多了，肯定会把钱都找出来的。”

林雅思翻个白眼，颇有些骄傲道：

“案子都破了，我还戴这玩意儿干嘛？朱老板一大早就过来，把这表给买走了，还和我道歉了。”

李华昨晚上睡得沉，不可置信道：

“分局效率这么高吗？”

林雅思坐在了周六一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你居然不知道？你们警察的速度可真够快的，今天早上，朱老板给我打电话，说警察让他去分局登记，准备退赃的流程。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也觉得很诧异，才一晚上的功夫，怎么可能就把案子破了呢？但是我还跑去分局也看了看，确定就是案子破了，那些警察们居然熬了一个通宵，都整理出来了。

现在还不能开始流程，是因为银行还没有上班。

我还以为电诈案破不了呢，没想到警察居然这么有本事。”

林雅思还想要请周六一吃饭：

“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馆子，晚上一块儿去吧，还能喝点酒，他们家的精酿，绝对是一绝，等过了国庆节，可就不卖了。”

又喝酒？

周六一是拒绝的，赶忙道：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用这么客气。”

林雅思有些失望，李华还凑热闹：

“雅思姐姐，周六一没空，我有空，我们食堂晚上吃的是早上的油条炒土豆，我早就想换换口味了。”

林雅思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不好意思，我加班。”

说完，还又看了周六一足足一分钟，但是周六一好像在处理特别特别重要的文件，根本就意识不到她还没有走。

林雅思踩着工鞋甩着脸子就出去了，出去刚好碰到了来上班的胡亮，胡亮昨天晚上很晚才过来，和周六一喝了杯酒，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林雅思撞得太猛，胡亮手里的豆浆被撞翻了。

林雅思觉得不好意思，又道了半天歉，提出给胡亮洗警服，但是胡亮没当回事：

“没事，我自己能洗警服，林女士你的衣服需不要现在处理一下，我们所对面的干洗店挺好的，给我们洗都是八折。”

林雅思有点意外，警察看起来凶巴巴的，她一直也没什么好印象，就是有些客户被经侦调查，警察都很凶，完全不近人情。

但是现在真正近距离打过交道，还挺好说话的，她赶忙摆了摆手：

“没，没事，我们行也能给清洁。”

说完，林雅思看了看手机上的表：

“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但是鬼使神差的，她加了胡亮的联系方式。

进来以后，胡亮坐在工位上，看起来有些闷闷的。

李华赶紧问：

“亮哥，昨天下午听说你请假了？”

胡亮点头。

李华笑道：

“是不是好事将近？我工资低，可得攒好长时间的份子钱呢。”

胡亮打开电脑准备办公，抬头道：

“不用准备了。”

李华：“不是吧？发生什么了？”

胡亮手放在键盘上，没抬头：

“我们昨天晚上逛街在天桥上，碰到了乞讨人员，我以前都会给十块钱，她说我是个小傻瓜，但是昨天她说我是个傻叉。”

胡亮并不做太多的解释，他有很多案卷需要审核。

但是李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吧，就这点小事吵架了，就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