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太难了。

到底什么，才是反常的？

周六一眼睛酸涩，李华也有些受不了了，所里胡亮和姜汉山去了分局，王才智去了几个银行现场勘查，剩下的几个人决定一块儿讨论一下。

黄青梅现在对办案也有了兴趣，她没有发现杯子的水空了，喝了一口没喝到，但还是率先道：

“反常，比如现在虽然已经初秋了，但是中午还有三十度，穿个大棉袄的就是反常，上个月超市盗窃案，就是这么发现的，有个男的在衣服里藏了二十多斤的东西，被保安当场抓住了。”

李华赶紧给黄青梅倒了点水：

“最反常的，就是公交车明明不挤，非要和人挨一块儿，这种肯定是扒手，一抓一个准！”

李娟这会儿没有来办证明的，她若有所思：

“孩子穿一身漂亮衣服，看起来样的白白胖胖很娇贵，但是用的却是脏奶瓶，家长也不怎么爱护孩子，肯定是人贩子。”

张桂兰穿着警服，看起来很飒气，笑道：

“大家说的都是办过的案子里的反常之处，但是这个案子呢？总不能因为是科技电诈犯罪，就回避吧？”

社区、文职、宣传，这一类的警务人员，几乎没有办案经验，甚至就连案卷都没有整理过。

龙华街派出所还算好的，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每个人都被逼成了多面手。

轮到了周六一，周六一把一张纸拿了过来，上面一条一条的标清楚：

“首先，伪基站诈骗，是一种利用GSM单项认证缺陷的非法无线电通信设备，主机和笔记本电脑组成的，有一定的辐射范围，所以对方应该在附近。

其次，报案人时间并不是集中在一个时间点被骗的，而是从早上七点到十点，陆续都有被骗的，说明嫌疑人没有把设备转移走。

第三，根据报案人提供的信息，收到短信的范围大概是十字路口为圆心，方圆五百米范围之内。”

徐海也写了一张纸，和周六一获取的信息，基本上是重合的，他点头，示意周六一继续说：

“手法熟练，转款也是用的山区身份证办的卡，我们短时间内抓不到他。”

周六一说的是结果，语气平淡，就只是一个总结，但是除了徐海以外的其他人，都显得很沮丧。

徐海点头，问周六一：

“所以呢？”

周六一说：

“先从有案底的诈骗犯中进行排查。”

徐海点头：

“分局刚成立的侦察小组已经在做了，我问了亮子，没啥用。”现在的电诈分子，都像是魔鬼，抓不到实体，干一炮就跑了。

很有可能，这个电诈分子，直接在本地部署了伪基站，人已经跑到了数千里之外，再抓捕如同大海捞针。

总而言之，就是这个案子很难，难的像老虎吃天，无法下口。

胡亮在分局那边的小组，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能排查的人和地点已经排查了一遍，王才智也在跟着他们扫街，询问报案人线索……

这恰恰是诈骗案，尤其是电诈案最大的特点，没有证据，人和证据分离，赃款快速被清洗转移。

就是因为没有线索，徐海才没有直接带着周六一杀过去，而是留在所里，希望找到办案思路，再过去汇总。

这已经超出了派出所能办的范围。

周六一又问：

“那IP追踪呢？”

这已经是派出所所有人的知识盲区。

徐海作为一个刑警，跟着专案组办过这样的案子，他有经验：

“反诈大队联系了网安，对方使用的是肉鸡跳板，没有追踪到真实的IP地址。”

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

其他人愁眉紧锁，但是破不了的电诈案实在是太多了，没有反诈中心那几年，破案率只有不到百分之十。

哪怕是到了现在，破案率大幅度的拉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

全国一年一百三十多万的案子，能够侦破的也就是三十多万。

…………………………………………

李华垂头丧气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案子还怎么办？七个银行开在十字路口，从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一点，有好几千人路过了，而且还不一定路过的人里面就有犯罪分子。”

徐海没敲他的脑袋：

“几千人算什么？如果是凶杀案，会直接从全市上百万人进行排查。”

李华像个瘪了的皮球：

“凶手起码可以进行心里侧写，起码要出现在凶杀案现场吧，我们就算是排查，也有个大致的范围，身高体重年龄性别职业，但是电诈分子，啥都没。”

徐海反问：

“认识医学生吗？他们每年考试都没有重点，病人会按照教材上写的重点去生病吗？我们接触的犯罪分子，会按照我们设定好的办案流程去犯罪吗？”

徐海挥了挥手，看着这抬杠的小子心烦，其实是因为李华说的全都是办案中的真实困境。

很有可能，这个案子会变成悬案。

一千多万的诈骗资金，足够好几个家庭倾家荡产，跳楼自杀了。

徐海原本期待周六一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毕竟是玩着电子产品长大的新生代，但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没见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收到短信的时候，周六一就没有发现端倪。

他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成长。

…………………………………………

周六一没有再争辩，而是把那条短信附带的网址点开，放在电脑上，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联网上传身份证，银行卡，密码，手机号码的简单网页，就像是玩qq的人发了个说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受害者上传以后，电诈骗子立刻用受害者的信息登录银行，在需要输入验证码的时候，又让受害者填写了一遍。

这个骗局，太简单了。

堪称一个完美的社交工程学模板，利用了大众对银行的信任，利用了身份证年限的制度漏洞，利用了普通人对专业机构发的短信不设防。

几个简单的步骤，就能把受害者一辈子的积蓄给骗走。

但是，世界上绝对没有完美的犯罪，一个人只要有动作，就肯定会留下痕迹，这个痕迹到底是什么？

周六一在电脑上打开了好几个网页，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这是他从警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和不露面的犯罪分子交锋的案子。

往后，办大案要案，几乎都是这样的案子。

他要习惯，要镇定，要把犯罪分子给揪出来……

周六一把报案人的信息一个一个拿过来看，最大的损失有一千多万的，最小的损失有几十块的。

而且是按照顺序，把受害人名下的每一张卡都给秃噜了个干净，几万块钱，几千块钱，几十块钱，全部都转走了，还把网上取现的几个账号也给薅了一遍，小数点精确到了后两位。

一分钱都没有给人家留下！

受害者哭天抢地的，还好手机话费这个转进去就转不出来了，要不然真就连报警电话都打不出去了。

几十块钱，几毛钱，几分钱，犯罪分子也能看得上眼？现在的人，掉在地上的几毛钱硬币，都不想捡了。

但是这个犯罪分子，也一个一个的全部手动输入，转了出去？

突然之间，他灵光乍现。

周六一腾地站起来，椅子都被带倒了，他兴奋的问徐海：

“我能把他给钓出来！”

徐海看了周六一一眼，就知道他什么打算了，然后拒绝：

“不行，你这算不上一个好主意，这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法熟练的老骗子，肯定是一直使用跳板，我们不能用自己的钱冒险，更何况，所里现在没有这样的经费。”

周六一手撑着桌面，目光炯炯有神，似乎有一团火在烧：

“这是我们唯一的路子了！”

徐海冷笑道：

“能把社会规则玩儿的这么溜，证明对方可不是什么什么容易上钩的鱼，你要是判断失误，会影响你的前途，会被同行笑话。”

但是周六一很坚持：

“不试试怎么知道？别人笑就笑去吧，我不怕，什么叫前途，就是让我坐在窗口后面敲一辈子章吗？”

徐海有点意外，周六一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居然真的愿意冒险。

………………………………………………

梁培禾抽调了几个人，进行案情研判和侦破，因为这个案子的手法很特殊，所以临时把这个案件小组命名为：伪基站冒充银行更新身份证诈骗案。

坐在会议室的有七八个人，其中胡亮和姜汉山是派出所最早接到报案的警察，坐在前面，带着一沓案卷资料。

几个警衔高，黑眼圈重，但是看起来年轻的，还带着电脑的，是反诈大队的，他们的是技术警衔，肩章是灰色的，在公安系统中，技术警衔要比黑色肩章的单位升的快一些。

还有几个穿着便装，不大引人瞩目的，是刑警。

但是其中，有一个特别亮眼的女人，在这个充满了阳刚的单位里格外的引人注目，短发利落，肤白眼睛大，嘴唇薄，紧抿着，修长的手指快速的翻动着手上拿着的资料，翻了好几遍，还拿笔把重点给划出来，态度很认真。

长腿细腰，上身是皮子和牛仔的夹克，刚刚过腰，下身是土黄色的宽牛仔裤，快要及膝的马丁靴。

这样的打扮，穿在普通女孩子身上，就是可爱粉嫩，但是她一看就是浑身充满了力量感，不论是胳膊还是长腿，一看就是练过的，一拳能砸爆犯罪分子的狗头。

她从警有十年了，经验丰富，立过功，就算是还年轻，也是个女人，却没有人会轻视她。

雷明，就像一朵霸王花，让人的视线移不开，又不敢轻视。

她看起来很年轻，很美丽，但是没有人会把她当成花瓶，有一种阳光照耀在冰晶上的冷冽凝香的气息。

注意到有人进来，雷明抬眸，看到是周六一，嘴唇微微勾起，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周六一会出现在这里，显然她也有点意外。

在派出所见习的新警，一般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看来，小朋友这段时间工作很努力。

周六一知道，雷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赶紧找了个位置和徐海坐下来。

相比雷明在这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还是个菜鸟，身上的蓝衬衫还是借的李华的，没有警衔制服，要坐在徐海的身后。

徐海和周六一过来的时候，这个小组已经在会议室开始工作了，不过大家都是手忙脚乱的，一脸凝重。

因为，没有线索！

能用的技术手段都用了。

能从国家的层面调用的大数据也用了。

但是犯罪分子，如同泥牛入海，根本就抓不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梁培禾坐在主位，他在招新的时候，对周六一的印象深刻，但是周六一才上班几天，根本没有可能锻炼出警察的思维。

所以，他的重心，并没有放在周六一身上。

他问徐海：

“你们所是有什么眉目了吗？”

徐海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周六一：

“梁处，案子发生在我们辖区，限时侦破，但是线索太少，小周已经想出了办法，可以试一试，我们想要从受害者的卡重新入手，把这个嫌疑人给钓出来。”

什么？

一个还没有转正的小警察？

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徐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把受害者的卡充上钱，然后再上传一遍信息，通过这个方式来追踪。

就好像，钓鱼的过程中，一条狡猾的鱼吃走了饵料，然后钓鱼的人还要用更加贵重的饵料来勾引这条鱼上钩。

这个方案，行不通。

徐海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放在了周六一身上。

尤其是反诈大队的两个人，脸上甚至带了一点怒气，让这么年轻的人挑大梁，简直是儿戏：

“我们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就连嫌疑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已经损失了那么多的钱，如果再搭进去，这个损失，你能承担得了吗？”

一个满脸沧桑的刑警也持反对意见，语气温和，但是态度坚决的反对：

“已经有那么多的受害者报案了，如果这个诈骗犯就在附近，他肯定会逃之夭夭，不会落入我们设好的局里。”

……

雷明转动了一下手上的腕表，看了看时间，在人比较多的参案小组中，开会、想方案、定方案、实施抓捕……其实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她年纪不大，也不是主要的决策者，所以就等着大家说完了才说：

“小周，具体怎么操作，你给讲一下？”

雷明的声音不大，但是没有女孩子的娇弱之气，语气里倒是很信任周六一。

周六一立刻看了过来，在其他人发表意见之前，周六一赶紧拿着手机的备忘录和已经画好的实施步骤站了出来，把自己的流程图挂在了投影下：

“我们的对手，精通社会工程学和专业技术，但是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一点，我查过这些受害人里，其中有个卖红木家具的八十多岁的老人，现在使用的还是不能连接网络的老人机，他的账款都是通过银行柜台结算的。

如果用他的信息来和骗子周旋，我认为比较合适。

可以在上传信息的过程中，给骗子发送反向的木马病毒软件，这样只要骗子点进去，我们就可以控制骗子的手机，得到他的位置和身份信息。”

反诈大队的人提出了第一个反对意见：

“骗子使用的是跳板，我们定位不了他。”

周六一解释道：

“现在的银行和各个监管部门，都对账户登录场景有限制，跳板和远程操作不好登录，必须是手动输入。”

姜汉山有些意外，周六一这个刚入职的小年轻，对案件的参与度居然会这么高，在别人为难他之前，率先发问：

“那资金呢？是受害人再垫进去一笔，还是我们警方垫进去？我们垫几块钱，还是垫几万？

缉毒时我们经常假扮成买家，需要拿一笔钱过去，但是这个钱会在当场人赃并获的时候拿回来。

你这个钱，要怎么处理？”

金额太少，可能勾不到这条大鱼，金额太多，很可能血本无归，还变成了一个业内的笑话。

姜汉山是龙华街派出所的教导员，只要就是管着一个派出所的日常大事小事的运行，他提出这个问题，再合适不过了。

周六一低头沉思了片刻，大家都以为他是打了退堂鼓，但是周六一却是道：

“我认为，应该是先用一万元，然后是一千元，然后是五千元，最后是十块钱。”

啥？

这么具有跳跃性的吗？

梁培禾其实一开始觉得周六一的做法不靠谱，因为巨额的损失已经造成了，这些小打小闹，很可能不奏效，但是现在看来，周六一可能找对了路子：

“为什么？”

周六一道：

“对方，一定是个赌徒。”

有这么好的技术、深谙人性，找个厂好好上班不行吗？周六一看过了那个网页的制作，相当的精美，没有一行多余的废话代码。

找个年薪三十万的工作，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如果是创业初期的小公司，大概率还能拿到项目负责人的股票和分红。

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铤而走险，不是赌徒是什么？

…………………………………………

柏谦桦老人挺配合的，拿出了自己的银行卡，不过他想要看看警方是怎么破案的，对面这种现代化的侦破手段很感兴趣，受害人的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侦办小组就在老人的店里的二层摆开了几台电脑，开始工作。

周六一点开短信，先登录第一个伪造银行卡发过来的短信，实实在在的上传了老人的所有信息。

两分钟以后，这个银行卡里的钱款，全部被人给转走了。

对方，实实在在的吞了一个饵料，价值一万块钱！

周六一和反诈大队的网安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然后上传了第二个伪造银行的短信，上传了信息，不过这一次，两个网安开始追查对方打开网页的IP地址。

有省厅的互联网权限，开始比普通的网络安全工程师的速度更快，而且更合法。

这是周六一的技术达到，但是却拿不到的资源，他的眼睛快要把网安的那块电脑屏幕给看穿了。

其实两个网安的年纪也不大，其中许仲平还是去年研究生毕业人才引进进来的，他颇有些倨傲：

“这电脑，都是今年刚配的。”

周六一转了过去。

龙华街派出所的电脑，有的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大，图侦基本上算没有，经常碰到了案子，就是和附近的交警、学校、医院、商家调用监控。

龙华街派出所，是城乡派出所。

第二个钩子，也沉下去了，这一千块钱，很快也被转走了，但是这时候，有个振奋人心的东西被抓到了！

这个IP地址，居然还在三江市！

周六一冷静的上传第三个伪造银行发的短信的后台，不过这一次，他留了一个心眼，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把他的U盘插在了电脑里，从里面提取了一个病毒，填写在了网页网址后面，还加入了让前面这一行网址失效的代码。

这一步，才是重中之重！

雷明此刻就站在周六一的身后，身影细削而高大，虽然她看不懂，但是却随着一个个指令达成的提示，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雷明，和周六一认识的时间很长，但是他们算不上是青梅竹马，因为雷明是九五年的人，比周六一大了七岁，她上一年级的时候，周六一还在他妈的肚子里。

她已经在武警部队扛枪的时候，周六一才上小学一年级。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是一个行业的同事了。

周六一不再是穿着开裆裤，跟在她后面要糖吃的年画奶娃娃，而是一个穿着藏蓝警服的新警，而且这么多的人，都在等他的解释：

“其实这一步，就已经完成了，对方好奇心重，点了这个链接，这个链接没有设置做允许和不允许进入的按钮，就像是咱们去政务大厦办业务，那个满意和不满意的按钮，就算点了不满意，按下去也是满意。

现在我的电脑已经远程监控了对方的电脑，就像是我们小时候上电脑课时候，老师坐在讲台上用他的电脑控制我们的电脑，我们的电脑上全部都是他的显示屏上的内容。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爬虫对方的信息。”

信息，指的是对方的位置、身份、犯罪证据。

这个消息，振奋人心，刑警和其他单位抽调来的几个人觉得周六一这一手很巧妙，满脸沧桑的老刑警马千里给徐海递了根烟：

“后生可畏，我当警察那年，所里的电器就只有一个电话，现在都开始用电脑办案了。”

徐海接了烟，看着周六一颇有些自豪，这是他们所里出来的人才：

“我当警察那会儿，二级英模是给前线冲锋陷阵的警察的，但是现在给了那个什么发明了DNA家谱集群的人，那可是一天案子都没有办过，一个犯罪分子都没有亲手抓过。他在实验室里比对一下，就让前面的人抓人，听说靠这项技术，每年能抓回来上千人，还破了好几个以前没有眉目的悬案。”

马千里连连点头：

“没错，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在我们这些警务单位，也是。”

那两个网安的资历浅，但是懂技术，许仲平狐疑的看着周六一，凑上来问：

“哥们儿，你这个远程控制软件，是个木马病毒吧？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我想起来了，前年，我们学校的本科生搞出来这个病毒攻击了教务处，是为了偷卷子，后来请外校的计算机系的学生把人给抓出来了，然后这个病毒应该被销毁了，但是你怎么会有？”

许仲平越说越激动，然后看周六一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瞬间崇拜到了极点：

“靠！我想起来了，我们学校请的外校的学生，就是你！”

然后是批评：

“这个病毒危害很大，你怎么能自己留着呢？我记得我们老师说，和你签了协议的，让销毁，绝对不能流出……”

姜汉山本来在和刑警们吹水，听到了这句话赶紧过来把许仲平给摁住了，不让他引起梁培禾的注意：

“后生，你上过缉毒的课程吗？我们现在医用的阿片类药物，就是必须有医生开的药方，还只能买一点的那个镇痛作用于神经的药物。

就是以前的鸦片。

这玩意儿，用的好了，药用是可以治病的，但是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所以在翻译的时候，用阿片类取代了鸦片，明白吧？

凡事，都是双刃剑，不能只看一面……”

然而，梁培禾的目光已经被吸引了过来，眼神相当的复杂，带着审视，他本想说点什么，但是徐海也挡在了屏幕前，看起来像是在看电脑屏幕，实际上是挡住了另一个网安的视线。

而周六一，已经爬虫到了关键的信息，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他找到的线索：

“找到了，这个人居然没有跑，就在十字路口旁边这个小区……锦绣园，可以定位他的楼，但是不能定位他的层数。”

…………………………………………

此时此刻，锦绣园小区，十五层楼上，一个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衣，看起来懒懒散散的男人正在吃着泡面，手上还忙着搞另外两张卡上的钱。

一万块钱完了是一千块钱，值得动手搞一下，毕竟一分钟就能完成，相当于一分钟赚一千。

这钱，来得太容易了。

虽然比前一张卡的一万块降了十倍，但是他不嫌少。

一千块钱完了下一张卡就是五千块钱，这让他有点小小的欣喜，就像是淘宝一样，总算是多了一点。

然而，再下一张卡，居然是十块钱。

这也太少了吧？

这个做红木家具的人，别看年纪大，但是身价不菲，他一连搞了两百多万，总觉得他其他卡里还有钱。

刘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还有没有下一张卡给吸引了，情绪跟着银行卡上钱的多寡剧烈起伏着。

刘华并不知道，危险的气息，随着网线悄然逼近。

有人远程监控了他的桌面。

刘华正在用手机和一个网上认识的好朋友聊天，网友的名字是英文的dark，意思是暗物质，寓意着未知。

这个朋友非常谨慎，自从相识以来，一直使用的是匿名分布式的网络聊天室，不使用现在主流的各种实名制的聊天软件，就算是使用，也只会用刚刚注册的新账号，用完就换。

这癖好，刘华有点看不上。

现在全国上过大学的人才多少，懂技术的人不多，没必要支付这么高昂的社交成本。

这个捞钱的点子，就是这位神秘莫测的dark想出来的，而且dark还能提供洗钱的路子，dark的要求是，只能取早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的猪崽杀。

因为那个时间点，正好是上班的点，可以集中杀一部分路过的人，以及早早去银行等待着办理大额业务的人。

而且，那个时间点是值班的警察上班交接班的点。

就算是报警，警方也没有那么快的反应能力。

然后，收网，数钱就可以了。

谁知道刘华看到了钱就收不回手了，居然连十块钱的账户都要花时间去转出来，这简直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dark觉得恼火：

“刘华，你可真缺德，我拒绝为你洗钱了。”

刘华很开心：

“那我可一个人全吞了。”

dark给了他最后一个忠告：

“看在你曾经借我使用过你的电脑的份上，我给你个建议，接下来，你诚实的对警察交代你做的事情，可以让你少踩几年的缝纫机。”

啥？

刘华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dark在危言耸听：

“你就是胆子太小了，你知道电信诈骗的破案率有多低吗？我在银行一年才不到十万的工资，我今天赚到的钱，我得攒三百年，还得天天受那个老男人的气，你是不知道，天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个方莉，对着我们行长到底有多谄媚，我追了她半年，天天早上给她带包子，我自己都没有舍得吃过肉馅儿的，过七夕她居然不愿意和我去开个房，你说这女人多虚伪……”

但是dark已经把他拉黑了，发出去的信息显示断网。

刘华坐在飘窗上看了看窗外，觉得自己的泡面吃的太早了，他应该在手机上点个海鲜外卖，鲍鱼龙虾他都没有吃过。

但是点开外卖软件，一看这样的海鲜套餐要大几百，他就放弃了：

“也不比猪肉好吃，很可能还不新鲜，用的都是死鱼烂虾和地沟油……”

…………………………………………

“接下来，我们就会有一份‘抓了么’订单即将开始。”

没有明显警务标识，仅有牌照是黑字白底的车辆缓缓驶入了锦绣园小区，周六一坐在后座，下车以后和雷明手挽着手，装作情侣的样子上了这栋楼。

男的帅，女的靓，还引来旁人的频频回头。

事实上，雷明是这一届刑警队里最能打的，虽然力气不如男人，但是格斗技巧相当过硬。

看起来长腿细腰的，但是周六一抱着她的腰和胳膊，摸到的都是结实的肌肉。

小情侣不可能走着不说话，周六一道：

“小明姐姐，你是金刚芭比吗？”

雷明清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周六一像个小鸡崽子一样，立刻不说话了，低着头玩手机，同在一个电梯里的人发出嗤笑，意思是笑话周六一怕女朋友。

事实上他的手机里，正在查找附近的无线网络信号。

远程控制了对方的电脑，就能看到对方的路由器，路由器在五到十米的范围内，就能搜索到信号。

好在，这里的楼是两户一梯，一般入户的网线就在门不远的地方。

一楼，没有找到信号。

二楼，没有找到信号。

……

十二楼，突然出现了一格信号。

周六一心立刻被提住了，他对着雷明点了点头，意思是找到了犯罪分子的位置。

雷明立刻握紧了拳头，表情由刚才的松弛变得坚毅，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她把周六一护在了身后。

抓捕，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