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所长安排了一下工作,让大家轮流休息一下。
李华去值班室睡觉,周六一拉了两个椅子拼起来,又从黄青梅那里拿了个抱枕,靠着就在前台睡了。
然而,这一觉没有睡多大会儿,就听到一阵叫警察叔叔的声音:
“警察叔叔,我要自首!”
自首?
这可是大事儿!
现在主动送上门的犯罪分子,数量可不多。
周六一揉了揉睡眼惺忪,抬起头来看,却没有看到报案人,但是还是听到奶声奶气的:
“警察叔叔,我要报案。”
周六一站起来,这才发现桌子前面站了一个齐刘海的年画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应该就是七八岁,看起来挺可爱的。
但是现在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抬头看着周六一:
“你是警察叔叔吗?我要自首。”
周六一笑了笑,虽然睡眠被打断了,但是不管谁面对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孩子,都生不起气来:
“你为什么要报案?”
小娃娃奶声奶气道:
“我偷了爸爸三百块钱,所以要报案。”
周六一看到不远处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小女孩指了指:
“那就是我爸爸,我爸爸说,做错了事情,就要自己承担责任,偷了钱,就是个小偷,小偷就要负法律责任,就要坐牢……”
小女孩说着说着,就哇哇大哭起来。
小女孩的爸爸走过来,和周六一道:
“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主要是我们两口子平时上班工作忙,回到家里也没那么多的时间管孩子,孩子老偷偷拿我们的手机玩手机打游戏,最近我才发现她一直充值,怎么说都不管用。”
王才智现在还没有休息,闻声而来:
“现在青少年打赏主播,充值游戏,现在已经成了个社会问题了,前段时间,还出现一个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把父亲的死亡赔偿金全部充值到了游戏里。”
王才智语毕,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位新同事,靠着一骑绝尘的能力考进来的社招警察,周六一今年也不过是十九岁,也就比所为的天真懵懂不懂事,挥霍掉父亲的死亡赔偿金的案件的青少年,大不了几岁。
小姑娘还在哭。
但是她的父亲有些无奈:
“我们两口子都是上班儿的,现在的压力那么大,经常加班,一个月也没几千块钱,她经常偷偷的往游戏里充值,几块几十块上百块的,这对于我们来说,真的有点扛不住。
但是说了她好几次,她都不改。
警察同志,您看给想个办法吧。
从小偷针,长大偷金,我现在不怕丢人,总不能到了六十多岁,牙齿都快掉光了,还得给这小混蛋收拾烂摊子吧?
那时候,我都不一定在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龙华街派出所,可太不缺少办偷鸡摸狗的案子作为知道案例了,彭志远和胡亮这会儿,刚好拷回来一个。
一个看起来有点猥琐的男人,和一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女人,一前一后,彭志远手里还拿了好几个电子锁。
这俩,就是把别人的电瓶车上的电子控制锁给拆了,又装一个新的锁,来偷电瓶车的。
周六一现在就不困了,直接半蹲下,差不多和小姑娘一般高:
“你看,这两个人,偷的东西,价值好几千,接下来的一年,大概率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你知道坐牢是什么样的吗?
就是很多人挤在一起,每天吃饭就给一碗水加两个馒头,不让你出来见爸爸妈妈,也不让你见其他的小朋友。
等到你长大以后,不能去开飞机,不能当警察,不能当教师。”
小姑娘还在哭。
周六一拿给她纸巾:
“你看你偷了那么多的钱,再加上一点,就得进去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
“犯了错,就得承担责任。”
周六一严肃脸道:
“其实,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你看那是你亲爸爸,只要你能认个错,然后保证再也不会偷东西,你爸爸就会原谅你,我们警察也能原谅你,但是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下次偷了别人的东西,那别人可不会原谅你,就只能抓你去坐牢了。”
小姑娘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跑到她爸爸旁边:
“爸爸,我对你保证,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偷东西了,你不要送我去坐牢好不好?”
她爸爸问她:
“如果你再偷钱充值游戏怎么办?”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看起来特别可爱:
“那,就送我来坐牢吧。”
她爸爸想了想,还是硬着心肠问道:
“那我和妈妈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你充值了游戏,我们怎么办?”
小姑娘眼泪又落下来:
“我洗碗还钱好不好?”
小姑娘的爸爸伸出手,拉钩:
“洗一个碗一毛钱,在厨房挂一个小黑板,每天都记录下来,直到你还完债务。当然,这份工作你如果想要继续干下去,我和你妈妈也会继续给你发工资。”
小姑娘哭着点了点头,但是小孩子的爸爸却给了她几块巧克力糖:
“你是在为你自己解决你的事情,不能哭,还耽误了警察叔叔的时间,所以去给警察叔叔一块糖,谢谢警察叔叔。”
小姑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拿着糖,朝着周六一和王才智过来,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块:
“警察叔叔,耽误你们上班了。”
周六一道:
“没事,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正就好了。”
然后,孩子的爸爸又过来道谢:
“挺不好意思的,我们自己教不好孩子,麻烦你们了。”
王才智道:
“警于事前,这也是我们的工作。”
很快,父女二人道谢离开。
王才智感叹道:
“要是大部分的家长,都能有这样的防微杜渐的觉悟,在十年二十年后,我们警察能少抓很多小偷。”
可是这样的家长,毕竟是少数。
……………………………………………………
就被李华给喊醒了,原来是林雅思来报案了,这让三个坚持反诈的小警察兴奋不已。
林雅思戴着墨镜,头发挡着脸,一直东张西望看来看去的,她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除了办身份证和户口本,从来都没有来过派出所。
她怕被人认出来。
尤其是大家都在单位上班的,要是被人知道她在交男朋友方面被人给骗了,那她会觉得非常丢人。
周六一和李华赶紧过来,翻开了笔录本,林雅思把微信拿出来:
“他给我推了个投资网站,说是国外的投资亚马逊的橡胶,去年东南亚的橡胶长势不好,肯定会转向亚马逊。我也搜集了一些资料,国际上的价格确实是浮动和他说的一样,只要投钱进去,两三个月就能有百分之十的收益。”
李华急忙开口:
“很明显,这就是针对你这样的高知人群精心设计出来的骗局……”
林雅思瞪了他一眼,闭口不言了,周六一道:
“林女士,请你继续,你这个案子对我们接下来的反诈工作很有意义。”
林雅思这才对着周六一继续道:
“他给我发了两个账号,让我给他打钱,和我说投资起码都是十万起步,让我少投一点,意思一下。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肯定会觉得他做的都是几百万的生意,我这点小钱他根本就看不上,但是自从你们和我说了以后,我就留了心。
他贪图的,可能不只是我全家几十万的存款,还有我银行能借出来的几百万。
几百万,按照大家的平均工资三千多来计算,差不多是一辈子的积蓄了。
忙碌几个月,就钓我一个,也值得一个团队忙活了。”
周六一竖起大拇指:
“姐,你可算是活明白了!”
林雅思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浅色系的套裙看起来还是有魅力的,晨光撒在脸上,也遮盖住了细纹。
她看了一眼李华,又看了一眼李华,李华从办公室的小冰柜里拿了两瓶饮料,先给了黄青梅一瓶,又给了林雅思:
“其实你还有句话说的也是对的,一个男人,如果连你的人都不图的话,还能图什么呢?”
报完案,林雅思拿了那瓶饮料走了。
李华还非要追着问:
“林姐,你再相亲,可得把眼睛擦亮点。”
林雅思瞪了他一眼:
“我再找对象,底线是必须要付饭钱!”
黄青梅回过味儿来,看着李华:
“李华,你相亲连饭钱都不付?”
李华一摊手:
“人均六百,就吃两片不熟的生肉,六七个盘子加在一起都没有咱们食堂的一勺菜多,我为啥要付钱?这不是智商税吗?我怎么知道她不是饭店的托儿?被诈骗了怎么办?”
黄青梅有点无语。
在她的认知里,男女一直吃饭,男的起码应该付钱吧?
李华赶紧拿包子给黄青梅:
“青梅,如果是你要吃,别说是六百,六千我都给你付了!”
黄青梅把表格拿出来:
“你先把这个材料和表格给我做了。”
李华立马溜得比兔子还快:
“青梅,我读书少,你就别为难我了!”
黄青梅切一声:
“真不知道所长招你干嘛,还不如个警犬。”
……
林雅思报案的内容,周六一转给了胡亮,这种跨区域,尤其是很可能跨国,有组织性的针对女性的诈骗案,又转报到了经侦大队。
因为公安和银行针对诈骗达成了协议,可以走快速通道,进行账号的冻结。
这个账号,当天下午就被冻结了。
林雅思的钱没有转入,但是里面已经有别的地方的女性转进去的四十多万,这家伙的团队不是只开展了一个业务,还搞了兼职,这边哄着林雅思,那边pua着另一个女人。
当反诈大队的民警跨省打电话联系到这位受害人的时候,这位受害人还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财产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这位受害人,并不富裕。
这四十万,是她卖掉了自己居住的小公寓,开的车,信用卡套现,小额贷款,再加上亲友借款,民间典当行高息借贷……几乎是砸锅卖铁才凑来的,如果这些钱真的被卷走了。
她就只有跳楼一条路了。
在所有被杀猪盘诈骗的案例中,几乎没有能全款追回的,这简直可以作为一个孤证了。
受害者特别的感激,想要给派出所送锦旗。
但是报到了付胜这里,付胜忙得千头万绪,直接大手一挥:“不用了,芝麻大点儿的事儿,如果都送锦旗,我这派出所肯定放不下了。”
这凡尔赛,迅速的取代了之前辅警辞职发朋友圈:龙华街派出所比电子厂还累,成为了新一轮的话题。
相经侦大队以及专案组、重案组的警察们,会持续跟进。
………………………………………………
徐海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周六一处理的案子,挺满意的,不过他不会说出来什么夸奖的话,简单粗暴,只会和周六一说:
“今天和我出警,晚上我管饭,出去吃,我跟所长报备了,晚上喝口酒。”
说完,就去值班室睡觉了。
仅仅只是管饭,喝口酒,居然会让李华和黄青梅露出了馋哭了的表情,比徐海亲自带还要高光。
李华说:
“你是不知道,咱们所里这几位,除了教导员,一个比一个抠门,能请吃饭喝酒,就是对你的最高认可,说明你要出师了!”
黄青梅也说:
“有一次有个猥亵的案子,小女孩不配合,张警官不在,就叫我去的,我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跟着小女孩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呆了三个多小时。
你知道凌晨十二点回来,老徐请我吃什么吗?
食堂的泡面!
完了也没舍得打个车送我回去,居然是在门口让我骑我的电瓶车回去,他骑摩托车送我。”
啊?
这也……太奇葩了!
不过,李华提醒周六一:
“我师父徐海和老王,就是两个极端,老王值班出警,几乎只有鸡毛蒜皮的案子,比如一群小孩去网吧上网,用的是网吧门口张贴的通缉犯的身份证,比如有人报案抢劫,到了现场一看,订了婚的两口子因为彩礼在撕逼,顶多虚惊一场,连个案都不用立。
我师父值班,可就不一样了,必然有大案,起码判三年那种!
女的报警说男的家暴,好家伙,去了一看,这女的是拐卖来的失踪人口,外地的警方都找了好几年了。这男的睡完了还赌博把她输出去让陪着不同的人睡,这拐卖人口、非法卖淫、殴打拘禁、聚众赌博、开设赌场,每一个都是重罪,全都加起来,这得判多少年呢?
反正,老王和我师父处理的案子比起来,就是北京猿人和北京的区别。”
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分工,一个刑警,一个社区,非常合理。
周六一有点忐忑……甚至还有点期待,不知道三年起步是什么水平,昨天晚上别看抓了那么多,男上加男的那三个,还够不着三年,抓了一串吸毒的,但是其中不少都是第一次被抓,那两个验毛发确定他们这半年吸没吸的,也是第二次被抓,戒毒所肯定没跑。
但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超过三年的。
收容别人吸毒,这个罪名很重,但是那房子,居然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其中一个人是装修设计的,这是客户的房子,他知道客户不在家……
不过,秋日天高气爽,周六一等着快递上门。
他和李华买的写字机就快要到了,他是绝对不可能亲自动手写检查的。
因为,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错了。
写什么检查?
左等右等,快递不来,手机上的国宝姐姐也没有消息发过来。
周六一正觉得无聊,有人打电话报案了:
“警察同志,我店门口的盆栽不见了!”
刚刚扫毒扫黄,周六一觉得盆栽简直是小题大做,甚至不值得报警,就安慰报警人:
“别着急,不就是个盆栽嘛。”
这么一说,报案人更着急了:
“那是店里刚进的红枫,价值十五万!”
十五万,盗窃罪,确实够判三年了!
………………………………………………
徐海带着周六一出现场。
在是一个很大的花鸟市场的外面的门店。
店门口的摄像头不出意外,确实坏了,大城市早上九点上班,中午没有午休,八点到九点,门口的客流量极大,而且都是陌生人。
店老板是个气质古典的女老板,提供不了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就是一个劲儿的催促。强调她的红枫到底有多贵:
“警察同志,我那盆红枫非常漂亮,是专门从尚海拍回来的,树龄十六年了,很难再找到这么漂亮的了……”
周六一一边做笔录,一边问:
“这么贵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在门口?你就不怕丢了吗?”
店老板还有些委屈:
“我觉得现在的人素质都挺高的,我哪知道还有人偷我的盆栽,而且是那么大一盆,四十多斤呢,怎么能拎得动?”
徐海带着周六一去隔壁调取监控,给他上课:
“如果你去过瑞丽姐告那些地方买翡翠,你就会发现,几十万的镯子全都在商店门口支个摊子一捆一捆的卖,而且人群比赶集还要热闹。还有金矿的矿区,银楼老板们买黄金和买菜一样,全都是按斤称。”
很不幸,路段监控几乎都不能用。
因为花鸟市场这一片是老城区,这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植物和中式装修,监控不是被挡住了就是压根没有装。
这案子,还怎么破?
十五万的案子,周六一着急,徐海却是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而且脸上还带着一点不大耐烦的神色。
这个长相神色,和出租车司机描述的差不多,看谁都像是嫌疑人。
徐海带着周六一在附近走了上百米,抽了根烟,问他:
“分析一下。”
周六一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是条步行街,不让进车,进来的都是电瓶车和小三轮,如果是电瓶和三轮,我们找道路监控就能找到。”
徐海点头:
“行,就按你这个思路。”
然而,半个钟头以后,周六一已经汗流浃背,道路监控以八倍速快速翻滚,都没有找到那个时间段的红枫。
周六一问徐海:
“师父,你能找到吗?”
徐海掐灭了手里的烟:
“我当然能,你要我找吗?我要是找到了,你在我这儿就不及格。”
周六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找,眼睛一直盯着道路监控,但是却没有任何线索,他心里直拱火,徐海却没有任何提点的意思。
就在周六一发愁的时候,和徐海闲聊的保安们说:
“这个路口设置不合理,早上电瓶车太多了,公交车每次都停到了那么远的地方,监控也看不见,而且挤成了一堆,挺危险的。应该和上面反映一下,太影响我们花鸟市场的生意了。”
周六一灵光乍现:
“红枫二十多斤不到三十斤,也就是一袋大米的量,如果不是通过电瓶车和三轮车运走的,那就是公交车。”
周六一拿着店老板给的红枫的照片,开始逐帧找公交车旁边的人群的信息。
徐海看了他一眼,颇为满意。
周六一眼睛凑在电脑上,过了五六分钟,突然一拍桌子,欣喜道:
“找到了!”
在两个人夹带着中间,露出来一片红色的枫叶,监控明明白白的拍到了一张大爷的脸。
就是他,偷走了红枫!
徐海凑过来看,还看了看表:
“脑子像生锈了?居然用了十分钟,都快过了盗窃案的最佳追回时间了,勉强算你及格吧,再用一个小时,必须找到这个盆栽。”
“注意,别惊动了这大爷,要是他把这个盆栽抱起来摔坏了,我也算你不及格。”
周六一现在明白李华为什么要顶嘴了:
“徐哥,不是有扣分制吗?怎么直接不及格?”
徐海又掏出了一支烟:
“我乐意,怎么啦?犯罪嫌疑人会和你说,你会的这个罪我不犯吗?”
周六一哑口无言。
有了一个毛线头,就能拆下来整个毛衣,周六一看到这条线索,大受鼓舞,抄了公交车的车牌号,赶忙继续找:
“拿这么沉的东西,公交车这么挤,都舍不得打车,这人肯定很抠门。
接下来是红星街,起凤街,他都没有下车,再往后就是高新区,市区,下面这五六站这几路公交车都路过,这几个公交车是一块钱,而这老头儿坐的公交车是三块钱,所以他肯定要走的是一个特别远的地方,起码应该在这六站重合的下一站,我们开车的路线和公交车不一样,现在还能追上,追上之后,第一站是封闭式的高中,第二站是个公墓,第三站是个郊区的村子,应该在第三站……”
徐海抬了抬眼皮:
“孺子可教。”
这算是一句比较正面的夸奖,周六一赶紧去开车,上车以后,周六一一脚油门,徐海的头就磕到了窗户玻璃上。
徐海转过头来:
“你这一脚油门,差点把我送走。”
周六一赶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刚拿了驾照没多久。”
徐海回过味儿来:
“你特么也是个人才,公考和驾照同时学,居然都能高分过。”
半个小时之后,周六一开着警车抵达了郊区的村子苏家庄公交站牌下,而这辆公交车在两分钟以后到站。
车上的人已经不多了,还有两个年轻人帮着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把沉重的花盆给抬了下去,这盆浓艳的红枫,正是花鸟市场的老板丢失的那盆价值十五万的盆栽。
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老头儿还笑呵呵的朝着年轻人挥了挥手:
“谢谢了,后生!”
如果不是之前看过完整的照片和监控视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干净整洁懂礼貌的大爷,居然是一个盗窃贼。
徐海掏出警官证:
“你涉嫌盗窃贵重财物,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大爷还在狡辩着:
“这是我的花,我搬我自己的东西还犯法了吗?”
周六一把在店老板那里拿的红枫的资料拿出来,有每一年的生长记录,有拍卖记录,有出入海关的检疫记录……
老头儿头上冒出汗珠子,嘴唇都白了:
“不是吧?就是个盆栽,有那么贵?”
这肯定是经不起查,老头儿很快就招了,周六一又开车把人和盆栽拉了回去。店老板看到丢失的盆栽被找回来,简直是喜极而泣。
不过,店老板看到老头儿岁数大了,也没有想太为难,直接让把人放了。
双方签了调解书,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
徐海说了这老头儿几句:
“别看着外头什么好就往你家里扒拉,万一碰坏了个贵重物品,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是家财万贯赔得起还是身体素质倍儿棒,你觉得你判十年还能出来吗?是想要在里面养老吗?留下个案底,影响你子孙后代的政审……”
老头儿一直在点头,不敢反驳:
“我也想不到,那花怎么那么贵,我就是看那花好看……”
回到车上,周六一有点不解:
“十五万的案子,就这么算了?”
徐海已经靠在了椅背上闭目养神:
“那你要怎么办?负责这八十岁老头儿的医疗和住宿吗?他要是没了,算谁的?你有没有看过刑法?法律不光是对未成年人网开一面,对年纪超过七十五的也网开一面。那个盆栽值十五万,你要去拍卖行和银行调取流水吗?万一那东西就是那老板的一面之词呢?
你是个高材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样的道理怎么都不懂?”
这么复杂?
周六一又问了一句:
“那如果是手机和电瓶车被偷了来报案呢?”
徐海睁开眼,看了周六一一眼:
“你看案卷了没?”
周六一点点头:
“登记立案以后,就没有然后了。”
徐海道:
“所以,你为啥问我?”
周六一有些失望,又是一脚油门,但是这次徐海已经先系上了安全带,所以没有被甩出去:
“案子太多,警力太少,路上的摄像头太少,能找到的目击者也太少,你要分清主次。重要的,人命关天的,重大财产损失的,要优先办。
小野猫掉水沟里,小孩子不写作业被父母打,情侣两口子吵架这种,要缓办。
我不是在教你偷奸耍滑,而是在教你留有三分余力,去做最重要最正确的事情……”
最重要,最正确的事,就是他父亲的案子!
徐海说着,路过一个银行,让周六一把车停下:
“我去办点业务。”
周六一觉得徐海多此一举,而且是带薪摸鱼,他就说:
“现在什么业务不能在网上办?”
徐海说:
“我不习惯,还是银行的设备操作比较踏实,万一遇到骗子呢?”
……………………………………
徐海把身上的警服脱了,下车穿过了马路,进了银行,去给家里的哥哥转钱。刚转过去,他哥哥就打电话过来了:
“小海,你也不富裕,你别给我钱了,你把钱存起来,娶媳妇用。”
他的哥哥,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叫他小海的人。
从前在单位,大家叫他小徐,现在都开始叫他老徐,徐哥了。
尤其是现在单位里来的新人,都成了九零后,零零后。
他也三十五岁的人了,还没有找到他的大侄儿。
“没事,我的工资月月发,单位管饭,不用操心,哥我这儿忙着呢,不和你说了。”
他哥还在催促着:
“你说你哪能天天吃食堂,年轻时候还行,老了哪行?还是得找个知冷知热的,回家能有个说话的人,你也别太挑剔了……”
徐海直接把电话挂了。
…………………………………………
周六一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银行发过来的,和他说身份证到了年限,让他点一下链接更新一下。
周六一直接把这个短信当成垃圾短信删除了。
开什么玩笑?
他今年十九周岁,身份证是十六岁办的,身份证的年限是十年,起码还能用八年呢!
他有些无聊,四处张望着,这个十字路口,有五六个银行的网点,挺忙碌的,没多大一会儿,徐海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银行的转款回执单,然后问周六一:
“你有没有收到银行让更新身份证的短信?”
周六一点头:
“收到了,删了,怎么了?”
徐海摇了摇头:
“没事,我也收到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我的身份证是二十年到期,还有好几年,怎么现在给发这个信息?”
周六一没有当回事,他跑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只想回所里喝口水,把案卷做一下,虽然不写检查,但是学霸从来不拖欠作业:
“可能是银行bug了吧,我们之前有个师兄工作的银行,有人作死,居然把给高级客户发的短信误编辑成了给女朋友的亲亲爱爱么么哒再加一段小黄文,就被开除了。银行这种单位,看起来挺高大上严谨的,实际上也会出错。”
周六一一路上还从自己工作的专业角度,给徐海科普,只要是人就会有失误,人造出来的机器也会有失误。现在市场上很知名的那些巨头们,每一个代码都充满了bug,只要能跑起来,大家都没有人想动它。
这些远古代码,被大家称呼为:
屎山!
徐海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周六一:
“我给你个建议。”
周六一以为是破大案的秘籍,毕竟龙华街派出所的这些警察里,徐海见到的大案最多,见过的世面最多:
“别太自以为是了,别用你的经验去框架这个世界的套路。”
周六一不大服气:
“法律本身就是一门社会经验的学科。”
徐海这次看周六一的眼神,完全成了在看一个智障,懒得看了,闭上了眼睛:
“多买点信纸,你今天还得写一份检查。”
周六一:
“啥?”
徐海把自己那条短信转给了周六一:
“有那功夫想想你哪错了,别抬杠。”
周六一甚至在怀疑,这个师父是不是仗着自己立过不少大功,在倚老卖老,但是看徐海闭目养神,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一切了然于心。
周六一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突然之间,他脑子里灵光乍现,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他根本就没有这家银行的任何一张银行卡!
怎么会收到这家银行的短信?
回到所里,周六一又饿又渴,之前还觉得李华抱着一大瓶水灌下去不体面,他现在自己灌下去一大瓶。
有人来报案,四十多岁,看起来有家有口,挺正常的一个中年人,现在说话都是语无伦次的,一身冷汗,站都站不稳了:
“警察同志,我今天就是在银行后台上传了新的身份证,卡里的一百二十万就没了,那是我拆迁买房子的钱!我爷爷奶奶把他们的房子拆迁款,都给我了!”
一百二十万,是祖孙三代人凑出来的全部现金积蓄了。
这对于一个家庭而言,简直是毁灭级别的打击。
黄青梅赶紧过来扶住他:
“你不要激动,慢慢说,我们警方肯定会尽全力把款项追回来。”
这时候李华顶着黑眼圈,查访刚回来,身上的蓝衬衫现在一层盐霜,拿着报案记录:
“已经有四个人打电话报警了,他们就是点了短信上面的网站链接,上传了新的身份证件,卡里的钱就不见了!”
那条短信,真的有问题!
周六一感觉到,脑子里像是一团烟花,砰的一声就炸了。
林雅思也报警了,接到她的电话,周六一还没有说话,她就着急的不行:
“我们银行根本就没有给客户发更新身份证的短信,但是现在有好几个客户在我们单位闹,他们存在卡里的钱被转走了,说是我们银行骗走了他们的钱!”
周六一问:
“现在金额有多少?”
林雅思沉默了片刻,周六一以为是金额还没有估计出来,没想到,林雅思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四百六十八万!”
短短一上午的时间,金额已经超过了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