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以为周六一是少年心性,吃了这么多的委屈,现在要哭鼻子了,他硬着心肠说:
“既然你从今天开始就是警察了,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就是你应该做的,见义勇为奖别想了。
还有,别把你在学校自作聪明出风头的那一套拿来单位,在这里,集体大于个人,别连累其他人流血,为你逞英雄埋单。
听明白了吗?”
所长的语气,严厉至极,其他人都没有见过所长这么生气的时候。
周六一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头天来这里就得罪了所长,但是所长说的话,句句有道理,他不能反驳。
周六一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突然眼珠子一转,很赖皮的把衣服下摆拉过来:
“那我妈给我买的衣服脏成这样了,怎么算?”
这小孩儿脑子也太跳脱了吧?
而且,胆子也太大了吧?
居然让领导,掏钱赔他的衣服?
其他人也都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竖起来一下,在这种绝对服从的单位,领导说的就是对的,之前那几个辅警辞职,在朋友圈发辞职信,已经掀起了不小的反响,龙华街派出所一度成为整个分局二百多人的大群里的讨论热点。
周六一,居然让所长赔他的衣服?
更出格,更过分,更……有意思。
原本大家都很忙,一大堆的工作做也做不完,但是现在有这么个年轻人来找茬,当然要多看会了。
所长付胜,在分局十几个派出所中,向来以善于管理精兵强将著称。
现在大家都伸着脖子,看所长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尤其是李华这个年轻的胸无城府的辅警,就差把看好戏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
“所长,这衣服,是篮球全明星赛季的联名款,不便宜呢!”
所长瞪了李华一眼,这个杠精,哪儿哪儿都有他:
“一件衣服能值几个钱,顶多两百。”
李华已经挨骂挨惯了,完全没有被呛的不好意思,拎着周六一的衣服下摆:
“所长,这衣服最少值两千!”
啥?
两千?
就这破衣服?
所长瞬间感觉,血冲脑门儿,一下子快炸了。
梁培禾给的什么奇葩,还是个富二代?这打不的骂不得使唤不得一身臭毛病……真让人窝火到了极点。
现在他再看周六一,完完全全没有了之前的惊艳之感,只剩下了一肚子的意见,像个狗皮膏药、烫手山芋、滑不留手的鲶鱼,只想快点还给梁培禾。
刚才一直是他在为难周六一,现在周六一为难他。
这件事情比刚才新人入职还要严重,要是压不住这小子,以后他还怎么带人?
所长本来觉得这小子碰了那么多的钉子有点可怜,现在只觉得这小子太滑头了,而且一点亏都不肯吃,锋芒毕露的扎手。
梁培禾把这么个人丢到他这里,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光是让他给培养一个新人,还让新人磨砺他。
工作已经那么忙了,还来找茬,真没意思!
所长的脸黑的像锅底,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两百块钱:
“对门那个干洗店,看见了吧?给你洗的像新的一样。”
一般来说,下级对上级,肯定是不好意思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周六一居然接过了钱,还笑嘻嘻的说:
“所长,谢谢了,多余的钱我请大家喝奶茶。”
这一脸没大没小的贱样,真有点欠抽,所长看着李华和周六一,一个九五后,一个零零后,都不服职场潜规则和老幼尊卑的排位,瞬间觉得血压又高了。
所长看了一圈人,李华还往周六一跟前蹭,他就点了李华:
“你先带他去宿舍,然后熟悉一下咱们所的环境,他的警服和警八件还没有下来,你和胡亮和他的身材差不多,先把衣服借给他穿两天。都该干嘛干嘛去。”
李华非常开心,扶住了周六一,关切的问:
“彭哥打得你疼不疼?你别记恨彭哥,他很克制了,没下重手,你要怨就怨所长,七零后的人都不讲理,老下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
所长觉得自己快心梗了,现在的这些小孩儿,太没素质了,还没有出他办公室门呢,就开始吐槽领导,他又不是聋子,全都听见了。
所长吼了一声李华:
“记得写检查。”
李华回过头来:
“所长,我写了一半了,你别催了。”
所长又把周六一喊住:
“周六一,你也写份检查。”
周六一觉得莫名其妙的:
“所长,我做错什么了?”
所长态度一如既往的气势汹汹:
“警察,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你早上吃了人家摊主多少包子?我告诉你,以后出警,一瓶水也不许拿,一根烟也不许抽。”
周六一低着头,有些不服气:
“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了。”
王才智笑眯眯的说:
“一共八根油条,六个包子,我坐在车最后一排,透过后窗玻璃扫码支付了。”
还能这样?
周六一瞠目结舌:
“不是说警民一家亲吗?我们吃群众一个包子,不算违法乱纪吧?”
王才智拍了拍周六一的肩膀,一脸前辈对后辈的和善:
“我党的优良作风,绝对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你看你吃了多少包子,写检查吧,规定就是规定,令行禁止,要养成习惯。”
周六一当惯了好学生,刚来就要写检查,他还真有点吃不消,才想要继续争辩,所里最年轻的另一位冲上来,李华高兴地把周六一架出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差点当场就要和周六一两个人拜把子了:
“可算是有人和我一起写检查了,你是不知道,我写检查已经写到手抽筋了。我就奇了怪了,怎么他们都不犯错,就我一个人天天有写不完的检查我觉得我比那些犯人还可怜,天天都在这儿改造。”
“对了,你会不会写检查,我看资料,你省考是第一名,妥妥的高材生,肯定比我这个学渣强!”
“晚上的夜宵,我请!”
……
周六一一头雾水:“哪个学校的学霸还写检查?我活了十九岁,从来就不知道检查什么样子。”
李华一听:
“这么嚣张?我们派出所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这么盛情相邀,把所长刚才使劲儿打压的气焰都给冲没了,所长看着这两个勾肩搭背的背影,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吼了李华一句:
“穿着警服呢,注意点影响,别像个没骨头的一样叠一块儿!”
李华居然无视所长那张黑脸:
“所长,警校规定的是男女穿制服不能手牵手,我们两个男人怎么啦?你怎么一脑子黄色废料?”
我天!
胡亮这个九零后刚来的时候,可以敬礼立正端端正正,哪能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是徐海这样的老刑侦,战功赫赫,来的时候也是打报告的。
王才智这样的老警察,更不用说了……
这年纪越小的,怎么越奇葩?
这两个活宝,真是没眼看,滑不留手的,像两个泥鳅。
但是所里其他人对周六一不但完全没意见,反而还跃跃欲试的想要当他的师父,恨不得把自己会的那一手倾囊相授。
真是难以想象,这些眼高于顶,极其骄傲的警察们,向来看不上毫无本事的新警,恨不得出一大堆的难题,居然会被周六一轻而易举的全都化解了。
唉……
梁培禾,是送过来一个什么样的奇葩呀!
所长转过头喊住了姜汉山:
“老姜,你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姜汉山闻言,停了下来:
“行吧!我看他面嫩,今天晚上试试让他去出个任务。”
出任务,指的是新人入警,带着快速办案,就是黄赌毒这一短平快的案件。
派出所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而且都用了十来年了,早就成了脸熟,只要往大街上一站,立马抽粉的和站街的都跑了。
就连洗头房和足浴城,都成了正规的。
一般出去巡逻,都不能露脸,还得开个牌照比较生的车,或者是摩托车戴头盔。
新人宝贵就在于从头到脚都宝贵,等到混脸熟,就不能用了。
所以,姜汉山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现在就想要把周六一这个新人给带上。
所长一听这话,脸黑的不行了:
“让这比我儿子还小的青瓜蛋子去装嫖客,你也想得出来?”
姜汉山笑道:
“胡亮刚来那会儿,不也带着去了两趟娱乐场所?”
所长一听这话就来气:
“胡亮?你可别提了,他那个长相做派,就差没有把我是警察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一个星期派出去三四趟,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长相气质太正派的人,根本就打不进犯罪团伙内部,这个化妆侦查是失败的。
姜汉山优哉游哉站在窗户边,看着李华和彭志远两个人一左一右搀着周六一下楼,周六一的腿还在打摆子,看来是被打得不轻像是在欣赏风景一样:
“我看这个就挺合适。”
周六一虽然年轻,但是气质比较落括,能玩儿滑板,能嬉皮笑脸,脑子特机灵,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体制单位工作的人。
让他去化妆侦查,还真挺合适的。
所长也往下面瞟了一眼:
“邪门!你说我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还没有走眼的时候,这小子,我以为是大学生、是社会青年、是玩摇滚的、写代码的、新新人类,但是我怎么都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会是咱们的同行,居然是个警察!”
现在的警察,还真没有这样的!
梁培禾喜欢的,就是不像警察的警察,他冒险招过身家上亿的富二代做经侦,招过少年黑客做网安,招过快要沦为三和大神的体校生当刑警……
但是周六一,算哪一挂的?
所长黑色的眉毛快皱成了一团毛线,都没有想明白这小子像什么,反正就是什么都像,什么都不像,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他一天警察都没有当过,是社招上来的,别让他去,搞成了钓鱼执法咋办?”
所长铁了心先把周六一扔到内勤上磨磨身上的棱角,直接拒绝了姜汉山。
看到搭档如此愁苦,作为教导员的姜汉山开解道:
“老付,你也别生气,咱们年轻那会儿,不也这样吗?那时候新警训练,上头派来的警王架子太大,你不服气,和人家比业务,在操场上比谁站军姿的时间更久,结果你中暑进了医院,醒过来就问什么时候能出去接着比?你知道你当时的神态吗?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儿,和这小子一模一样。”
所长却是看着雪白的墙壁摇了摇头,并不认可:
“他的眼睛里那火星子溅的,要不是大彭下不去手了,他能坚持到让大彭摔死,我站个军姿,不会出人命吧?这小子,比我当年还狠!”
姜汉山却不这么认为,老神在在道:
“够狠的,也够机灵,我看他为咱们出头骂武疯子女儿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又把简历拿出来看了看。
真不愧是梁培禾挑中的人!
这小子,抵得上十个李华了!”
所长愤怒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的搭档姜汉山出身禁毒,眼光和思维,要远远超过他这个内地基层的老民警:
“你看出来了你不告诉我?梁培禾根本就没安好心!
早上那个情况多危险,那两把菜刀距离他的脖子,不到十公分,我真不敢想象那武疯子要是砍下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人家来这里报道第一天,我就联系人家的父母家人去医院太平间?
没这么损的!
老姜,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想办法把这小子撵走,最好还要让他脱了这身警服!”
姜汉山给付胜又接了一杯水:
“消消气,下下火!
咱们那个老同学让咱们帮他教新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经侦禁毒的那几个,从咱们所出去的,哪个不是业务上的扛把子,别多心了,该怎么带还怎么带。
人家孩子就是喜欢当警察,圆个梦怎么了?
这年头,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可不多了。”
所长心情很恶劣,语气少有的低沉的可怕:
“老姜,你别自我安慰了,你在路上一句话都没有和那小子说,你也记着那事儿呢。”
所长说完,姜汉山背过身去。
在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
这是一个讳莫如深,大家都不愿意提起来的话题,压的人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被梁培禾挑中的人,要么在大案中鲤鱼跃龙门,成为英雄,要么……
成为烈士!
有前车之鉴在前,谁又能舍得把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弟子,送去出生入死?
所长不是不欣赏喜欢周六一,而恰恰是因为太欣赏太喜欢了!
随之,姜汉山看到了周六一已经把脏衣服甩了,披着李华的蓝衬衫出来,高挑瘦削的身材看起来特别有活力,步子轻快矫健,怎么看都是意气风发,在太阳底下显得光芒万丈的。
这一身衣服上身,周六一兴奋的不得了,他可算是当上警察了,距离心里的目标更近了一步,他扯着李华,大声问:
“你看我穿警服帅不帅?”
李华打量着周六一:
“挺帅的,不过……”
周六一还在新鲜身上的警服:
“不过什么?”
李华笑道:
“不过没有我帅!”
周六一似乎忘了周身的疼痛,身高腿长,大步矫健追李华,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有更多话题,两个人居然互相敬了个礼……
年轻人就像是锋利的刀刃,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根本就不会想那么多,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现在穿上新警服就那么开心。
所长听到动静也走过来往楼下看:
“没想到,那小子穿警服还像模像样的,咱们那会儿,军训在部队穿着人家给发的迷彩,回了自己学校才发警服,都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给镜子里的自己敬礼。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姜汉山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当警察的,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和男人结婚那天穿西装一样,就帅一天,以后都是靠着用爱发电,承担责任。”
所长听着姜汉山这文绉绉的词儿,有点不习惯,家境富裕的读过书的人,都有点文青,赶忙让他闭嘴:
“行了,别感慨了,知道你文笔好,是出了名的笔杆子,但是你和我一个大男人这么酸……”
姜汉山转移了话题:
“老付,你和嫂子是怎么回事?”
所长咳嗽了两声,缓解尴尬,看到姜汉山盯着他,逃不过去,这才开口:
“别听那小子胡说,能有什么事儿?我岳父母住院了,我老婆去照顾岳父母了,就没空照顾我了呗。”
姜汉山一听这话,立刻急了:
“啥?你就没去鞍前马后表现一下,直接在所里住着加班了?我早就说过你,别只一心扑在工作上,也得关心关心嫂子,人家对你那么好,是希望你回报家庭,结果你呢,没有了后顾之忧,加班更带劲儿了。”
所长三下五除二把桌面整理干净:
“放心吧,你这个教导员,就是派来教导我的?你现在回来了,我就赶紧回家看看。对了,你能不能借我三千块钱?我现在回家照顾家庭,下个月发工资还你。”
姜汉山一听借钱,脸拉下来:“我工资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差不多吧,而且我是养活两个孩子,你养活一个,怎么比我穷?”
所长一摊手,有点耍无赖了:
“可是我穷亲戚多!”
姜汉山打定主意不借钱:
“你脸皮厚。”
所长的黑脸上现在是憨厚的精明,一脸了然于心,就是不把窗户纸捅破的样子:
“你说你出差一个月,回来怎么不是灰头土脸的,还把新警服穿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哪个新单位报道呢!”
确实有单位挖人,某药品检测设备公司,希望姜汉山能去当二把手,年薪大概是现在到手的十倍。
对方看中的,是他的专业能力,以及体制内工作二十年的一线经验。
如果入职,以后就再也不可能穿着这身警服了。
姜汉山无语,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身警服,也不想现在和付胜针对去留问题吵一架,他从兜里摸出来一沓现金:
“我刚取的,我真是服了你,明明没钱,还给那小子两百块钱洗衣服,对门顶多收他二十……”
付胜接过来,喜滋滋的数了一下:“还是老伙计够意思,谢谢了,我下个月还你。”
姜汉山挥了挥手:“走把你,回头你真离婚了可别赖我。”
付胜已经把钱揣兜里了:
“哪能呢,我老婆我了解呢,我们是患难夫妻!”
说完,付胜就准备出门,早点回去,但是走了几步,又不放心的返了回来,对着姜汉山语重心长的嘱咐了一番:
“那小子早上拼了命,还挨了顿打,我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吧?要是梁培禾打电话过来问那小子的情况,你就说烂泥扶不上墙,就是个法盲,台账报表都做不了,天天用咱们单位的电脑打游戏,就是个浪费粮食的饭桶。”
只有这样,才能让梁培禾在百忙之中遗忘掉这里还有个可造之材。
派出所虽然危险,但是户政、内勤、社区、法制、图侦……这些岗位也没有那么危险,能让人逐步的锻炼起来,甚至是磨砺掉了梁培禾想要的棱角。
付胜是打定主意,不打算顺着梁培禾的意思培养人才了。
姜汉山扶额,显得有些无奈,作为一个曾经出生入死的缉毒警,其实对于新的人才的培养,还是寄予厚望的。
更何况,周六一这大概是这几年遇见过的最好的苗子了,可是现在却被付胜诋毁成了这样。
所长弯腰从抽屉里取了车钥匙出门,他那辆自己的私家车一直在所里,很少用来接他自己的孩子,快要变成所里的警车了。
两个人到底是搭档多年,对对方的心思了结也比较多,所长看到了姜汉山在这件事情上不太高兴,就坐下来,还在为自己的决定做解释:
“现在的家长都只希望小孩儿找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单位,宇宙的尽头是编制,但是你看咱们派出所像养老单位吗?等他年龄大了,就会感谢我们的,他不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吗?能去互联网大厂,我听说都是年入百万,一年顶咱们十年。
没必要为了梁培禾的星辰宇宙,放弃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你也知道梁培禾手里都是些什么案子,电诈集团,上面的头头脑脑都是智商变态高的罪犯,底下的炮灰都是拿着刀子砍人的傻叉。
真把这孩子扔到里面,出了事儿,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周六一确实是太年轻了,细胳膊细腿儿的,看起来像没有长开,而梁培禾手底下的精兵强将,那可是一群对着人体内脏吃饭都能谈笑风生的老警察……
付胜急匆匆的走了:
“我先回去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过来了。”
如果是其他人劝退,可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付胜是个为了警察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基层民警。
为了能干好龙华街派出所所长的工作,一直都住在两公里内的那个最破旧的那个干警大院里,没有挪窝。
他的妻子为了照顾他,也放弃了好几次的单位内的晋升。
在几次清扫街面地痞流氓的时候,付胜极其的强势,甚至于还有些黑恶势力对他的家人打击报复,蹲在他儿子放学的路上。
不光是要面对来自于办案的压力,还有来自于上面的压力,拆迁的钉子户死活不搬,几个领导部门都在问责派出所,把任务摊派给了派出所。
人口流动大的辖区,宾馆车站只要有重点关注人员出现,就得组织人去清查,甚至还有兄弟单位过来。
二代身份证更新换代,人口普查,居然还发现那么多的黑户,那么多的逃犯,每一个人单拎出来,都非常棘手。
办案经费总是不够……
所长的工作,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不是说几句好话,漂亮的完成几件事情就能解决的。
而是每天都像个救火队员一样,必须冲锋在前。
姜汉山没有和付胜争论对错,派出所还有个习惯,那就是积案如山,暂时处理不了的案子,就放在那里,等待时间和技术成熟以后,一举拿下。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从桌肚子里掏出来一沓纸,是一份合同在手里哗啦啦的翻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的撕了,扔进了垃圾桶。
………………………………
所长下楼的时候,把院子里两个猴儿一样的年轻人吼住,有这么一个领导,对新人的威慑力十足。
李华和周六一赶紧站直了。
所长看了一眼周六一,站得笔直,目光如炬,要是给他拍个照,可以直接当所里的公众号门面了。
刚穿上蓝衬衫,就有模有样了,立正敬礼都不错,挑不出毛病,所长就先和李华喊: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来得早,别把新人给带坏了。”
李华早就习惯了,一点不怕:
“报告所长,知道了!”
周六一忍不住发笑,所长立刻训斥道:
“反思一下你上午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和群众打交道的时候,处理事情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别让群众背地里叫你法盲,那是你把人哄住了,要是人家来告你当警察的威胁恐吓,一告一个准。
现在是什么时代?自媒体时代,就是人人手里都有一个手机,你作为一个公职人员,一个警察,你要为自己说的每句话负责任!”
周六一连连点头:
“所长,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都记下来了。”
态度这么好?
周六一看着像个没脾气的,一点不像李华那个杠精,所长反而是没什么话能继续训斥了,但是也不能把脾气收起来,还是黑着脸道:
“我先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要是看见你一点工作也没做,就滚吧。”
………………………………
所长一走,周六一和李华两个人算是解放了。
从值班室出来,李华和胡亮带着周六一去看宿舍,顺带着把行李放下。
李华帮着周六一整理行李,周六一的包里除了有两身换洗衣服,还有电脑、新手机、CPS定位仪……等各种新奇的电子设备,但是李华的目光,放在周六一的毕业证书,工作通知上,看着周六一光鲜的履历,李华的目光有些黯淡了:
“你们这些天才学生,都是怎么学习的,一样的教材,一样坐在教室里,你们这些聪明的学生,不用费什么劲儿,就能考那么多分,我也报了三不限的岗位,但是只能考一点点……”
周六一磊落的笑笑:
“哪里有,你看我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我笔记也做了不少呢,我打电话让我姐给你邮过来,有好几斤呢!”
一听要看书看笔记,李华头疼:
“啥?学霸也看书?别给我邮了,浪费那钱。”
东西放进了外面的储物柜,进来睡觉的宿舍,周六一一下子就傻眼了,居然是没有地板砖的六人间,厕所还在门外,瞬间就有点失望了:
“我记得我看过规定,农村民警一人一间,城市民警一人一床,咱们所的建制在城乡结合部,以前是郊区农村,应该是一人一间!”
李华点头:“是没错,但是后来不是城市扩建了吗?现在郊区变成了东南新区,这里现在就是城市,咱们只能一人一床了。”
周六一看着上床下床的格局,不由扶额:
“现在大学生宿舍都是上床下桌装空调了,我能自己在附近租房子住吗?”
李华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接拒绝:
“不能!”
周六一问:
“为什么?”
李华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警务单位都在推行住所制,一个星期住五天,还有住在单位是为了方便备勤、出警、增援,你住太远的话,会耽误警情。这些话,有没有人和你说过?”
周六一很诚实的摇头:
“没有。”
李华又多看了周六一一眼,充满了同情,给他指了指三个铺位:
“等你真正了解清楚了,可能就不想干了,咱们所,人口流动还是挺大的,这三个铺位,都是刚辞了不久,你能自己挑一个喜欢的位置。”
周六一面露难色,摸了摸床沿,李华确实没有骗他,床上没什么灰,床单被罩还是没下过水的,新色还在。
现在找个工作那么不容易,辅警都给上五险一金了,到手也有三千多,但是还留不住人,可想而知,这里的工作强度有多大。
李华以为周六一被吓到了,一边抖床单被子,一边安慰他:
“咱们所,天塌下来有所长和教导员顶着,你熬一段时间,不就是写写检查挨顿骂吗?怕啥?”
周六一是想要办案,办大案,并不想要在这里混吃等死。
所以,周六一沉默了。
李华以为周六一是心理落差太大,所以还在继续换着花样安慰:
“派出所的生活,也就那样,看起来忙得脚不着地,其实紧急的事情就那么几件,你处理好了就完了,其他的不紧急的就堆着,变成了紧急的你处理了就行了,别听那些机关大院的人埋怨基层有多苦,想要摸鱼,哪儿都行,等会儿我教教你怎么在值班的时候睡觉,出警的时候去找网红小吃店,这附近的棋牌室和麻将馆我也知道,换了警服去摸两把也没啥事,这种劳逸结合的工作,比较适合我这种废物……”
胡亮处理完了手上的事情,原本是想要过来看看新人适应不适应,结果看到了李华在教新人偷懒,这他哪能忍得了,直接在门外敲窗户:
“你也知道你是个废物?快点把检查写完了给我。”
李华苦着脸:
“亮哥,不就是笔录写错了一句话,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我都已经有十几份检查要写了。”
胡亮却不依不饶:
“不让你写检查你怎么能记住,说的跟真的一样,这能写到笔录里面吗?”
李华唉声叹气:
“亮哥,你们公安大学的人都那么严苛吗?我怎么觉得你比所长还可怕。”
胡亮一板一眼:
“如果不是执法越来越严格,越来越规范化,老百姓还在骂我们是黑警呢。既然出了规章制度,就必须严格按照要求办事……”
李华一边给周六一归置东西,一边点头:
“知道了,亮哥,我会好好写检查的,深刻检讨我的错误,绝对严格要求自己,绝对不给我们公安队伍抹黑。”
胡亮看不惯李华毛毛躁躁的,自己上手了,两下就把床单铺的像豆腐块一样平整,李华竖大拇指:
“亮哥,我记得你们学校的标语是,严于一线警队,严于地方院校,严于兄弟警校,看齐部队院校‘三严一看齐’的准军事化建设标准,我一直以为是面子工程,和你共事以后我才发现,居然都是真的,你比所长和彭哥两个人加起来还要严厉……”
胡亮无语:
“闭嘴吧,杠精!”
……
李华和胡亮吵吵嚷嚷的,周六一却是认真看着六人间的宿舍,简单到只有一个人一张床一个柜子,被子枕头整齐的像是军训学生的宿舍,衣架上挂着干净的警服,看起来那么厚重扎实。
这里,就是他想要来到的地方!
这时候,有接处警的任务,李华被王才智叫走了,周六一接过来胡亮手里的东西,自己收拾,问胡亮:
“对了,亮哥,咱们所是不是也有大案要案,比如说二十年没破的杀人案?”
胡亮看着周六一,看了好几眼,这么一个问东问西的好奇宝宝,和刚才聪明睿智的形象完全不符,不过考虑到周六一对警务工作一点也不了解,完全是靠突击当了警察,就耐心多了:
“我们派出所的工作,主要就是接处警户政综合,每年也有一些指标任务。案件比较大的话,都会移交到治安大队刑警大队什么的,如果是特别严重的案子,还会向上层层递交,二十年没破的杀人案,应该在市局或者省厅。
如果要接触这样的案子,你得调到刑侦大队或者分局。”
大案要案,不归派出所管,周六一有点失望,他又问胡亮:
“亮哥,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胡亮略作沉思:
“有五年多了吧。”
周六一焦虑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能调去刑侦大队?”
胡亮善意的笑了笑,眼中有神往,但是又摇了摇头: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三年不调动,五年基层经验,干部年轻化,再加上延迟退休,调动只能看机会。”
听完这样的话,周六一心里翻江倒海,但是没说话,五年的光阴,一直在处理琐事,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办大案的警察?
胡亮以为他是被一眼看到头的生活吓到了,安慰他:
“没事,一个省里的兄弟,工资待遇都差不多,你可别闹情绪,你看所长和教导员那么优秀的人才,不都在这里干了快十年了吗?”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周六一更失落了:
“亮哥,我觉得我今天被打的有点痛,我先躺会儿,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你手上的伤口那么深,还没有打破伤风疫苗呢,你快去吧。”
说完,周六一就在自己的床上躺平了,胡亮确实很忙,嘱咐完开水房的位置和中午去食堂吃饭,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
周六一把毛巾盖在了脸上,还把脚上的鞋给甩了,刚上班一上午就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他也有点累了,就在闭目养神。
这时候,一个穿蓝衬衫的年轻女辅警推门而入,鞋差点砸女警身上,女警被吓了一跳:
“喂,新来的,你什么态度!”
周六一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
“对不起。”
女警看到周六一躺在床上,就没好气的问:
“你躺床上干嘛?装死呢?”
周六一听到女孩子声音好听,但是凶巴巴的,也没好气的回应:
“我真死了。”
女警把周六一脸上的毛巾抽走:
“死了怎么还睁着眼?”
周六一看到鹅蛋脸大眼睛皮肤白白的女警,长相清丽,是个校花级别的美女,不由得笑道:
“因为死不瞑目。”
女警对周六一一点好印象都没了:
“那你怎么还呼吸呢?”
周六一坐起来看到女警还在生气,就笑道:
“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
女警被这没脸没皮的戏耍气的跺脚:
“还笑?”
警务单位很少看到如此清新的丽人,周六一继续调侃:
“含笑九泉嘛。”
女警气的不想搭理这油嘴滑舌的小子,杏眼翻了个白眼,出门去了:
“张警官找你,一楼的办公室。”
派出所确实是个枯燥无比的单位,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忙得都像个陀螺,好不容易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女警,周六一哪能放过:
“小姐姐,你带我去张警官的办公室好不好?我不知道在哪里。”
还撒娇?
女警做了一个作呕的动作,有点嫌弃道:
“你多大了,上幼儿园吗?要是在单位都会迷路的话,直接回家吃奶吧!我表格还没做完呢,那么多人等着我盖章,没空和你掰扯。”
说完,女警就踩着三厘米的黑色工鞋出去了,踢踢踏踏的,充满了节奏感,听起来相当的悦耳。
小女警的年纪并不大,从前大概也不是个精干的人,但是现在也越来越有警察内勤的样子,忙于表格和上级的各种文件。
周六一怅然所失,他并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往后,他也要在楼下的工位上坐着,天天做表格盖章,每天都是保持微笑服务,机械式的盖章再盖章……
这样的生活,他才十九岁。
不过他才不会甘心听从所长付胜的安排,就在工位上干,周六一并没有躺多久,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就走路带风,快速从宿舍下了一楼,去张桂兰那里领任务。
不管是什么任务,他都要干到最好,不是普通的及格的混日子的那种好,而是让人的眼睛根本挪不开,出类拔萃的那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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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警官的办公室在一楼大厅旁边,方便直接处理来办事儿的各种奇葩问题,她处理不了的再送交所长。
她身着警服常服,戴着女警的卷檐帽,看起来端正庄严,但是她的长相一团和气,始终是笑眯眯的,让人看起来很亲切。
但是现在张警官也没有闲着,在处理刚刚报过来的警情。
有个小情侣在街上碰到了一个走失的小胖孩子,很难判断孩子是走失的,还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站在电线杆底下哇哇大哭,小情侣给孩子买了吃的,然后开车把孩子送到了派出所就走了。
小孩子有六岁了,根据他提供的学校信息,找到了他的班主任,又找到了他的父母,现在他的父母正在赶来的路上。
孩子一直在哇哇大哭,谁哄都不管用,张警官特别的温柔耐心,拿了自己钥匙圈上的毛球放在孩子的手心,一直在半抱着孩子的肩膀,哄着孩子,孩子总算是不哭了,但是嗓子都哭哑了,眼睛肿的厉害,但是还在哭:
“宝宝,不要再哭了,妈妈马上就来了,可以带你回家。”
张桂兰看到了周六一,立刻给他布置任务,把他当成了一个工作人员:“还在还在哭,你有什么办法吗?”
周六一看着一直在哭的小胖墩,突然灵机一动,蹲下对着小孩说:
“来,警察哥哥给你变个魔术。”
小胖墩不哭了,纠正道:
“是警察叔叔!警察没有哥哥。”
额……周六一心里有点懵,他今年才十九岁,就因为当了警察,所以就成了叔叔?
周六一脸上的笑容也沉稳起来,他把小胖墩手里的毛球拿过来,快速翻了一下:
“猜猜毛球在哪个手里面?”
小胖墩的视线被吸引过来,就不再哭了,先指了指周六一的左手,是空的,又指了指周六一的右手,居然还是空的,小胖墩奶声奶气的问:
“哪去了?”
周六一两手一合,再张开,就出现了,小胖墩眉开眼笑:
“警察叔叔好厉害!”
小孩子的快乐特别简单,玩起来就啥都忘记了。
家长急匆匆的来了以后,夫妻两口子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对着张警官和周六一一再的鞠躬感谢:
“谢谢警官,我们孩子麻烦你们了!”
周六一面对群众的感谢,还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张警官已经习惯了,还给家长普及一下防拐卖的知识:
“没关系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以后把孩子看好,四五岁的孩子,好奇心特别重,我们接触过的很多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并不是说熟人拐走,用了药什么的,而是只要对着孩子说:我车里有小狗,孩子就立马跟着跑了。”
家长深以为然:
“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处理完了这件事情,张警官招呼周六一去办公室,让周六一坐,对待年轻的后辈,很亲切:
“感觉怎么样?”
面对阿姨级别的张警官开诚布公的询问,周六一没太矫情:
“我们的案子,是不是太碎了?”
他刚来,就看到了处理武疯子、帮小孩儿找爸妈、还有大厅一群人排队等着盖章……确实是很繁琐。
张警官听了一笑:
“我们派出所的工作,就是这么琐碎,我国的国情就是这样,遇到事情先给110报警,派出所先到现场,我们处理的都是一些和人民群众生活息息相关的小事,现在天眼已经遍布各个路口,不管是飞机机场还是车站,安检也都完备了,所以凶杀案越来越少,可能干好几年都遇不到一个大案。”
之前周六一穿警服看宿舍,都是有意思的事情,还不觉得身上疼,现在闲下来后背上像散了架,尾椎骨、肩胛骨一起叫嚣,疼的抽了一下冷气。
张警官从抽屉里拿出来一瓶药酒,递给周六一:
“哪儿疼就擦哪儿,大彭下手知道分寸,肯定不会伤筋动骨,但是你也得好好休息几天。”
周六一拿过来药酒看了一下,收下了:
“谢谢张姐。”
刚入职的小伙子,就遇到了生死攸关的事儿,张警官担心周六一留下什么心理问题,又说:
“其实刑警和特警抓人,都不那么危险,因为都是事先蹲点摸排,能确定嫌疑人的数量和武器,会提前准备防弹衣和防爆盾。
反而是我们派出所接到报案五分钟内就要出现场,遇到的危险都是未知的,而我们经常穿的都是常服,手里经常没有武器。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你的血型还有过敏的药物,都要备案一下。”
周六一笑笑:
“知道了,张姐,哪有你说的那么危险?”
张桂兰眼神疑惑,笑道:
“还是要注意的,别仗着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手指头要是断了,可不会重新长出来。”
周六一晃了晃手中的药酒,笑着说:
“再有一个月就过期了,还剩下大半瓶。”
意思是跌打损伤的药酒用的频率也没那么高。
这么聪明,张警官笑意温和:
“咱们所人不多,所以大部分活儿都要一起干,虽然你现在是在内勤,但是外勤有需要也会叫你,咱们所出去的,可都是精英。现在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治安大队的队长,都是你的前辈。”
刑侦大队、治安大队,都能办标的很大的案子,和派出所短平快完全不一样,周六一眼前一亮:
“我还能调出去,办大案?”
张警官看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肯定的点了点头:
“年轻人,好好努力,机会自然就来了。”
周六一立刻立正敬礼:
“谢谢张警官,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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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去领办公用的东西,然后去大厅的岗位上,户政综合在一起,一个是社招过来的女辅警黄青梅,光洁的鹅蛋脸配雪白的皮肤,一双大眼睛神采飞扬,再配上蓝衬衫,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刚才去宿舍叫人的就是她,黄青梅这样的颜值,就算是在艺校都能称得上是校花,在这种男多女少的警务单位,简直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所以,周六一这么个和她刚见面就掐起来的奇葩,被她直接忽略成了空气,黄青梅扫了周六一一眼,很是看不上,招呼都没有打,埋头继续做表格。
张警官让周六一过来先熟悉一下这个岗位的工作,先熟悉一下工作内容,明天再给布置别的,但是黄青梅一直不搭理周六一。
周六一在黄青梅换表格的时候,挡在了她面前,好言好语的说:
“小姐姐,你大人有大量,你看有什么工作是我现在应该做的?”
黄青梅杏眼眼波流转,看着这个年纪很轻的警察,本来是不想搭理的,但是周六一一直在眼前转,被其他忙忙碌碌的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反正周六一比她还小三四岁,立刻有了主意:
“你先去把咱们所欠的电费交了,对了记得保存好发票回来报销,公交站有点远,你打车去吧,如果速度快的话,还能赶得上回来吃食堂的午饭。”
一句话,就让他的内勤变后勤了?
周六一当然不愿意直接沦为跑腿打杂的,笑道:
“小姐姐,有没有其他工作能交给我?”
黄青梅好看的秀眉弯起,靠着椅背,不高兴道:
“怎么,你不愿意吗?咱们所里人不多,内勤就是后勤,你要是不想去交电费的话,我就告诉所长……”
所长最讨厌的就是不干活还一肚子牢骚的人,周六一刚来,不想给所长留下这样的印象。
不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这么牙尖嘴利,现在的职场真的是越来越卷了,一点不像以前的一杯茶一个报纸坐一天。
周六一赶忙做了一个OK的手势,笑嘻嘻的说:
“知道啦,青梅姐姐,我现在就去交电费。”
黄青梅摆了摆手,眼底闪过一丝小计划得逞的偷笑,但是嘴里还是很严肃道:
“早去早回,别误了吃午饭。”
周六一出去了,另一个女辅警李娟抱着户籍资料从档案室过来,看到了刚才发生的这一幕。
李娟比黄青梅这种刚毕业的小年轻大八九岁,兢兢业业工作好几年了,早就结婚了,孩子也有了,工作一板一眼,所以稳重的多,赶紧劝她:
“青梅,你怎么能让他穿着警服出去打车,肯定是打不到车的,等交完了电费,也不好回来,那些出租车司机看到他穿着警服,肯定躲得远远的。再说了,现在谁还专门跑上去供电局交电费……”
黄青梅十指纤纤,轻快的敲电脑,把表格录入电脑,明眸皓齿,有一丝狡黠:
“让他吃点苦头没坏处,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男孩儿我见多了,他们以为,国家的电都是免费的,灯一直都是亮的,水也是从天上流下来的,一开水龙头就有了。
我杀杀他的锐气,再教他工作上的事情。
我得让他知道,来了这里就得认认真真工作,别一天花里胡哨的,娟姐,你是不知道,我去叫他的时候,他居然敢把鞋砸我脸上,不给他个教训,我怎么能咽下心里的这口气……”
周六一就站在门口的窗户底下,一字不落的全都听了,这警花姐姐居然把他真的当成了生活问题处理能力为零的小孩子。
殊不知,他从高中就经常在打工、做兼职到处跑来养活自己,交电费水费煤气费,都只是小事儿,比这更难的事情都做过,而且做的不赖。
他不是只会读书。
周六一一边操作手机交电费,一边感慨:长得太帅了,让人误会是个傻白甜,也不能怪我呀!
黄青梅还在和李娟吐槽,周六一拿着手机和一张纸进来了,春风满面的对她道:
“青梅姐姐,我用手机交完了电费,用打印机把电子发票打印出来了。”
黄青梅杏眼圆瞪,尴尬的不行了,她万万没想到,这小子也就是个高中生毕业的年纪,正常情况下一点家里的柴米油盐都不会管的,居然能熟练交电费。
她站起来接过答应好的电子发票,有些结结巴巴的问:
“你怎么交的电费?”
周六一拿起手机扬了扬,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
“网上缴费,青梅姐姐,你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直住在家里从来都不知道水电煤气费怎么交吧,我教教你。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人就不要一趟一趟跑那么远了。还有,下班的时候,一定要把警服给换下来,不然你长这么漂亮,肯定有人拉着你拍斗音,出租车司机会以为你是交警,赶紧跑了,拒绝载客……”
黄青梅好看的白瓷器一样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小子居然反过来教她做事。
李娟忍不住笑了,然后叫周六一过来,给他安排事情做,经过了刚才那一下子,李娟看周六一不再是个孩子,而是年轻有为的同事,在交代事情的时候就细致多了。
周六一认真听着,这是在基层窗口工作了七八年的警察的经验,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最近东边在搞拆迁,很多老人来办手续,他们的户籍都是半个世纪以前的,很多人的名字、结婚证、子女出生证明都发生了改变,原件找不到,电脑里没有存档,你一定得仔细,宁可多跑几趟多打几个电话核实,也不能糊弄过去。”
“现在不少外来务工人员骑摩托车,不路过加油站,为了省事方便,都是先从村里开了证明,再来我们所里盖章,才能去加油站用油壶买到汽油,你也要注意核实身份信息,这些易燃易爆品,一点不能大意。”
“还有,虽然文件规定,失踪人口成年的三个月立案,不满十四周岁的四十八小时,但是孩子和妇女被拐走都是几个小时之内人贩子就离开了现场,四十八小时之后被拐带出国都有可能,所以你要酌情分析,如果是小孩失踪,哪怕只有一小时,也要引起重视,尽量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赶紧去找。没做完的表格还能再回来做,没写完的值班日志,还能回来再写,但是孩子不等人。”
……
一口气交代了十几分钟,周六一还开了手机录音下来,重点部分用备忘录标记下来。
这工作态度,一丝不苟,李娟不由多说了一句:
“华子要是有你这个工作态度,肯定能过了联考了。”
交代完了事情,李娟让周六一加她的微信,加微信的时候,还在指点他:
“我提醒你,微信,可以用来联系,但是绝对不能在微信上面传输涉密文件,不能微信办公,尤其是在多人群里更要注意,查到了流出渠道,要通报批评的,我们这样的单位,只要批评,省里就都知道了,你还要工作四十多年呢,从一开始就不要犯低级错误。”
验证消息发过去,看着萌哒哒的微信名字,周六一愣了一下,和李娟一丝不苟的的工作作风不太相符,李娟有点不大好意思的拢了拢头发:
“我儿子喜欢。”
看起来严肃认真的李娟,微信昵称居然是:
飞天小女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