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考虑到周六一一天警察都没有当过,处理事情的时候没有经验,所以李娟说的就比较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派出所干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事情都应该怎么处理了。有些事情,不是只按照条例就可以,我们是依法治国,但是更是以人为本。”
周六一笔停下来,好奇地问:
“李姐,意思是我们处理案子的时候,不能全部按照法律法规吗?”
李娟点点头,恨不得倾囊相授:
“构成了违法,但是不到犯罪程度的,批评教育为主,比方说两方打架斗殴,如果能达成调解,我们就不立案了。”
“以后你可能去附近的小学中学当法制副校长,得去给小孩子们普法,要让他们遇到校园凌霸之类的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给警察叔叔打电话。”
“附近有好几个学校,小学、初中、高中、职校都有,但是都不是重点学校,你是个学霸,所以可能不太懂这些不好的学校的生存法则,这些学校的学生的素质比较差,有时候讲点东西就是对牛弹琴,但是决定不能以为问题就简单了,处理起来更棘手,更复杂,你多打几次交道就明白了。”
“每一次都要讲的一个例子,尤其是要给新生讲的,是一个情感纠纷引发的凶杀群体案件,有个男生的女朋友被另一个男的撬了,就拿了刀去把人给捅死了,当时还叫了宿舍的人去助阵,因为都成年了,主犯被判了十五年,跟着一块儿去的,拿刀拿钢管的那一群人,都被判了好几年。”
“处理学校的年轻人的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普及法律,规劝年轻人不能一时热血上头,尤其是不能为了哥们义气,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
不一会儿,周六一的笔记本上两张纸就都写满了,也快要到了下班时间,李娟让他看看台账表格,下午就开始工作。
李娟一直看表,有点心不在焉的,到点换了衣服,拎上包骑上电瓶车就走了,都顾不上去食堂吃饭:
“我孩子今天发烧,我先回去看看,下午我可能请个假,你和青梅好好工作,缺什么从我工位上拿就行。”
黄青梅还在和表格斗智斗勇,她离家远,中午吃食堂,就不回家了,她看了周六一一眼:
“你是想问,李姐工作能力这么强,为什么还是辅警吧?本来李姐是有转正机会的,但是要去乡下锻炼几年。
她孩子身体不大好,又到了升初中的时候,她舍不得离开孩子,而且咱们所里人际关系简单,辅警也有五险一金,待遇还可以,只要我们派出所不倒闭,李姐就不可能被辞退的,所以李姐就一直没走。
在这里只做文职,时间还规律一点,要是去了乡下,人更少的派出所,恐怕忙一天连个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娟,已经在这里干了十来年了,如果不出意外,就会在这里干到退休。
周六一的表情凝重起来,他也很担心,自己会在派出所的这一个岗位上,干到老。
她看到周六一在认真听,而且没有嬉皮笑脸的讨厌样子了,语气就没那么冲了:
“不过,咱们所是真的忙,我这一上午了,还没有喝一口水。因为去叫你,我电脑黑屏了,好不容易弄了一半的表格,还得重新弄。”
原来黄青梅态度恶劣,是有原因的,任何人工作一半被打断完了还得重头再来都不可能有好脸色。
周六一立刻拿一次性纸杯去接了一杯水过来。
黄青梅却是拒绝了,语气傲娇又专业,一如既往的嫌弃和高高在上:
“可别,万一洒键盘上,我这个月都白干了,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把零食和水杯放在办公桌上,如果文件上沾上辣条的油点子和水杯印子,你就等着李姐骂你吧,要移交公检法的文件,必须干净整洁,最好连一个折痕都没有。
我看你的字写的不怎么样,狗爬一样,最好能清楚一点,要不然等着所长把你骂的狗血淋头吧。”
周六一其实想说,他为了记得快,用的是速记的标记,并不是写文件时候的字,但是黄青梅关了电脑,还把电脑上的公用的密码给撕了,显然是既不领情,又不想和周六一在一个办公室和谐相处。
周六一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他当时干嘛要把鞋子甩了,甩完了还不好好道个歉?
在这种对窗口的单位,尤其是女少男多的地方,女同事一般都是很不好惹的,不然都留不下来……
美女不领情?
现在才当舔狗,只怕是更不好相处,毕竟眼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美女,什么样的讨好方式没见过。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周六一不打算好好修补关系了,直接端起杯子,自己喝了,还嬉皮笑脸的说:
“不是给你倒的,不用说谢谢。”
黄青梅俏脸气的要冒烟,直接去了食堂。
………………………………
周六一处理完了李娟留下来的工作,才去了食堂,他看了看表,以为自己已经够迟得了,没想到大家都到了快一点才到食堂。
刚从大学直接到了单位,他是真的不习惯,因为在大学一般都是十一点食堂就开饭了,快一点就只有稀稀拉拉的人了,而且大家都不怎么忙,悠哉悠哉的。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都说警务单位里派出所的工作量最大,看着食堂的氛围,他才算体会到了,一个个的吃饭像是在抢,似乎不太关心吃的什么,但是速度要够快,走路也快,完全是在抢时间。
彭志远面前放着一个不锈钢盆,里面放着七八个馒头,正在埋头苦吃,警务通的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的还得拿起来接个电话。
所长会问他案子的进度,公检法的人会催他赶紧把确实的证据部分查漏补缺,兄弟单位的人会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联合抓捕。
总之一个字:
忙!
周六一看着都有点害怕,彭志远看着眼前听着抓狂的小朋友,却是笑呵呵的:
“别怕,一件一件来,慢慢就习惯了。”
周六一很想说,我习惯不了,但是彭志远已经一口塞完了剩下的半个馒头,一碗汤像是直接在往嘴里倒,干完了饭,拿起来警务通,大步流星出去了。
周六一看了看表,卧槽,七个馒头,五分钟就吃完了,还说别怕?
王才智打了一碗面,又打了面汤和小菜,很有仪式感的坐在了周六一的对面:
“他是军体院出身,在军队里呆了十来年,吃饭就比一般人快。”
似乎是在极力证明,派出所没有彭志远表现出来的那么变态,但是王才智职业习惯还是出卖了他,一筷子挑起来半碗面,一口就吸进去了,远处看以为是在喝面条,不像是在吃面条。
周六一瞠目结舌,吃个饭,用得着这么赶时间吗?
胡亮手受了伤,在碗里装了米饭,又拿了一把木勺子走过来,他不说话,只是在埋头认真吃饭。
李华打了饭,又加了一瓶冒冷气的可乐,一口可乐一口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周六一走了过来……
王才智看着直皱眉头,说李华:
“你这么冷热交替对胃不好,时间长了会胃溃疡,还会缺钙……”
李华当着王才智的面,两口喝完了一瓶可乐,舒爽的打了个嗝儿:
“虽然不健康,但是快乐!”
王才智无奈:
“这杠精!”
黄青梅打了蔬菜,半份米饭,一个人端着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小口小口的吃着。
李华看到了黄青梅,立刻眼睛一亮,饭都不吃了,买了饮料去给她,黄青梅眼皮都没有抬,直接拒绝:
“我不喝碳酸饮料。”
李华不死心:
“我看到你昨天下班买了这个!”
黄青梅淡淡道:
“我昨天想喝,今天不想喝了,有问题吗?”
李华显然是碰了钉子,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愣头愣脑的回答:
“没问题。”
黄青梅贝齿咬着青菜,显得越发的唇红齿白,高冷的不可方物:
“你挡着我看窗外的风景了。”
李华闻言,再也无话可说,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见状,王才智面条也吃不下,笑了:
“年轻真好呀!”
李华瞪眼:
“老王,你别笑话我,你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和我一样!”
王才智摆摆手:
“不不不,我们不一样,我就算是年轻二十岁,也绝对没有你不要脸。”
周六一原本是想要忍住不笑的,但是王才智说完以后,就实在忍不住了。
李华丝毫不气馁,就和他打听:
“上午你们都聊什么了?我看你们在工位上嘀嘀咕咕了大半天,还有说有笑的。”
啥?
黄青梅那么高冷的吗?
周六一还以为上午黄青梅是在针对他,现在看来,这位美女还真做到了一视同仁,他把蔬菜全都挑着扔了,只吃肉片儿:
“聊工作。”
李华急忙追问:
“没了?”
周六一挑完肉片就不吃了:
“没了。”
李华有点失望,望着黄青梅的方向,快要望眼欲穿了:
“我什么时候能和她坐在一起吃顿饭呢?”
周六一往黄青梅的方向看过去,漂亮是漂亮,但是脾气也太差了吧:
“你在手机和电脑上没见过漂亮女孩儿吗?”
李华摇头:
“电脑上的美女,怎么和现实的比。”
王才智对年轻人这些话题没什么兴趣了,但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吃完了以后,去给周六一又打了一份菜还专门让李大妈煎了一个蛋,对着年轻人谆谆教导道:
“年轻人不要挑食,身体才能长得好。”
周六一拒绝不了,只能道谢:
“谢谢王哥。”
王才智慈爱的看着周六一:
“多吃点。”
这时候,指挥中心接报警,胡亮接下了这个任务,他一碗面吃了一半,眼睛巡视一圈,在李华和周六一身上停留了半天,不知道选谁。
虽然所长再三强调,周六一是内勤,但是在警务单位,尤其是人员奇缺的派出所,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才不会那么多的讲究。
周六一想出警,还招手示意:
“亮哥,我下午不忙!”
胡亮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早上周六一那股子疯劲儿,就把李华给拽走了:
“华子,快点!”
李华站起来的时候,还拿勺子舀了一勺塞嘴里:
“亮哥,我还没吃完呢!”
胡亮手上有伤口也拽他:
“都二十分钟了,该吃完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吃饭时候不要打游戏,不要闲聊,专心快点吃,你就是不听……”
李华生无可恋的被带走了,还哀嚎着:
“我连和美女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王才智端起汤碗,所长打电话问王才智上午的出警记录,他还有报案记录没有写完,明天需要统一交,王才智一句不争辩,放下碗,也急急忙忙的走了,还叮嘱周六一:
“年轻人多吃点,下午才能扛得住。”
整个食堂瞬间显得空落落的,已经没有人了,这样的生活,以后可能会成为常态,他有一点说不出的感觉。
周六一坐的地方距离食堂窗口不远,正在收拾的李大妈和他搭腔:
“小伙子刚来不适应吧?以后你就习惯了。能在所里吃顿饭算好的,夏天暴雨防涝,就在河堤跟前吃饭,巡逻就在街边马路牙子上吃饭,还有警情多的时候,面都放成饼了,也得那么吃,要不然,这么好几个人的单位,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做饭?”
周六一突然觉得,面前的饭似乎也没那么难吃了。
这时候姜汉山才下楼,他处理了一些事情,着急扒几口饭去街上修眼镜,看到周六一盘子里还剩下不少饭,就问他:
“饭菜不合口味吗?”
周六一一看是教导员,立刻摇头:
“没有,伙食不错,就是我自己太挑食。”
姜汉山喜欢这个充满活力又机敏的年轻人,就坐在了他对面,职业习惯让他开始对着年轻人说教起来:
“理直气壮地不好好工作,不好好吃饭。不过我劝你,你还是吃完吧,不然老付看到还得骂你一顿,既然已经来了食堂,就不能太挑食……”
周六一原本不太反感这里的饭菜了,但是吃饭时候被唐僧念经那么多,就有点烦了,并没有听话的拿起筷子勺子,而是很正经严肃的回答姜汉山的问题:
“教导员,你们不挑食,是因为食堂买的做的都是你们喜欢的菜,你们工作不叫苦,是因为一个工作就要干一辈子,我们可不一样。”
姜汉山有点头疼,怎么又来了一个杠精?
他原本以为,李华就已经很喜欢抬杠了,但是没想到,居然来了一个更会抬杠的:
“我并不是对你们有意见,只是想要提出一些更好的方案,年轻人不能总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总要考虑和体谅一下别人……”
周六一笑着问姜汉山:
“教导员,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姜汉山脱口而出:
“我父亲是大学教师,辞职以后自己创办了一个研究机构,母亲是初中教师,辞职以后帮我父亲打理一摊子事儿,怎么了?”
姜汉山衣着得体,气质出手也比一般的体制内上个班儿的人要看起来大方的多,绝对不只是他说的一个小的培训班,他已经很谦虚了。
闻言,周六一不再抬杠,快速拿起筷子再伸向盘子,三口两口吃完了,看的姜汉山有些诧异,周六一说:
“我吃饱了,教导员,我先走了!”
周六一走后,姜汉山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食堂的菜,他的盘子里确实都是他喜欢的菜,在很早以前,食堂征集过他们喜欢的菜,只是后来人员流动太大,这些菜谱就固定保留下来,再也没有换过。
现在的小孩儿,居然会不喜欢?
之前提桶跑路的三个辅警,会不会就因为不喜欢食堂的饭菜走了?
姜汉山思考了很多,这些时间相当的宝贵,他可能没有时间去修理眼镜了。
在吃完饭以后,姜汉山去窗口,看到李大妈在收拾厨余,就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李婶儿,咱们天天买菜做菜有什么讲究吗?”
李婶儿随口就说:
“老王爱吃面,胡亮口味偏甜,大彭饭量大,所长让控制成本,别买太贵的菜,娟子经常打饭回去和儿子吃,喜欢颜色好看的,你喜欢青菜,徐海这个老刑警毛病最多,不让加辣椒花椒那些需要挑半天的调料,也不让买吃起来费事儿的鱼,让饭菜必须满足五分钟内吃完赶紧走人……”
所以,食堂的饭菜,就是便宜的土豆、加了糖的鸡蛋西红柿、特别下饭的红烧肉、花花绿绿的鱼香肉丝……搭配特别固定。
李大妈麻利的把不锈钢面的操作台擦得锃光瓦亮,又把一件件厨具放回柜子里,看到姜汉山不搭话,有点走神了,就问他:
“教导员,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姜汉山笑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年轻人和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
姜汉山自己都没发现过,原来食堂一直都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在做菜,习以为常到他认为本来就都是这些,而这小子吃了一餐就看到了。
李大妈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就是,这些小孩儿就是新新人类,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脑袋瓜里都是什么,我和我孙子完全搭不上话。”
姜汉山很忙,已经走出食堂了,但是又返回来:
“对了,你回头问问新来的那几个爱吃什么,中午再加个菜。过段时间可能还会来几个人,人手不够可能也会再招一个。”
李大妈乐呵呵的说:
“我早就问过了,华子说要炸鸡!老王认为不健康。不用招人了,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姜汉山听到炸鸡,想法和王才智一样,觉得很不健康,但是想到李华每天中午一瓶冰可乐的高兴样子和周六一在菜里面专注的找肉片,就同意了:
“行,每人一个炸鸡腿。”
………………………………
周六一回去的时候,黄青梅已经在工位上忙碌了,居然没有趴在桌子上稍微睡一会儿。
一沓单据,在快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李娟去分局领宣传材料了,张桂兰带着资料去刑警大队配合外省来三江市的抓捕,所以内勤工作就只有黄青梅了。
然而,黄青梅还是没有搭理周六一,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中间有人来换二代身份证,指纹录入登记,黄青梅也是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一点不让周六一插手。
周六一坐了会儿,不好意思就那么干坐着,完全没事做。
他看着所里其他人进进出出,胡亮中午饭没吃完,拎着外卖回办公室吃,他头发散乱,脸上一片乌青,手上不知道为啥又缠了一圈纱布,周六一赶紧去给他拆外卖盒子:
“亮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打个破伤风也用不了多大会儿吧?”
胡亮用嘴把一次性筷子咬成两半,没把自己身上的伤口当回事儿:
“我去医院打破伤风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个人殴打医生,我去处理了一下。”
周六一惊叹:
“还有这种事?”
胡亮手夹着筷子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饭:
“以后你就明白了,公交车上遇到扒手,地铁站里遇到猥亵妇女的,学校门口碰到拐孩子的,都需要你出手。”
周六一又给胡亮倒了杯水,胡亮喝着水,大口扒饭:
“你知道在医院,拦医闹的患者最出力的是谁吗?”
周六一摇了摇头,不晓得胡亮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胡亮笑道:
“是黄牛,因为医术精湛的医生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医闹把医生砍死伤了,就不能再看病上手术台了,黄牛看到医生挨揍,和自己挨揍一样的难受。”
周六一诧异不已,胡亮继续给他解释:
“但是我们警察不一样,没有利益相关,我们遇到所有的违法犯罪行为,都不能露怯,都要掏出警官证,大喊一声我是警察,上去阻止。”
………………………………
吃完外卖,胡亮又接了一个案子,急匆匆的出去了。
王才智、胡亮、李华,跑进跑出好几趟,人手实在是不够,互相之间排列组合了几次。
他们扔在桌上的材料,经常写一半又出去了,忙得站在空调底下稍微凉快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即使是这样,都没有人叫他搭把手。
胡亮其实是想带周六一出去,但是所长回来一趟:
“亮子,这点儿事儿你也搞不定?”
胡亮看周六一的目光,就像是情郎看着心爱的姑娘,可望而不可即,咬咬牙,退而求其次,把李华给叫走了。
周六一憋着一股气,主动打招呼叫徐海,这个老刑侦看起来散漫的多,一进来就在空调底下摊着,还时不时拿出手机玩儿会游戏,就是那种特别弱智的消消乐连连看类似的游戏,纯属打发时间,一点不怕头顶上的监控。
“徐哥,你出去的时候把我带上成不?”
徐海打量着周六一:
“想出去?”
周六一确定自己看起来肯定是一个善良无害的大学生的形象,特别的诚恳,特别的朴实。
但是徐海那双懒洋洋的眼睛,只是在他身上瞟了几眼,像是老农看着瓜地里还不成熟的西瓜:
“你忙你的!”
啥?
我有啥可忙的?
周六一一头雾水,看着徐海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
……………………………………
李华跑第三趟回来,身上的蓝衬衫洇出来几道白印子,是出汗太多了,他去宿舍换了出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就往外面跑,嘴上叫着:
“累死我了,就算我是个牲口,也不能这么使唤吧?我的微信步数现在已经八千步了!膝盖要废了。”
徐海在警车上等他,还打电话催:
“你快点,咱们出一个稍微远一些的养老院的警,你多大岁数了?怎么比那些老头儿老太太还慢?我要不要在养老院给你申请一个床位,直接把你放那儿住着算了?”
这话很不好听,徐海训完了李华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李华欲哭无泪:
“所长承诺还会招三个辅警过来,咋还不来?就我一个连轴转,得废了不可。”
这话在闲得发慌的周六一看来,简直是在炫富,周六一觉得李华这里能打开一个缺口,站起来叫住他:
“李哥,带上我呗!”
周六一是省考第一名,编制在省厅还没有分下来,叫李华是李哥,李华是很受用的,他也觉得把周六一带上没什么:
“行,来吧。”
但是一出门,徐海坐在副驾,眼皮耷拉着睁开,看了周六一一眼,懒洋洋道:
“两个老头儿在养老院为了一个老太太满嘴喷粪,这点儿屁事儿还三个人一块儿去?”
周六一也是有气性的,直接把车门摔上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处警了,我内勤的事情都做不完。”
徐海长相粗粝,但是又辨识度不高,猛的一看人,眼神却像是带着钩子,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周六一忍不住退了一步。
徐海打量着周六一,开口又扔了一个棒槌:
“我带着一个二愣子已经够麻烦了,你就别找麻烦了,真有那本事,就算是在所里坐着,也能干出活儿来?不是有句话那么说的,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让人很不舒服。
周六一转过身就又跑回了办公室,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出来,他的火气层层往上窜。
李华挠挠头:
“师父,你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徐海靠着椅背,懒洋洋道:
“快点开车吧,哪儿那么多废话。”
李华一脚油门,把徐海颠得不轻,一点儿不心虚的继续为周六一说话:
“李华不服气道,师父,你开始不是这么教我的,人一直窝在内勤,就废了,以后就是个写材料的,混办公室的,不当刑警的警察,绝对不是个好警察,怎么就不带那小子出去呢?”
徐海不接他的茬,又调整了个坐姿:
“我就奇了怪了,老王开车是稳得像家里的沙发,你这开车怎么像能把我送走?”
李华拉着脸,嘴里没一句好话:
“老王是个专业押运,手上各种驾驶证都有,以前可是拉重刑犯走无人区的,号称走两千公里车上就算是放块豆腐都不散的,要是开职业赛的车都是在欺负人家职业赛车手太业余了。
我才拿了驾照不到一年,连个高速都上不去,师父你就将就坐吧。
我就是一个辅警,就这点儿本事了,一个月不到三千块钱,你还想让我当个变形金刚?”
徐海勾手就是一记糖炒栗子砸他脑门上:
“你做人能不能有点追求?所里现在有个现成的做题机器,你学着点儿,我可是已经听说了,人家要把考公的笔记给你,是你自己不要。”
李华有点心虚,不敢继续搭话了。
徐海干警察的时间长了,对人也比较宽容了,开口解释道:“你说我过分?我问你,早上那武疯子哥几个要是真控制不住,你会怎么做?”
李华一脑门的汗:
“当然是跑,朝着所长跑,所长带抢了!”
徐海点了根烟,把窗户开开,让:
“对!就是跑,正常人的做法,都是遇到危险,凭着责任和道德,先干到底,就像我们合力堵着那个武疯子,我们都会有对危险本能的恐惧,都是在咬牙坚持,但是那小子呢?”
李华擦了擦头上的汗,回忆起早上的那一幕,回过神来了:
“他和那个武疯子谈、笑、风、生!”
徐海掐了手里的烟:
“所以,以后处警别带他。”
李华苦着脸,一脸的大惑不解:
“可是,我刚来时候,你们不是都教育我,不接处警的派出所民警肯定没前途吗?”
徐海又在李华头上来了一个糖炒栗子:
“你和那个失学儿童是一种人吗?”
李华梗着脖子,把个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的警车开的虎虎生风:
“他是考上了编制,但是实习期不还有一年吗?我虽然是个辅警,但是只要能考过,差哪儿了?”
徐海看李华,这小子不光是个杠精,还是个智障,他抽了口烟,一口气猛的下去了半支,语气特别的凝重:
“他是梁培禾招进来的。”
李华瞬间两眼放光,萎靡不振的精神像是灌了一桶咖啡,瞬间激动起来:
“梁处?市局的大拿?他不是只办大案,只和省厅和公安部委打交道吗?”
徐海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华一眼,突然觉得,李华没有周六一聪明,各方面素质也没那么好,可能也是一种幸福。
………………………………
周六一看着那辆灰扑扑的警车出去了,回了办公室,黄青梅还在忙,还是眼睛不扫他。
不过,眼前这个高冷的警花姐姐,比起来徐海那个老油条可爱多了,起码用词文明多了,不会拐着玩儿骂他。
他放下身段:
“青梅姐姐,你给我指条明路呗。”
黄青梅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十指继续在键盘上翻飞:
“那你先把地拖一遍。”
黄青梅其实只是想让周六一别烦她,但是周六一提着水桶拖布就出去了,拖地拖得很认真,很快白瓷砖就干净的反光。
这小子居然没脾气?
黄青梅总算是抬头看了周六一一眼,但是也没有把手上的文件交给他,而是继续布置任务:
“你把花浇一遍。”
周六一也没有抬杠,而是拿了花洒又出去了,他不光浇了花,还把滴水观音的叶子全部用抹布擦了一遍,做完了这些,又过来对着黄青梅说:
“青梅姐姐,我也会做表格,要不你把这块儿交给我吧。”
黄青梅却是手上不停,继续让周六一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所不缺人,就你多余,歇着吧。现在三点半,再过两个多钟头就能吃晚饭了,所长虽然不在,但是会挨个打电话问工作情况。”
周六一计无可施,恨不得把黄青梅的椅子拉开:
“青梅姐姐,我错了,你就给我派个活儿好不好?”
黄青梅那张冰山扑克脸毫无波澜,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把周六一当成了空气,不管周六一说什么,都不再回应。
在职场,最可怕的不是挨骂,挨骂说明还有榨取利用的价值。
最可怕的是冷处理,所长把他扔到了内勤,张警官把他扔给了底下的人,如果他再不自己找到出路,那就很可能边缘化了。
周六一后背上冷汗都快出来了,因为这个机会对于他而言,特别重要。
想起来所长那张黑脸,就有点发毛,人都已经不在单位了,还要打电话问情况,问工作进度,如果打电话问他今天干了什么。
他说什么呢?
这一整天,就是吃了中午饭,然后拖了拖地,浇了浇花?
所长特别能骂人,不用想都知道所长会在电话里骂他啥:饭桶,你这日子过得比退休的大爷还舒服,瞎呀,没看到其他人忙得快吐血吗?
真是令人窒息。
骂完了让他直接滚蛋怎么办?
……
周六一再也坐不住了,离开座位,去看所里的宣传栏,上面是所里所有人的照片和职务,老贺和老顾退休了,所以照片被撤下去了。
从黄青梅到所长,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是门面,精干、厉害、一看就是比较厉害的警察,周六一看来看去,像个苍蝇一样想找一个有缝的蛋,最终还是锁定了李华。
他给李华打电话,一定要从李华的手里抢一个出警机会。
李华挂断没接,这不太像李华,就算是对着所长也是直接抬杠,怎么会挂他的电话?
刚才这个案子并不难。
周六一就加了他的微信,居然是秒通过,李华的头像是他本人,穿着警服敬礼,昵称是三江捕快。
其实在李华的心里,也还是想要努力成为一个警察,成为一个真正的三江捕快,而不是一个临时工的辅警,要不是有这点职业追求,他应该早和其他三个辅警一样跑路了。
周六一原本想发消息问他,有没有需要处理的案子,但是想到了徐海的态度,他把打出来字的对话框改了又改,问李华:
黄青梅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和咖啡。
李华发过来几个表情包的卧槽,兴奋之情溢满了整个屏幕:
兄弟,你也要讨好女神了?
周六一看着黄青梅那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毫不犹豫的给李华发了一个字:
滚!
李华发过来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还给他传授泡妞的经验:
讨好女神不丢人,我和你说,虽然女神脾气大,人又比较作,还花钱多,但是现在的女孩子,哪怕长的肥头大耳满脸麻子,也认为自己是个小仙女,你就是配不上她,还不如一开始就朝着女神下手。
周六一无语:
舔狗!
李华打字还挺快的,大概是这段时间在电脑上笔录做得太多了:
如果你讨好一个女神,你就是女神的备胎和舔狗,但是你如果讨好一群女神,那么你就拥有了一个鱼塘!
周六一发了一串省略号,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华又发过来:
看到你也对女神束手无策,那我就放心了,黄青梅很高傲,你给她买的奶茶,她肯定不会喝的。就像一只猫,哪怕你给买全世界最贵的猫罐头,她还是不会搭理你的,而且看你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不过我就喜欢她这样。
周六一心里苦水哗哗的流,他只是想要办案子,对女神姐姐没有兴趣啊!
但是李华刷屏一样,三句话不离黄青梅,一句案子方面的事情都不提。
周六一看向了黄青梅:
“青梅姐姐,李哥想追你!”
黄青梅秀气的眼睛抬起来,她本人就是龙华街派出所最美丽的宣传画,但是朱唇开启:
“让他别做梦了!”
周六一现在是真不怕得罪黄青梅了:
“为啥?”
黄青梅思路卡顿,就多说了一句:
“他出去送酒鬼回家,酒鬼的电瓶车丢了都能把他讹上,找不回来电瓶车,被投诉批评天天挨骂,我找这么个废物干嘛?”
周六一讪讪的,不是吧,派出所还有这么奇葩的案子?酒鬼喝醉了让警察送回家就算了,还得把电瓶车送回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又开始尴尬的沉默。
突然间,黄青梅的电脑黑屏了,她赶紧站起来,先检查电脑的线路,然后一直按重启键,但是电脑什么反应都没有,她急的跺脚:
“糟了,我做的东西又没有保存,这电脑怎么又死机了!”
周六一,毕业于东华大学计算机系,软硬兼修,会修理电脑的硬件,也会写软件,还能把过来搞破坏的黑帽子的帽子给摘了。
普通办公室的电脑故障,对于他而言,就是小儿科。
这,是他的强项!
周六一气淡神闲,给李华发了一句:
下午你回来,我让黄青梅请你喝奶茶。
李华发了个瞪眼不相信的表情:
这么牛叉?那我就请一星期的夜宵!
周六一回复:
不,你得带我出警。
………………………………
啊?
这李华不敢随便答应了。
李华买了冰激凌回来,把周六一的回复给徐海看了:
“师父,这能答应吗?”
徐海拆着冰激凌的包装,懒洋洋的看着两个老头吵架,他到了养老院以后,就是把人从烈日底下带到了空调房里,然后让李华搬了两个凳子给两个老人坐,还让院长把电子血压计拿过来,血压稍微高点,他就提醒两个老人歇会儿再吵。
徐海咬了一口脆皮,漫不经心的说:
“如果你想请那小子吃一星期宵夜,你就答应。”
李华兴奋的回复:
成交!
然后李华问徐海:
“师父,你怎么觉得他肯定能成?黄青梅和我们都不熟,就连所长和教导员的面子都不给。”
徐海看到两个老头儿口干舌燥的,指挥李华:
“大爷渴了,你给倒两杯水过来。”
李华赶紧去外面的饮水机接水,回来递给两个老头儿,两个老头咚咚喝完,居然忘词儿了,一拍脑门儿:
“我说哪儿了?”
另一个大爷还保持着暴跳如雷的姿势:
“你说你喜欢刘……刘……刘什么来着?”
其中一个居然忘了老太太的名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起来特别的滑稽,李华忍不住发笑,他看向徐海,徐海脸上没什么表情,更多的是不耐烦,特别的不耐烦。
就连李华这样的人,都能感觉到难受:
曾经威名赫赫的刑警,屡破大案,但是在壮年时,还会留下更多破获惊天大案的年纪,却只能每天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纠纷,怎么能不让人觉得难受?
徐海慢悠悠的说:
“因为这小子够不要脸,能从所长手里抠到钱,真是个人才!”
李华脸耷拉下来:
“那师父,咱们带着他出警,所长骂我怎么办?”
徐海忍不住想抽烟,但是看了看室内禁止抽烟的牌子,就有点烦躁:
“你写检查呗。”
李华掰着手指头,一想到写字,就头疼:
“我现在还欠所长十四份检查没写完。”
两个老头儿吵了半天,觉得没意思,但是就这么僵持着又觉得没面子,需要个台阶下。
徐海给了李华一个眼色,李华赶忙上去:
“两位爷爷,我知道你们都不是爱计较的人,大家给我个面子,这事儿咱们就算了吧?”
两个老头儿顺着台阶:
“行吧,我们也不能让警察为难。”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其实不是个爱吃亏的人,但是警察都说话了,我的给警察一个面子。”
李华心里嘀咕的是,这点儿小事,真不想浪费警力的话,那就不要报警,这点儿鸡毛蒜皮的事而,至于吗?
不过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只想快点把这个糊涂账给弄完。
他拿出记录本,让两个人签字,然后马不停蹄快点走人,这天气,热的人嗓子直冒青烟。
养老院的院长拿着几瓶饮料出来感谢:
“今天辛苦两位警官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报警了。”
李华才伸出手,徐海剜了他一眼,李华瞬间想起来自己写的那些检查,立刻转为和院长握手,很自豪的说:
“没关系,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出去以后,徐海给李华上课:
“调解工作,尤其是这种说不清对错的事情,最重要的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要让双方都满意。养老院里这个年龄的老人,不缺吃穿,不缺钱花,最缺的就是陪伴,生活过的很寂寞……”
李华直点头,还伸出大拇指:
“师父,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徐海又在他头上敲一下:
“我说的有道理你不记下来?”
李华一摊手:
“手机快没电了,不能录音。”
徐海问他:
“你没长手吗?”
李华摇头:
“师父,手写太累了,我们现在做笔录都用电脑了,你还让我手写?”
徐海无语,继续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
“闭嘴吧,杠精!出去别说我有你这么个徒弟。”
现在徐海觉得,周六一可爱多了,起码上午张桂兰给他布置任务的时候,他拿了个本子,事无巨细的全都记录下来了。
他倒是有点期待,这个炮仗一样的小子,今天能折腾出点什么来。
………………………………
黄青梅有些认命的去倒杯水喝,心情烦躁的厉害。
意外的是,她倒水回来,看到周六一居然把主机拆了,拿了个小刷子在刷主机里面的灰尘,神情专注,好像他就是个专业修电脑的。
“电脑时间用的太长了,所以灰尘堵塞了通风管道,影响散热,把灰尘清理出来就好了。”
黄青梅埋怨道:
“你不早点弄?害我今天不能按时下班了。”
周六一有些无奈道:
“青梅姐姐,我都和你说了多少了遍了,让你把工作分给我一点,是你不让我插手帮忙的。”
黄青梅这才觉得不好意思,但也不会道歉的,反而问周六一:
“你怎么会修电脑?”
周六一手一点没停,已经在装机了:
“我家在电子城旁边,我初中就会帮同学家修电脑买电脑了,这一点也不难。”
黄青梅催促他:
“快点,表格肯定做不完了,很难弄的……”
周六一快速的在电脑上按了几个键,电脑重新启动,他问黄青梅:“有没有云端备份?”
黄青梅语气很不好,火气特别大:
“什么叫做云端备份?我们的文件在云端存储只有十个g,所以到了一定的时间,时间比较久的都自动删掉了,不是特别重要的文件,不要上传,我们所里的值班表,总不能让其他单位看见吧?”
周六一检查了一下文件路径:
“确实都不见了。”
黄青梅有些轻蔑:“我比你早来两个月,你当我只会开关机?”
周六一翻了翻表格,然后说:
“看来只能重做了。”
黄青梅更不屑了:
“我还以为东大的计算机系男生多有本事呢,原来也只会重启重做重来这三板斧!”
周六一坐在黄青梅的工位上,重新开始做表格:
“你用的输入法不对,没有词根记忆,效率太低了,你调用的函数已经太老了,还得一条一条计算,咱们所的电脑怎么这么老?现在就算是在二手市场回收,都见不到这样的型号了,要是坏掉了,零件都买不到……”
黄青梅翻他一个白眼:
“干你的活吧,你本来就是理科生,这不是你专业吗?”
周六一没有抬杠,手特别快,用了半个多钟头的时间,就做完了黄青梅一上午才能做完的活儿,而且她摸了摸电脑,一点也不热。
黄青梅语气软和下来:
“机关单位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张办公桌能用三十年,电脑用个十来年怎么了?你去分局的文印室看看,那些打印机的年纪说不定比你还大。”
周六一这才反应过来,大部分单位的电脑,其实只有年轻人操作,五十开外的人很多都已经到了内退年纪,就很尴尬的是他们不会再批准采购那么多的新设备,摩尔定律之下,每十八个月电子设备就会更新一遍……
这个问题,就深了。
周六一埋头工作,他总算是摸到了所里的工作,得珍惜。
工作做完了以后,黄青梅很宝贝的把所有的表格都检查了一遍,竟然没有纰漏,比她刚开始做的好多了,但是她才不会承认呢,有点傲娇的问周六一:
“以后电脑再也不会死机了?”
周六一扬了扬头发:
“那当然,我修电脑,就意味着品质,我保证,三个月之内,不会再死机一次。”
黄青梅松了一口气,神采飞扬,终于拿正眼看周六一了:
“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
周六一趁机问黄青梅:
“青梅姐姐,那你请我喝奶茶?”
黄青梅一如既往的傲娇:
“修理单位的电脑,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李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刚好就是黄青梅在拒绝周六一,然后黄青梅从工位离开去取打印纸,眉眼都没有扫李华一下。
看着卷王也在冰山女神这里栽了跟头,李华这下心里踏实了,笑周六一: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和我一样嘛。
我和你讲,自从青梅在这里办公,要她微信的男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街道办的大妈都来打听她有没有对象,想要给介绍呢,但是青梅一个都没有搭理。
你,也不会例外。”
周六一继续帮着黄青梅优化系统,已经开始了工作,心态就好多了,不慌不忙道:
“放心吧,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打赌算数。”
现在黄青梅已经愿意和他说话了,这就算是一个进步,但是李华不那么认为: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还没见过青梅给谁买饮料呢。”
黄青梅抱着一沓纸回来,没好气的瞪了李华一眼:
“我给你倒杯茶,里面放点番泻叶和果导,你敢喝吗?”
李华急忙搭腔:
“青梅,你就算是给我端一碗潘金莲当年给武大郎的药,我也照喝不误!”
周六一听着直笑,黄青梅却是俏脸一白,彻底懒得搭理李华了:
“能来咱们所的都是什么人?不是痞子就是小偷,二半夜经常是嫖客,还有登记在册的戒毒人员,这种人我敢搭理吗?”
李华拍着胸脯:
“青梅,我可是社会的好青年!”
黄青梅看向周六一:
“一对儿二缺,脱了警服你们就是两个警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瞎掰扯呢,就把我给赌出去了。敢打我的主意,回头我挖了你们两个的眼睛!”
这妞,够辣的。
那么大的旧打印机,被她掀开,放上了纸,一点都不矫情。
李华不以为意,还是笑呵呵的,似乎看黄青梅干活是一件特别解乏的事儿:
“六一,你知道在警务单位,比爷们儿更爷们儿是谁吗?是我们单位的娘儿们……”
黄青梅是真的生气了,工鞋踩得砰砰响,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恰好一个半秃顶脑门反光的男人骑着电瓶车过来,拎着一大串钥匙,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进来:
“后生警察,我拾到了一串钥匙!你们给看看!”
黄青梅放下手中的打印纸,走过去拿了个密封塑料袋把钥匙装了,贴上标号,然后简单登记了一下。
男人看了看黄青梅,咧嘴一笑:
“交给警察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周六一看着男人锃光瓦亮的脑门儿,立刻意识到不对,往外走:
“这个人骑电瓶车没有戴头盔!”
黄青梅现在距离李华不到一米,抬脚就准备踹,李华从周六一桌子上摸了一根笔,跑去自己办公桌旁,抓耳挠腮的写东西:
“哎呀,我这检查还没有写完呢,所长肯定会调监控看我今天都干了点啥。”
黄青梅只好作罢,转过身去忙别的事儿。
周六一有些奇怪:
“那个人没有戴安全头盔,我们不去追吗?”
李华咬着笔头:
“当没看见吧,他从新风街过来,那边一直有交警执勤,不也没扣下他吗?你考驾照没,有没有学过这么一条,轻微的违法行为,尚不构成犯罪,也没有造成危害的,口头教育一顿就完了。”
黄青梅准备直接把钥匙放旁边一个柜子里,和李华一样的意思,但是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上午娟姐不是教过你吗?有些违法行为,不是特别严重的,口头警告教育一下就行了。现在快到了下班时间,要是堵在了起凤街,不知道多麻烦呢,再说了,市里三百米一个红绿灯,速度不能超过三十公里每小时,出不了事儿。”
周六一停下手里的事情问她:
“那么大一串钥匙,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帮忙找找失主吗?”
黄青梅像是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
李华本来是在写检查,但是检查没有写几个字,所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昨天晚上的出警记录写完了没?”
李华结结巴巴看着白纸一张:
“写……完了!”
所长催他:
“执法记录仪录下来的视频也要上传了,一块儿交。上传的时候你注意点,上次你上厕所时候,居然不关摄像头,你知道省厅多少人都看到了吗?还拍那么清晰,当时局长正在指挥中心视察呢!我想想都觉得丢人!”
李华居然脸不红,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知道了所长。”
黄青梅笑的前俯后仰,周六一也实在憋不住,李华没好气的瞪一眼:
“我哪儿知道现在的执法记录仪电量那么足,内存那么大,他们想看就看吧,我一个男的怕什么,我和你们讲,要是我的不穿衣服的照片也能贷款,我先搞一套房子的首付!”
黄青梅两个男人她都不想搭理了:
“不要脸!”
周六一还是问李华:
“为什么这个钥匙我们不能还给失主?”
李华像是有狼在追,奋笔疾书,填出警记录,报给了指挥中心,他终于发现自己也有比周六一经验丰富的地方,给周六一解释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辖区八万人,附近两公里之内有一个大市场,两个超市,流动人口那么多,去哪儿找失主?
你今天运气简直是爆棚的好,居然没有人报案说丢了电瓶车和手机,你是不知道,我来的第一天,居然丢了两个电瓶车,三个自行车,一个手机!
那一天我头都快要给吵炸了,调取了五六个监控摄像头,啥都没有找到,接了好几个投诉。
别看现在都是天眼监控办案了,但是实际上,路上坏了的摄像头太多了,根本就找不到。
还有的手机丢了,但是被人拿到了几十公里以外,你说这让怎么找回来?”
周六一拿起那串钥匙,大致数了一下,居然有二十多把,而且一看就是常用的,绳子都磨旧了:
“就算是再难,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丢了钥匙的人,进不去家门,一定很着急。”
李华看着周六一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惊讶:
“不会吧,你真的能找到?”
黄青梅又抱了一摞资料进来,:
“我打个赌,你肯定找不到钥匙的主人。”
周六一眼神一亮,少年的光华,神采奕奕:
“如果我找到了呢?”
黄青梅在电脑上点了几下,把做好的表格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忙了一天她的头发都打绺了,她也不明白做那么多的汇总表格有什么用,但是如果能找到一把钥匙,那可就有意思了。
在警务单位,最激动人心的环节,是破案。
她也很想看看,这个高材生有什么高招,黄青梅之前就听到了周六一和李华打赌,这下她是痛快的答应了:
“那我就请你们喝奶茶,人人有份。”
李华高兴地从桌子边跳起来:
“青梅,我可总算是能喝到你请的奶茶了。”
黄青梅拢了拢头发,忙了一天,到现在她才喝上了一口水:
“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如果没有找到失主的话,就要打扫一个月的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