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纵深处，火光映在众骑兵脸上，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伤痛，情绪都不高，也没有人说话。
张自在也坐在火堆旁，他看了一眼众人，大多神情恍惚，虽然身体暖和了不少，但是经历了这一切，估计这些玄甲士兵的心却仍旧是冰冷的吧。
方才他与李参数，还有剩余的那位伍长都商量了一下。
如今玄甲骑兵遭逢大变，为今之计，他们只能带着剩余的士兵们，往鹭州的方向去寻找朝廷大军，将在闽城发生的事情赶紧报告给武相大人。
闽城一行，夺城之后不过两日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八千骑兵几乎全部阵亡，这在战争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黑旗军定大有图谋，之后绝对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为了防止有黑旗士兵追击，他们只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便往山谷的深处走了大半天，令张自在没想到的是，李参数这个人居然能通过观看天空来辩别方位，他说一直往山谷的东面去，就是往鹭州的方向。
山谷越往里走，地势就越发崎岖，他们最后就能牵着马走，一直到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这才敢停下来。
虽说如今大雨已经停了，但是阴沉沉的一片天空，却让张自在根本分不清白日昼夜。
他望着燃烧的火焰，嘴巴里嚼着一块发潮的肉干。他们前营一行人出城时，所有人都认为任务很快就能结束，所以并没有带什么食物。
这是李参数分给他们的，但是他们四个当时毕竟是身处慌乱之中，也根本也没有来得及带上多少吃的。
这东西制作时，为了方便保存，根本没什么滋味，估计也放得很久了，吃起来倒像是在啃树干。但是现在还能有肉吃，所有人都已经非常满足了。
如今作为队伍里唯一的百郎将。张自在却想得更远，刚才他已经问过李参数了，将食物分给众人后，这便已是他们最后的存粮，也就是说，他们的下顿饭都是问题。
而闽城距离朝廷大军所在的位置，尚有两百余里，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补给，战马还能在路上随便吃点草料。
可他们这一帮人，虽然这个数量在战场上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接下来所有人的食物问题，却是摆在他眼前的第一关。
他长叹了口气，又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脑子里乱得不行，抬头望天，那轮血月已经被乌云全部给遮住了，也没有星星。
他心算了一下，离他们出城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现在应该是第二天的早晨。
可是，天边还是并没有要亮的意思，依旧昏昏沉沉的。
李参数这时，从火堆旁拿起一个水壶，递给了张自在，道：“张大人，喝口酒吧，你虽然受的伤不重，但是皮肉伤是非常痛的，这是我自己配的药酒，喝了会好受点。”
张自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道了声谢，将酒壶接到手中，喝了一口。一股特殊的药酒香，带着热气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顿时浑身都是一热，确实是舒服了不少。
想起刚才李参数处理安青远，跟他身上的伤口时熟练的动作，如今李参数又拿出自配的药酒，他又喝了一口，便问他道：“李将军，你可是学过医理之术？”
李参数笑了笑，道：“张大人，你太客气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是我的上级，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张自在只好道：“好吧，李…李参数。”
他又露出笑容，道：“我师傅教过我几招，他是帝京里的一位名医，不过我学得不精，只是懂些皮毛而已。”
张自在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他这才忽然想起来，李参数的家世不凡，自然能学会的东西，也会比他们多一些。
他心情不怎么好，突然就沉默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
李参数倒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了看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张大人，你们真的在森林里遇见了那些女人变化的怪物吗？”
张自在抬头看他，这一路过来，他也跟李参数讲了昨日前营部队在那片森林里发生的事情，虽然现在说起来，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但是那些残忍的场景，却让他们这些亲身经历的人，仍然是历历在目。
想到这里，张自在顿时有些不悦，便道：“是的，李将军，我何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呢。”
李参数马上也感觉到他的古怪，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张大人不要误会，我只是…”
他望着张自在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张大人。”
李参数忽然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他当兵的日子并不够久，或许并没有发现在这个问题上，他已经犯了张自在的禁忌。
没料到李参数突然会如此认真的道歉，倒让张自在愣了一下，但他也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他冲李参数摆了摆手，表示无妨，又抿了口药酒。
其实他感到很奇怪的，像李参数这种出身的人，按理说此时此刻，应该跟他同阶层的人一样，在帝京里安稳的享福才对，何必要跑到军队里来做苦力，就凭他父亲的身份，他自然会拥有一个非常荣誉的人生。
过了一会儿，张自在道：“李参数，你为什么要来当兵呢？”
李参数扭头看他，突然就笑了一下，说这样的问题，他这几个月可听的太多了。
说着，只听见李参数突然长叹了口气，便苦笑着道：“想必我的身份，张大人在玄甲军中也听闻过吧，不过我虽然懂些武艺，但是其实我并不喜欢当兵的。”
“那是为何？”张自在皱眉，疑惑问道。
“你知道鉴天院吧？我之前是那里的弟子。”
张自在顿感意外，鉴天院，他自然知晓，这是朝廷里一个很特殊，而且神秘的存在。
听说自从大承开国以来，鉴天院就是由圣君直接管辖的，就连武相大人与文相都没有资格命令他们。但是这个院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却是纷说不一。有人说鉴天院其实是专门给圣君治病的地方，里面都是医生。
也有人说顾名思义，鉴天院就是管理星象的机构，能通过天上的星星，来断定天下的凶与吉，可这些言论争论至今，也并没有个一致的说法。
张自在还在军校时，倒是有一次在帝京郊外的练兵场上，见过一次鉴天院的人。
不过张自在对他们的印象却并不太好，那几个鉴天院的人穿着古怪的长袍子，看上去神神叨叨的，既不像医生，也不像术士。
张自在又问道：“那你为何不在鉴天院待着，怎么随军南下了？”
李参数闻言，苦笑了一下，道：“这可说来话长了，但是张大人，不瞒你，我的目的，其实是想搞清楚为何从今年以来，国家会有如此异常的天气…”
张自在有些惊讶，他并没有想到李参数这种官家子弟，还会有这样的目标，他在帝京里，见到的那些高官子弟们，每天可只想着怎么玩女人。
“这样的天气，确实古怪，那你这几个月来，可查到了什么吗？”张自在突然对李参数有了些好感，或许这个年轻人与他认为的样子，并不同。
如果不是这几个月席卷全国的大雨，或许黑旗军这支叛军永远不会出现，这场战争也自然不会发生，而如今雨虽然停止了，但是很显然，这种异常并没有结束。
听说张自在这么问，李参数苦笑了一下，摇头道：“说来惭愧，都快四个月了，可我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张自在不由有些失望，他还心想着，李参数会给他的疑问，作出一些解释。
“不过…”李参数说着，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们头顶的天空，道：“我能断定，这些诡异的现象绝对不是偶然，这片土地千年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或许，就像我师傅说的，这一切不是结束，而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