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参数的话，听得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林子里一下子寂静的有些异常。
那人看着李参数的样子，忽然露出来一个苦笑，只道：“师哥，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李参数看了这人一眼，将插在地里的长刀拔了出来，那人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张自在却看到李参数此时的神情，突然变得非常冷淡，似乎并不想听那人继续说话，直接侧过那人，走到了林子的另一边。
那人见状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只是有些尴尬地看了众人一眼。
但此人应该是个较乐观的性子，他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冲众人抱了抱拳，正色道：“在下齐山营哨长章汴梁，现任平安镇巡城副官，各位可都是玄甲骑兵的弟兄？”
这人长得很是高大，模样倒有些像赵火业，只是脸上没留胡子。
正如张自在所料，他背上有张黑漆漆的大弓，比一般的弓都要大些，也只有这样体型的人，才能施展出全部的弓力吧。
张自在也拱了拱手，道：“失敬，原来是齐山营的兄弟，多谢方才救命之恩。”
武相大人的安排下，各部分派的任务都不同，玄甲骑兵的主要任务只是攻下闽城，而收服周边城镇的任务，都是由另外的军队来执行，齐山营便是其中一支。
章汴梁的脸上全是干涸的散泥，一笑，那泥就掉了下来，他看向张自在，客套道：“将军言重了，都是武相麾下的兄弟。”
章汴梁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问张自在道：“请恕在下刚才无礼，我们道统有规矩，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先论师门再论尊卑，还请问将军是…”
张自在抬头望他，原来是道统的人。
不过张自在倒不是很意外，他只是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李参数一眼，李参数可从来没有提过鉴天院也是道统之内的。
不过他想了想，又觉得正常，像鉴天院那种奇怪的地方，不属于道统才是古怪的吧，毕竟在世人眼中，道统就是奇奇怪怪的人才会相信的东西。
张自在又想到刚才这章汴梁施展出来的“妖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道统的人，都会使用这样的方法。
张自在也笑了一下，说无妨，然后向章汴梁介绍了下他们这几个人的各自军阶。
章汴梁在军中是哨长，调到平安镇便做了巡城官，虽然只是副级，倒算是无升无降，只是从军阶变成了地方官阶而已。
张自在与安青远都是百郎将，说起来还比他低上一级，不过章汴梁并没有轻视他们之意，听说道统里的上下尊别，比军中更为严厉，他对只是伍长的李参数更是尊敬有加。
此时，所有人将林子里所有的尸体陆续都埋到坑里了，张自在身上缓了一下，也恢复了点，他喝了口水，又问章汴梁平安镇如今的情况，这些疯掉的人，可都是朝廷士兵。
章汴梁闻言，有些愣神，显然对平安镇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恍惚，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对张自在他们一一道来。
在玄甲骑兵攻打闽城的时候，周围的城镇就已经在章汴梁他们的威压下望风而降了。
齐山营虽然只有八百人，但是镇子里驻扎的黑旗军早早就已撤退，只剩下镇子里自发的几十个民兵而已，所以他们几乎是没费一兵一卒，就将以平安镇为主的几个镇子，全部都收回了朝廷的控制。
这可是件白来的大功劳，齐山营的士兵们都非常兴奋，可是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有持续几天，章汴梁说到此处，仔细回忆了一下，奇怪的情况，就是发生在大雨刚停的那天。
那一天，镇子里的人都以为天地要变好了，但是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庆祝大雨停止，在平安镇里留下的三百名朝廷兵，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有人来通报驻扎在镇旁的营地里，发生了暴乱。
一开始巡城官跟章汴梁，都认为是发生了营啸，但是心中同时又觉得古怪，雨还未停的时候，齐山营都没有发生过士兵埋怨的情况，如今一切见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后等他们冲到营地里，却都惊住了，他发现所有人手上都没有拿武器，几乎就是像野兽一样撕咬的攻击方式，甚至有许多士兵被同伴活生生咬掉了脸上的肉。
巡城官领人上前阻止，但是一下子就被冲上来的士兵们给淹没了，而且这些士兵很快就结束了互相残杀，他们对死人不感兴趣，冲出营地后，就直奔镇子里。
一开始他们这些剩下的人并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疯兵，砍手砍脚都没用，根本阻止不了，仅仅只是半日的时间，整个平安镇的人就被他们都咬死了。
只有章汴梁带着十来个人从镇子里逃了出来，但是在这期间他们也逐渐发现了这些疯兵的弱点，然后他们花了些时间，在镇子外设置了一些栏栅跟战壕，这些疯兵只要闻不见活物的味道，就会变得比绵羊还安静，所以那几个栏栅就足以抵挡它们了。
章汴梁说完，长叹了口气，他眉头紧锁，对于发生了这样诡异的事情，他就算说出来了，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在道统里修行的那些年，什么怪事也听说过了，却也没有哪本书上，记载过这种类似的事件。
张自在看着他，章汴梁刚才说的这些，又跟他们在闽城中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但是朝廷士兵疯掉的情况，却又跟那些黑旗军的症状相同。
张自在叹了口气，看来，他们都没有碰见过那种女人变成的怪物，那些东西是专门用来对付玄甲军的吧，的确，那显然是一种比疯掉的人更可怕的存在。
这些事情之间，又会有怎样的关联呢。
张自在想着，又问道：“章将军，那如今齐山营还剩下多少人？怎么就只见你一人？”
章汴梁苦笑道：“本来，加上我还剩下八人，只是…说来古怪，除了我，逃出平安镇的人，都在不同的时间里，都陆续的疯掉了。在他们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就请求让我砍下了他们的头，埋在了前方的竹根底下。”
此言一出，张自在他们顿时都吃了一惊，连李参数都看了过来。
张自在顺着章汴梁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有一片高耸的竹群，叹了口气，看来他们不想变成那种像野兽一样的疯兵，这七个士兵是以人的身份死掉的，真不愧是齐山营的人。
只是众人却更在意，为什么逃出来的齐山营的弟兄，还是会变成疯兵？
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下子，所有人都回想到了闽城不堪的回忆，他们害怕自己哪一天，也会变成这样的东西。
张自在也害怕，便追问道：“这七个人是怎么疯掉的？”
章汴梁叹了口气，道：“他们先是眼睛变红，然后皮肤开始溃烂，手脚也会逐渐变得僵硬，再之后，就会失去意识昏迷，再醒过来时，会见人扑咬，整个过程用不了三个时辰。”
张自在道：“营地里的那些疯兵，也是这样疯掉的吧…”
章汴梁望向他，点了点头，道：“我的猜测，或者是黑旗军投毒，但是又不能完全确定。”
“为何？”
章汴梁却没有看他，只是扭头望向靠在远处树下的李参数，故意大声道：“我虽不懂医理，但是也想不起来，这天下有哪种毒，能将人变成尸体，然后又让尸体动起来？”
张自在愣住了，是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毒，莫说大承才三百多年，就算是前几朝的历史里，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记载。
李参数也没有说话。他是懂医理的，自然也知道这世上没有能让尸体动起来的毒，就算有，这样的东西又怎么会被称之为毒药？
